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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经典言情>檀柩>第二十六章 董武滋事再遭割耳 镯子患疾无钱就医

第二十六章 董武滋事再遭割耳 镯子患疾无钱就医

作品名称:檀柩      作者:长竹扁担      发布时间:1970-01-01 08:00:00      字数:5883

  上回书说到刘青玉趁醉捞断颅,众人把金桂的尸首运回家中,董武率众前来滋事,正准备打砸之时,忽听得院门口一声断喝:“住手!”众人循声望去,门楼口站着一个黑影,一时间并没有人认出是谁,祝孙氏却第一个喊了起来:“是银儿吗?”
  “是我!娘。”那人应了一声,快步进了院子,他的身后随之跟进来了一大帮士兵,都托着长枪,把董武一伙人包围了起来。进来的这个人正是祝世交的二儿子祝银桂。看银桂的架势,真的是应了凤桂前不久对娘说的那句话,做了什么大官了。
  要说这个董武也真够倒霉的了,两次寻衅都被有本事的人撞见。上次撞见刘青玉的二哥刘汉玉,这次又撞见祝凤桂的二弟祝银桂,看这个的架势比那个还有本事,手下的三五十个人都一身戎装,高举着长枪,把祝家大院塞得满满当当,而且每个人还那么听他的,这官衔肯定小不了。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董武也是个二皮脸,见如此情景刚才的蛮横劲儿早就一扫而光,他走到银桂身边笑吟吟地说:“原来是二师弟啊!这些年不见你,看来是做了大官啦!”银桂围着董武身子转了一圈儿,冷冷说道:“看来师哥是没忘了我这个师弟,可你怎么把师徒之情给忘了啊?我爹好歹教了你一年手艺,你不但不知恩图报,却恩将仇报,这是人做的事吗?”董武回道:“师弟这是从何说起啊!我哪里能做这样狼心狗肺的事呢?”银桂语气阴森地回道:“我看你就是狼心狗肺,刚才我明明看见你从我爹的手里夺钢叉,还扬言放火烧了这个家。真不晓得,是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敢如此地胡作非为!你刚才那一推我看得清楚,把我爹跌得不轻,你说怎么办吧?!”董武一时语塞,吞吞吐吐。银桂呵斥一声,“来呀!拿刀来。”董武闻言吓得打了个激灵,拿刀干什么?难不成又要割我的耳朵?这些人也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就跟我的耳朵较上劲儿了呢?董武猜得没错,银桂拿刀还真的想割他的耳朵。
  董武那只耳朵被割掉的时候,银桂还和他天天待在一起学木工,虽然董武没告诉他自己的耳朵是怎么丢失的,但银桂察看伤口能看得出来,耳朵绝对是被人割掉的;董武自说是不小心磕掉了,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磕能磕得那么齐截,整只耳朵都没了?
  银桂手握大刀,朝着董武冷冷一笑:“师哥,把头低下来。”董武闻言大吃一惊,难道银桂要的是自己的项上人头?他的脑子里晃动着在扈家官庄东湾沿砍脑袋的那一幕情景,如今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他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抖着抖着就抖了一裤筒屎尿:“师弟,饶命啊!师弟,我再也不敢了。”董武双腿吃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瞅瞅凤桂,又看看祝孙氏,把对面的一伙人挨个打量了一遍,带着哭腔说道,“师娘,师妹!快求求师弟,饶了我这一回儿吧!”凤桂走到银桂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襟低低耳语:“二弟,且不可做得过份了。”凤桂考虑到把他杀在这个院子里毕竟不是好事,一家人还要在这个村子里待下去;而且倘若二弟把事做绝了,他那个当村保的爹岂能善罢甘休?银桂扭头看着凤桂:“二姐,这小子阴毒,不给他点儿颜色瞧瞧,他日后还会来找事儿的。”说着,又盯着董武喊道,“快说,要脑袋还是要耳朵?”董武思量着这次看来是又脱不过去了,咬了咬牙:“要脑袋。”银桂突然把大刀往他面前一扔:“行!我也不动手,怕脏了我的手,自己把耳朵割下来。”看来,这个祝银桂比那个刘汉玉文雅,起码不亲自动手干那些狠毒的事。
  院子里一片沉寂,只有董武身后的那十几个打手手里举着的火把发出“嚯嚯”的燃烧之声。董武慢慢从地上捡起了那把大刀,又缓缓地架到自己的左耳之上,他猛地一咬牙关,将刀身往下一压,随着他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那只仅存的耳朵被削了下来,掉到了地上。董武把刀一扔,双手捂住左脸颊,嘴里“嗷嗷”地怪叫着。
  “董武,先把你的项上人头存着,以后你再找我家任何人的麻烦,我随时给你割了去,记住了吗?”银桂恨恨地说道。董武应喏着:“记住了,记住了!谢师弟不杀之恩。”他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向着院门口跑去。刚走了几步,银桂又喊住了他:“站住。”没等银桂继续说话,董武转身返了回来,嘴里连连应着:“明白,明白。”说着,走到刚才跪着的那块儿地方,将地上的那只断耳捡了起来,返身又往着院门口跑去,他身后的那帮子打手亦跟着他出了院子,狼狈逃窜。这个董武被割耳朵割出经验来了,刚才银桂的一声喝止,他就晓得他想让自己把耳朵捡走,跟刘汉玉的行径如出一辙。其实这个也是正常的事,谁愿意在家里留这么个血淋淋的耳朵?
  祝银桂这次回家只是路过,他也想不到会偶遇并化解了这么一场预想不到的危机,当他听说大哥已经被吕信和高典之砍了脑袋的事后禁不住怒火中烧,从腰里拔出了短枪领着兄弟们就要去报仇,却被祝世交劝住了:“银桂,你知道那个吕信是什么来头?他是益都县县长裴九斤眼里的大红人,整个县城的国民武装可以说都由他控制着,那可是不低于千数人的大队伍,你就这么三五十人去了还不是白白搭上性命?”银桂听了爹的一通话觉得有道理,却又咽不下这口恶气,气得一拳狠狠砸在了桌面上。
  银桂在家里坐了一阵子便与家人辞行,凤桂去送他。姐弟二人顺着巷子向西而去,凤桂拉着他一只手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二弟,姐姐虽然不晓得你在外面做什么,但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里你要处处小心,凡事多留个心眼。”银桂回道:“嗯,我知道,姐姐,你就放心吧!”凤桂又嘱咐着:“无论你做了什么样的高官,切记别做违背良心的事,凡事别做绝了,给自己留条退路。”银桂使劲点了点头,眼里噙着泪花:“嗯!姐姐的话,兄弟牢记在心。”(凤桂对银桂说的这番话他是牢记于心的,对他以后的仕途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银桂后来职任于南京市口子镇镇长,八年抗战期间也是积极抗日,杀寇无数。1958年政府特赦一批国民党在押成员,他有幸纳入特赦名单,随即回到了口埠村,之后娶妻生子,秉承父业,于1998年春无疾而终,享年90岁。他也是众兄弟姊妹之中寿命最长的一个。)
  这个世间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时间总不会停歇,它带着人们的苦难带着人们的企盼一步步向前奔跑着。1936年,对于益北乡的老百姓们来说又是一个苦难年,那年不再闹旱灾,却闹起了涝灾。老天爷瞪圆了它那双眼睛似乎故意跟穷苦百姓们作对,从四月份开始天空就长阴不晴,断断续续地下起了雨,一直下到十月,哪里能有什么收获呢?冢子岭的那片开荒地一片汪洋,远远望去就像是水波浩渺的海洋,早知道老天爷作这样的怪,他们可以种水稻啊!可是,谁又能想到这样的雨季断断续续维持了半年的时间呢?然而这一切对董家来说却都不是事儿,董家有的是陈年积攒的粮食,即使敞开肚子地吃,吃上个十年八年也吃不完。现在困扰着董武的不是吃上吃不上饭的问题,而是怎么报仇雪恨的事情。他的两个耳朵都毁在凤桂家人身上,现在搞得脑袋像个鸭蛋似的,每天脑门儿上顶着的就是奇耻大辱,而这种耻辱如影相随,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想起报仇的事他就恨得牙根儿痒痒,刘家兄弟冥冥中犹如神助,每一次报仇他总是遇到意想不到的变故,但此仇不报非君子,他不能就这么把这口恶气给咽下去了。思来想去,他想到了祝世交;想到祝世交,他就想到了以前他家发生的那场大火。明的不行他就来暗的,他要再放把火,这次彻底一点儿,把祝世交家里烧个寸草不留,最重要的是,此事切不可声张,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档子事儿给办了。主意打定,他就开始准备引火之物。
  人们又吃不上饭了,谁也没有闲钱再去买什么木制家具,祝世交的生意又冷清了下来。屋漏偏遭连阴雨,几天前祝世交家里又莫名其妙地发生了一场大火灾,这次烧得比上一次还厉害,不但仓储房里的物件烧毁一空,连北屋也烧毁了两间。祝铁桂一口咬定是那个董武放的火,因为他曾看见董武白天围着宅子察看,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到了夜里就发生了这样的大火。如此阴雨绵绵的天气,万物都湿透了,若不是有人泼了煤油故意纵火,是决计不会燃烧起来的。祝世交觉得铁桂说得有道理,但是毕竟只是猜测,又没抓住人家的手腕子,也不好怎么着。
  祝世交觉得很愁苦,活了大半辈子忙活到今天不但一无所有,甚至连一方栖身之所都没有了,他们一大家子人不得不挤在还没被烧毁的那间西偏房里居住,他也不得不再次解散了徒弟们,让他们各谋生路去了。
  刘青玉跟着祝世交学了不到半年的木匠手艺就失业了,祝世交本来打算着这个月底给他发六块大洋的工费,却被这突来的一场意外大火烧没了希望。见岳丈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刘青玉又怎么好意思讨要大洋呢?可这些大洋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有了它,就可以给二丫头镯儿去治病了。
  将近三岁的镯儿患病好长时间了,开始的时候全身长红点儿,凤桂没太当回事儿,以为就是普通的皮肤过敏,只是淘置了一些锯齿菜搓碎了给她外敷。岂知红点儿越长越多,后来孩子便剧烈地咳嗽,而且痰中还带着血丝,凤桂这才害怕了,抱着镯儿去了北村的同福春大药房,孙正义认真给她察看病情,最后确诊为:麻疹。
  孙正义包了三袋中药递到凤桂手里,语气有些忧虑地说:“孩子的病情不能再耽搁了,必须尽快到县城的大医院治疗。”凤桂从孙正义手里接过那些草药的时候神情有些犹豫,她并不是不想要这些救命的草药,而是口袋里实在没有多余的铜板儿。孙正义看出了她的难色,“说道,你先拿着,以后有了钱再送过来就是了。”凤桂感激地看了看孙正义,回道:“这怎么能行呢!上次新麦儿抓药的钱还没给你呢!再说药店又不是你的。”孙正义回道:“什么都别说了,给孩子治病要紧。”孙正义说着,把药包塞进她的手里。凤桂两口子谢过孙掌柜,向着药铺门外走去。临出门的时候,孙正义又嘱咐了一遍,“凤桂,这些草药只是缓解孩子的病情,但是根治不了她的病,你们要尽快带着孩子去县城看病,一天也不能再耽搁了。
  回到家,凤桂在外屋的炉灶旁熬着一口小砂锅,新麦儿蹲在她的旁侧双手托着脸蛋默默地看着,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狭小的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草药的味道。刘青玉坐在里屋的炕头上,看着咳嗽不止的镯儿觉得心里很疼,却又无计可施,眼睛里滚落了泪花,他抬起袖口擦泪的当隙,看到了橱柜顶上的那个小木盒。那是凤桂成亲的时候带过来的盒子。成亲的那天夜里,凤桂随手抓了一把就从里面拿出了二十多个大洋,里面是不是还有大洋呢?青玉揣摩着,欠着身子偷偷瞄了瞄外屋的凤桂。凤桂正和大丫专注地往小炉灶里填着碎柴,似乎并没发现他的举动。刘青玉悄悄站起身来走到那座大柜子跟前,抱起了柜顶上的那个小木盒掂了掂份量,感觉沉甸甸的,他又轻轻摇了摇,里面发出“哗啦啦”的轻响,凭着他的感觉,他觉得那里面盛了不低于五六十个大洋。
  外屋有动静,或是凤桂已经熬好了药,正端着打算进内屋。刘青玉慌忙放下那个木盒迅速坐在镯子的身边。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动那个木盒子,平常他根本就没有动它的想法,他牢记着成亲之夜凤桂给自己订的约法三章:一不准赌博,二不准动木盒,三不准靠近那个董武。如今他似乎已经触犯了两条章法了,也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失了儿子,死了老爹,家里一下子就塌了天。唯独这个木盒子他没随便动,可刘青玉想不通,孩子都病成这样了,凤桂为何还舍不得拿出里面的钱给丫头看病呢?凤桂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洋瓷碗,里面盛了小半碗黑乎乎的汤药。凤桂轻声说道:“快,扶起她来,我给她喝一点儿。”青玉的语气突然有了些干硬:“喝这个管用吗?孙大夫都说他这个药治不了病的。”凤桂的语气带着无奈:“管不管用都得喝,不喝这个又有什么办法呢?”青玉回道:“咱家又不是没有钱,非得让孩子遭这个罪。”他的话弦外有音。凤桂听出了他的话的意思,莫名地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听着像是吃了枪药,咱家哪里来的钱?”
  刘青玉没搭话,眼角却瞟了一眼柜顶的位置。凤桂一直盯着他,顺着他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柜顶,她似乎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表情变得很凝重,沉沉说道:“把孩子扶起来,我给她喂药。”刘青玉扶起了镯子,凤桂用汤匙舀着药汤给孩子喝了一口,镯子却咳嗽得更厉害了。刘青玉没好气地说道:“我早说过,这些药起不了作用的,你别再耽搁孩子了。”凤桂气也不打一处来,猛地把药碗往炕头上一墩,大声回道:“我怎么就耽搁孩子了?”刘青玉不甘示弱,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邪火,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我看你就是不想着孩子好,大夫都说尽快去县城,一天也不能耽搁……”他越说越气,抬手一拨拉,把那个盛了草药的大碗拨拉到了地上,“啪啦”一声摔得粉碎。凤桂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闹着回道:“刘青玉,你这个王八蛋,我跟你拼了!”凤桂跨一步上前撕扯他,刘青玉随手又一拨楞,凤桂便“噗通”一声墩坐在地上。凤桂委屈极了,“呜呜”地哭了起来,站在她身后的新麦也“哇哇”地哭喊,炕上的镯子也“嗷嗷”地叫唤。一时间,屋里哭闹声响成一片,嘈杂不已。刘青玉心烦意乱,皱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他之所以发邪火,他是想不通,凤桂为什么藏着那些大洋不给孩子看病。
  “这是怎么了?像是开了山仗。”屋里的人正哭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声吆喝。凤桂止住了哭声,回头朝着外屋望去,见姐姐丹桂来了。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看上去不到一周岁的娃子,后面跟着他的丈夫杨丰智,杨丰智的怀里也抱着一个看上去有三四岁的男娃。新麦儿先从屋里走了出来,揪着丹桂的衣襟,哭红着一对小眼睛,委屈地叫了一声:“大姨!”丹桂摩挲着她的脑袋问:“哎!麦儿,你爹娘这是怎么了?”刘青玉从屋里出来了,朝着丹桂尴尬地努努嘴巴:“大姐来了!”丹桂瞅着还在地上坐着抹着眼泪轻轻抽泣的凤桂说:“闲得你们难受吗?怎么还吵上架了?有什么困难大家一块儿想办法嘛!吵架能解决什么问题?”凤桂抽泣着回道:“大姐!镯子的病……”
  丹桂走到炕头跟前,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镯子的额头,轻轻喊了一声:“镯子!”镯子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这个陌生人。凤桂已经站起了身子,凑到镯子的脸上,轻声说道:“镯儿,这是你大姨,快叫大姨。”镯儿甜甜地叫了一声:“大姨。”随即不断咳嗽起来。丹桂的眼圈儿突然红了,喃喃地说道:“多好的孩子。”她又抬头瞅着凤桂,“妹子,孩子都病得这么严重了,怎么还不抓紧给她治疗?”凤桂低着头,没说一句话。丹桂似乎看明白了她的难处,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儿大洋拍在了凤桂的手上,“妹妹!我这里还有点儿钱,先给孩子看病。”凤桂极力推搡着回道:“我不要,我不要。我听娘说了,你们家这么一大群孩子,日子过得也不宽裕。”丹桂回道:“我家再不济,你姐夫还有个蒸包子的手艺,饿不死人的。这孩子都病成这样了,再不治疗就来不及了,你快收下吧!明天就带着孩子去益都县城看病去。”丹桂此言情真意切,凤桂的眼睛湿润了,她把头搭在丹桂的肩膀上,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谢谢姐姐了……”丹桂抚摸着妹妹的后背,安慰着:“妹妹说的什么话,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可了解你,跟咱爹一样的倔脾气,若不是有人主动帮你,打死你也不会主动开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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