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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赣江从这里流过>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作品名称:赣江从这里流过      作者:聿苏      发布时间:2018-03-16 08:55:10      字数:5867

  望着窗外张雪梅闪过的车影,王晓寒思忖着:“若雯,你觉得雪梅现在去哪里?我担心她去公安局。”
  “不会的,她不会的。可是,平时看上去,她的确讨厌周如生,为何在关键的时候帮他说话呢?安夫人,为何了解一个人是这么难。你看她刚才接电话,态度变化那么快,心里不觉得恐慌。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她对你的安全特别在意,只要离开你,不时会打电话问我你的情况,那种语气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说着,外面响起周如生的声音:“若雯。”
  “周总,请进。”胡若雯开门。
  周如生站门前,极不自然地:“你说这个张总,小孩子似的。我想请安夫人到董事长的办公室说话,她无来由地发火。不是说埋怨董事长的话,都是他惯得。”
  “周总,进来说话。”王晓寒说。
  胡若雯倒好茶,说:“周总,我在隔壁,有事随时叫我。”
  周如生看着胡若雯离开,赞许地:“这个若雯,办事总是让人放心。”接着,面对王晓寒,低下头,“我来,就是想听一下安夫人的意见。”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
  沉默。
  周如生开始按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咯叭”声。
  “若是没想好,那就改日再说。”
  “安夫人,我知道你非常恨我。不过,你怎么想都是对的,可我的难处你可曾想过?董事长突然离去,郭连成趁机兴风作浪,鼓动职工瓜分公司财产;在这种时候,我若像张雪梅那样公然与职工作对,那将是一个什么场面,您想过吗?”
  “这种话不用说!从我们第二次见面,我就知道了你的心思。如果想说假话,那你可以走了。”
  “我不承认是假话!那样对待你是有原因的,就是想让你看一下,这里都是些什么人?好让你拿了董事长的遗产知难而退。这——有什么错?我如果不这样,你只怕连一分钱也拿不去;如果不这样,我怎么能取得多数工人的信任,把郭连成打趴下;如果不这样,我怎么能收服与郭连成穿一条裤子的许颜芹!刚才,张雪梅质问我为何私下里撤换许颜芹,还说我私吞公款,我都懒得给她解释。安夫人,我若不拿六十万,怎么可能把许颜芹从郭连成身边分离?款是打到了她的个人账上,但并未有一点损失。说到私刻公章一事,也是为了撤换许颜芹用的。我知道张雪梅拿公章的意图,也理解她的做法。目前公司这个局面,中止业务是对的。事实证明,我和雪梅做的对,只不过异曲同工而已。这段时间,我们打败了郭连成,铲除了许颜芹,公司终于避免了一场灭顶之灾!安夫人,你是一个明白人,不会只看表面不看实质吧?张雪梅骂我私下搞小动作,在这个时候,公开行吗?公开说,我要撤换许颜芹,其结果只能是说说而已。她把财务章一拿,马上把六十万款还上,然后听命于郭连成,那将是什么局面?我想,你是能预料到的。”
  王晓寒暗自吃惊,这个人巧言令色、老谋深算,说出的话滴水不漏,做出的事处处有因。难怪他在张雪梅面前示弱,原来对将要发生的一切都做好了缜密的防范。幸亏张雪梅没召开董事会,否则,局面将更加不可收拾。这么看来,他与张雪梅不可能是同谋。
  静默打断了王晓寒的思路,她神色淡定:“说下一步的打算吧。”
  “现在公司稳定了,我下一步就是听你的。”
  “这不是真心话。”
  “是。你是一个聪明人,我不想在你面前说假话,说了也没意思。张雪梅说要开董事会,我没意见,但不同意你现在就当董事长。理由是,目前职工对你的抵触情绪很强烈,你当了,他们会马上醒悟,我一直在欺骗他们,若是再闹起来,只靠董事会难以控制局面;再说,你对生产、管理什么都不懂,当董事长也难以服众。所以,我的意思是,最好先看一段时间,然后再做决定。”
  “谁来当董事长?”
  “张雪梅。你进董事会任副董事长。”
  王晓寒的心被重重击了一下。想着,假如他们不是同谋,张雪梅当了董事长,第一个会拿他开刀,他不会不知道。那么,剩下只有一个可能,他们一直在唱双簧,共同打败了郭连成和许颜芹,现在仍然一白一黑对付我。既然事情又向前推了一步,我只能跟进,继续观察。于是,轻吐一声:“让我考虑一下吧。”
  “不过,我有个条件,你要给我一个承诺,不撤了我的职务。”
  “我只是进董事会,没有撤换总经理的权利,如何给你承诺?”
  周如生阴冷地笑了一下:“这恐怕也不是安夫人的心里话吧?张雪梅当了董事长,上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赶出公司。至于为什么,我不能说。你能渡过这场灾难,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是立下汗马功劳的。没有我忍辱负重暗中周旋,清源生化一定会被职工瓜分。若是公司回到你手上,一脚把我踢死,这对我太不公平。还有一个原因,这个时代,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董事长的位置何时还给你。”
  “否则呢?”
  “否则很简单,你既然这么糊涂,我凭什么效忠你!我会把公司账面上的钱慢慢发给工人。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两年,等钱用完,柠檬酸市场也丢得干干净净,给你一个空壳破烂的工厂,然后,心安理得地走人。”
  “看来,我不答应也不行了。”
  “恕我无礼,你口头答应不行,需写一个保证。”
  “那你杀人放火,我保证得了吗!”
  “我也不是三岁的孩子,拿自己的事业当儿戏。你只需写上,在我工作上没有明显错误的情况下,不得免除我的职务。这么做不是对你不相信,而是给张雪梅准备的。”
  “既然你有这份良苦用心,为何不当董事长?假如愿意,我负责劝说张雪梅。”
  “安夫人不用试探,我当不起。假如你愿意拿着属于你的资产离开,董事长的位置非我莫属!你不走,我不会当的。”
  “古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做的事,为何要勉强雪梅?”
  “不想多解释,目前这是化解矛盾的唯一办法。”
  “张雪梅去哪里?”王晓寒突然问。
  周如生一愣,疑惑地:“我怎么知道。”
  “周总在此稍坐片刻,我回南山宿舍写一个东西给你。”
  王晓寒回到丈夫的寝室,拨通爸爸电话,她把刚发生的事简明扼要说了。父亲说毫不迟疑地:“好!很好。晓寒,答应了。这一幕拉开,主角很快出现。下一步,你的工作重心要放在张雪梅丈夫身上,一定要搞清楚他们离婚的真正原因,这点对整个案子非常重要。噢,我和你古叔叔、春江叔快到赣都了,有什么话见面再说。”
  “知道了,爸爸。”
  王晓寒坐在桌前,提笔写道:“对目前公司人事任用的意见:为了尽快恢复董事会职能,本人声明:董事会重新调整后,对因安南山逝世所引起的矛盾一律不予追究。公司正副经理,各部门领导,均不得因过去的行为撤换。”
  下面署名——王晓寒。
  她回到会客室,把“意见”丢在茶几上。周如生拿起,反复阅读,沉吟许久,重重吐出一口气,漠然装进衣兜,说:“安夫人,我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你了!”坐下,双手抱着头,浑身散发着大难来临的恐惧。
  “周总若没其它事,可以走了。”
  “还有一事。”他从另一个衣兜里掏出一张打印好的任免文件,说,“请安夫人让若雯盖下章。”
  王晓寒没接,断然地说:“用这个人,我不能同意。”
  “你总不会再用许颜芹吧?”周如生紧张地。
  “这需征求张总的意见。”
  “我听你的。其实,用这个人与用唐再兴一样,都是权宜之计。那工会主席一职呢?”
  “周总,工会主席一职不是一句话随便任免的。我的意见是,由你出面与郭连成谈一次,恢复他工会主席职务。我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不想追究任何人。灾难面前,人心蠢动,这没什么。只要决策机构不乱,人心自然会平静下来。你说呢?”
  “好的,我听安夫人的。”
  周如生走后,王晓寒拨通张雪梅的手机,问她在哪。张雪梅说,“在银行,这就回”。
  王晓寒心里疑团散开,与胡若雯说起与周如生谈话的内容。胡若雯有些担心:“只怕张总不会同意的。其它的事还有商议的可能,让她当董事长,她怎么可能接受?安夫人,我觉得这是周如生用的伎俩,目的是化解眼前的危机,你不能上当。”
  王晓寒心想,张雪梅若拒绝担任董事长一职,可以排除她与周如生同谋的嫌疑;若是愿意当,丈夫的死因便会显现端倪。
  她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等待张雪梅的到来。不一会,张雪梅回来,头上带着零星的雪花,脸色冰冷。王晓寒和胡若雯齐声地:“呀,下雪啦!”
  张雪梅不语,从长条桌边走过,站在窗前,极快地打开窗户,沉默不语。
  “怎么?周如生把账户上的资金转移了?”王晓寒谨慎地问。
  “我巴不得他这么做!”
  “噢,知道了,周如生给你电话了。那,你什么意思?”
  张雪梅仿佛没听见,对着窗外发呆。
  王晓寒慢慢坐在长条桌一端,伸手拉过桌面上一个果盘,捏起葵花籽静静地剥皮。胡若雯胆怯地翻阅一本教材,纸张发出轻微的响声。王晓寒把剥出的葵花仁堆在果盘一边展开的餐巾纸上,不知不觉,果仁堆起一小堆和另一对蓬松的果皮。
  随之王晓寒灵巧的手指捏动,发出一声清脆的“咯叭”声,一粒白生生的果仁落下。
  她的心如悬在一条纤细的钢丝上,下面是令她眩晕的深渊。前方一片云雾缭绕,不知对岸有多远,她一会儿担心张雪梅拒绝周如生的提议,一会儿担心愿意接受。
  胡若雯在一张白纸上写出“都剥了吧”?
  王晓寒知道,是建议把写给周如生的承若书也亮出来。她的心抽动着,把餐巾纸上的果仁倒在白纸上,覆盖了字迹。心里说,不,她在想什么,等什么?也许正是这几个字呢。
  终于张雪梅自言自语地:“究竟哪个环节出问题了,他竟然如此自信?”蓦然回头,脸色苍白,眉眼冷峭,“行呀,他迈出了这一步,只能跟着走了。”
  王晓寒的心一下从钢丝上滑落,坠下,于是强作镇静地:“我也是这样想的。怎么说,事情在朝着化解矛盾的方向发展。”她伸手,把面前的葵花皮抓着来,盖在剥好的果仁上,揉成一团,起身放进废纸篓里。
  张雪梅双手插进黑色毛呢大衣兜里,拢在小腹,吩咐的语气:“若雯,通知赖翠娥,从今天起,我就住在这里,哪里也不去了。”
  王晓寒从她的眼里扑捉到一丝视死如归的意念,心陡然一颤,难道雪梅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她是为了我的安全才甘愿承担危险?可是,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呢?
  张雪梅深吸一口气,说:“安夫人,我刚才认真地想了一下,财务部长暂时还是不要换的好。并不说我对亦婷不放心,而是觉得,她比起许颜芹来太单纯了。董事长曾说过,许颜芹城府很深,非一般人能与之相比。周如生如此对她,目前两人的关系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我们留住她,无疑多了一位戴罪立功的帮手,周如生多了一位无所畏惧的劲敌,有什么不好呢?再说,公司章程里规定,财务部长由董事长人命,在新的董事长没产生之前,总经理无权撤换的;即便要换,也应该等完全稳定了,有你来决定。”
  王晓寒点头。
  这时,有人“笃笃”敲门。胡若雯问谁,门外郭连成回应,说找安夫人和张总,有“天大的要事”。
  张雪梅笑道:“来谢恩的,这么快呀。”
  郭连成进来,门外还站在一人。张雪梅“咦”了一声:“孟莲,你也有事?”
  孟莲嘴唇哆嗦,眼睛慌乱地看着郭连成,暗示他回答。两人进来,郭连成说:“孟莲,把东西取出来。”
  孟莲从包里拿出一个录音机,递给郭连成。
  张雪梅问:“搞什么?”
  郭连成情绪激昂:“张总,我终于揭开一个天大的阴谋!等您们听了就会知道,为什么厂里会流传那么多恶毒中伤董事长和你的谣言。”说着,手指颤抖地按下录音机播放按钮。
  王晓寒听了开头,立刻意识到,这是郭连成的心术。听了一半,伸手关了录音机,平静的语气:“老郭,以你的阅历不应该把精力用在这方面。外面的谣言我听过,谁又能说得清你录的都是实情?你的意思我明白,这只能说明你低估了我的智商。我可以负责地说,这些谣言,我丈夫听说过,张总也听说过,他们都不屑一顾,你为何这么煞费苦心地录下来给我听?老郭,我希望你不要把聪明才智总放在一些道听途说的是非上,而是立足于公司的章程,考虑解决矛盾。”
  张雪梅笑道:“老郭,唐再兴的话你也信呀?行了,这事到此为止,我和安夫人都不屑听这个人的声音。顺便告诉你,安夫人已决定,工会的工作仍然由你负责。至于你怎么做,用不着我多说。”
  “可是,我觉得周如生这个人包藏祸心。董事长在的时候他都敢两面三刀,整天扇阴风点鬼火,唯恐天下不乱,何况安夫人来了呢?安夫人,你就是不恢复我的工作,我也要为董事长澄清谣言,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清源生化有这样的人继续当总经理,永无宁日!”
  孟莲终于忍不住,涨红了脸:“张总,唐再兴不是东西,这是人所共知的。可是,为什么在董事长出事后,他摇身一变成了工会主席?两人若不是狼狈为奸,这种事怎么可以发生?安夫人说立足章程,可是,有小人挡道,章程有什么用?我在楼下听说,他连保险柜都敢砸?这按的是哪门子章程?郭厂长要我录了这个音,就是要让全厂的人都知道周如生到底是什么东西!过去、现在都做了些什么?我们一片好心,你们却不当回事,好像还不如周如生正派、大气。真让人伤心!”说着,伸手拿起录音机转身离开。
  张雪梅见郭连成心里憋着话,笑道:“郭厂长,干脆我也当一会小人,录音可以让更多人听,对付小人总念经也不行,偶尔用一下打狗棍也不为过。唐再兴的问题交给你工会了,研究一个处理意见,我来批。完了,好让他们狗咬狗去。行了,就这样吧。”
  “谢谢雪梅!我一定按照工会的章程来处理这件事。安夫人,我……”
  “你按照张总说的办。”王晓寒说。
  郭连成分别给王晓寒和张雪梅鞠躬,心怀感激地离开。
  张雪梅表情有些不自然,说:“哎呀,还是觉得有一些遗憾呢,不晓得后面说了什么?若雯,有时间找孟莲翻录一下。”
  胡若雯点头,王晓寒思忖着:“雪梅,我该去看一下许颜芹,你说呢?”
  “嗯,是该去看了。我就不去了,想回去拿几件换洗衣服,在这里安营扎寨。噢,对了,我觉得需要买一台车,你和若雯出行方便。”说着,把车钥匙递给胡若雯。
  王晓寒说:“你不是要回家吗?”
  “我呢,带几位校友开商务面包车。”
  在去医院的路上,王晓寒反刍周如生和张雪梅过去的“异曲”,却在新任董事长的事情上发生“同工”的合拍。那么,两人在对待许颜芹的态度上,为何存在“异曲”?她实在想不出其中的奥秘,不由问正在开车的胡若雯:“我有一点不明白,为何张总不想用亦婷?”
  “她的解释貌似在理,只是在对待董事长的继任上太让人不可思议。安夫人,有没有这种可能,张总接任后立刻把周如生拿下,然后把董事长的职位让出来?我相信,周如生料定张总会这么做,才让你写一个承诺。”
  王晓寒心里说,我担心的是,他们的谋略更高一筹。张雪梅当了董事长,为了打消我的疑虑,提出要解除周如生总经理的职务,因为碍于我的承诺,不得不勉强让步。那么,清源生化的格局出现了张雪梅任董事长,周如生任总经理,徐驰任接任副总,而我只是一个在他们掌控下无关紧要的董事。这样的结果对他们来说,要比支付几千万资金赶我离开更胜一筹。我呀,当时就不该轻易答应的。不过,万一他们不是同谋,让张雪梅这么轻易赶走了周如生,那才是我最大的失误。假如张雪梅心安理得地把董事长当下去,就证明她是周如生的同谋。随着事情的进展,人物关系的变化,财富的分割,过去被掩盖的阴谋逐渐会暴露,这不正是我所期待的吗?王晓寒啊,别忘了,你的使命不是接管丈夫的产业,而是要查出凶手,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把丈夫的事业发展下去。怎么可以患得患失,乱了方寸呢?
  这样想着,王晓寒心里顿然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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