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作品名称:浮萍 作者:王国强 发布时间:2018-03-15 15:50:12 字数:3042
和柳志宏预料的一样,何春丽和柳萍吵架的第三天,张文生便骑着摩托飞速赶到了柳萍家。他一下车便大声呼喊:“柳萍,快跟我走!回厂里上班走!咱爸特意让我来接你!”
这一声一下惊动了屋里的所有人,柳志宏、齐小燕、柳海、唐芙蓉,以及柳萍全出来了。柳萍回头望了一眼爹妈和哥嫂,难为情地说:“爹,妈,哥,嫂,文生来接我了,我要回去了,回厂里上班了!”话一说完就向文生走去。
齐小燕大声喊道:“萍儿,你有点骨气吧!厂里人都把你欺侮成这样了,你还要回去上班,而你公爹身为一厂之长,对此事不但置之不理,还帮着外人说话,照这样下去凤溪酒厂的人还不把你欺侮扁了。你不回去,住咱家里倒也悠闲自在,大不了种一辈子地,当一辈子农民。这天底下当农民的可是黑压压一层子呢!”
文生听准岳母这么一说,脸“腾”的一下红了,连忙解释道:“阿姨,刘卫红和何春丽那两个王八蛋欺侮柳萍,我也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将二人拽到院子暴打一顿。可国有国法,厂有厂纪,这事我不能打人呀!因为我爸是厂长,全厂五百多工人都齐刷刷大眼瞪小眼盯着我,看我是否会干什么违章乱纪的事。还有县工业局、县经委,以及县级那么多部门的领导干部都盯着我,盯着我爸头顶的这个乌纱帽。这些人都盼着我们家处事,好将我爸从凤溪酒厂厂长这个位置上换下去。我爸这叫什么?这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今天早晨,柳萍不打招呼,擅自旷工,这叫我爸这一厂之长的脸面往哪里搁呀!”
文生平时丢二郎当,可口才、嘴上功夫却毫不逊色。只见他口若悬河,说得头头是道。然而,柳志宏却不以为然,说:“文生,你少拿那这些官话糊弄我们,谁不知道你爸是凤溪县的名人,实权派人物,凤溪酒厂大厂长,别说我家柳萍一天不上班,就是她一月不上班,一年不上班,也没人敢啃声,而且工资还得照发不误。”
这一席话搞得文生哭笑不得,他第一次领略到自己未来的岳父、岳母是这般难缠,蛮不讲理,说:“叔叔,你以为凤溪酒厂还是四十多年前我爷爷手里的万祥酒坊吗?不是了,早都不是了。它全名叫国营凤溪酒厂,隶属于凤溪县人民政府,是国营企业,而不是我张家的私有财产。我爸虽说是酒厂的法人,是厂长,可随时也会被免职,下台。高处不胜寒,也不知有多少人盼着我爸出事,好坐上厂长这个位置呢!”
齐小燕说:“这事我不管,反正你爸不开除刘卫华和何春丽给柳萍出气,柳萍就不回去上班,这事孰轻孰重,他自己掂量。”
文生说:“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吗?”
齐小燕和柳志宏异口同声地说:“对,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两人话一说完拽着柳萍,回到了屋里,关上门,不出来了。
文生见状,骑上摩托车无可奈何地回到了家。到家之后,文生将柳萍家所发生的事情详细给家里人叙说了一遍。金玉婷说:“我早说过柳志宏夫妇自私、狭隘,小农意识十足,知识层面不但和咱们家人有较大的差距,就是彼此间的交流如今都难以沟通,形成障碍。这就是典型的门不当,户不对。还有,柳萍这女孩过于漂亮。漂亮是女人的天资、优势,但过于漂亮有可能就会成为灾难。红颜祸水,古往今来,这方面的事例数不胜数。也不知将这样的女子娶回家,对我老张家是福还是祸呀!”
文生见母亲叨叨个没完,说:“妈,你就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和我爸还有奶奶快商量一下,拿定个主意,如何处理刘卫华和何春丽,这两个人不从柳萍面前消失,她是死活不回厂里上班呀!”
张志奎此时急得在家里团团转,说:“文生,这不仅是处理刘卫华和何春丽这么简单的事,如果确实把这二人处理了,可就把你何勇叔给得罪尽了。要知道咱们两家是世交。春丽她爷爷还救过你爷爷的命呢!”
文生说:“此一时,彼一时,得罪了就得罪了,谁让她何春丽无事生有,欺侮柳萍呢!这叫以牙还牙,恩怨分明。”
张志奎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明天我就着手处理这件事,免去何春丽包装车间主任职务,调她和刘卫华去包装车间当一线工人。文生,明天一大早你就去厂办以生病为由给萍儿补两天假,然后再去趟东柳村,把萍儿接回来,让她后天务必按时上班。十月一快到了,马上就是你和萍儿的大婚之日。要知道这可是咱老张家几十年难得的大喜事,马虎不得,也千万不敢再节外生枝。我去厂里开会去了,你在家让你奶奶给你讲述你爷爷和春丽爷爷当年的故事,接受一下家庭传统教育,也好使你早日变得成熟稳重。”
张志奎说完话出去了,金玉婷回自己房子看电视去了。文生来到奶奶的房子,再次听她讲述爷爷和春丽爷爷患难与共、情同手足的故事。
奶奶说,那年爷爷被定为地主、资本家,整天拉到凤溪县城、柳林镇去游行、批斗。批斗完毕之后便被关押在一个大房子里。与爷爷同时关押的还有许多四类分子。日子一久,爷爷心灰意冷,逐渐产生了自杀的念头。一天,爷爷吃完饭后,将碗打碎,用碎碗瓷片割断自己的腕静脉。刹那间,爷爷的手腕鲜血直流,惊动了关押在大房子的其他人。众人一看闹出了人命,纷纷躲在一边,怕因此招惹上麻烦。唯有一位中学教师急忙跑到爷爷的面前,从自己的衬衫上撕下一片布,给爷爷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同时大声呼喊救命。呼喊声惊动了两个看门的造反派。造反派打开房门,查看了一下爷爷的伤势说:“一个大地主、资本家畏罪自杀有什么好嚷的,死了活该,死了拉出去一埋就地了事。”两人话一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教师一把抱住一个造反派的腿说:“求求你们把他送到医院吧,否则他会没命的。他是大地主、资本家,这倒不假,但那是成分问题,罪不该死呀!”那人望了望教师对另一个造反派说:“咋办?”另一人说:“那就送医院吧!是否能救活就看这小子的造化了。”
后来,这两个造反派和教师一起将爷爷送到了医院。爷爷从死亡线上救了过来。他康复后,连连向教师表示感谢,同时表示若有朝一日,自己获得自由,一定会报答教师的救命之恩。从此,两家人互相走动,成为生死之交。再后来,文革结束,爷爷平反昭雪,重新返回凤溪酒厂的领导岗位,教师的问题也得到落实,重返讲台。这年,凤溪酒厂恢复生产,面向社会招聘新工。张志奎和教师的儿子何勇都报名了,在爷爷的照应下,两人被顺利录用。张何两家的第二代人又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
程雅芝叹了口气说:“文生呀,你爷爷命运不济呀!那么多苦难日子都熬过来了,工作问题也得到了落实,政府还给他补发了工资。谁料却罹患重疾,患上了肝癌,抛下咱们全家人早早地去了。春丽爷爷同样不幸,在你爷爷去世后的第二年,患胃癌离开了人世。他们老哥俩可怜呀!”
程雅芝说到这里,竟然情绪激动,泣不成声,她哽咽着说道:“文生呀,咱们老张家从你爷爷到你爸爸,一直到你这一辈可是三代单传。张家的未来全靠你发扬光大,香火也靠着你去延续,为此在你的婚事问题上,全家人都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人常说,富不过三代。你一定要体谅奶奶、爸爸、妈妈的良心苦用,千万不敢再吊儿郎当,不学无术,负责有一天你离开我们的庇护,又将如何面对这个竞争剧烈的社会呀!”
文生低着头说:“奶奶,我明白了,听您话,听爸爸、妈妈的话。从明天起,我一定努力工作,干出成绩,待爸爸退休之时,争做凤溪酒厂第三任厂长。同时,等我和柳萍结婚了,一定好好孝顺您,孝顺爸爸、妈妈,争取在来年为您生一个大胖曾孙。”
程雅芝说:“好吧,但愿你说到做到,心想事成。但是你爸确实将春丽和刘卫华处理了,咱们张何两家一定会产生隔阂的,你何叔叔也会骂咱们老张家忘恩负义的。”
文生嘴一撅说:“难道就因为何春丽的爷爷救过我爷爷,柳萍就要对何春丽的欺侮、羞辱忍气吞声,一辈子躲在家里不上班吗?”
程雅芝说:“那就这样吧,但愿你何叔叔能够宽宏大量,体谅你爸的左右为难,同时保佑你爸的政治前途不会因此事受到影响,否则咱们老张家可就塌下了半边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