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疑窦
作品名称:不惑之痛 作者:时也 发布时间:2018-03-14 06:24:43 字数:3332
其实,这次的事件要说一点征兆没有,显然是安在自欺欺人,自打罗青投身商海且略有小成那时起,他的表现就渐渐得让毕安觉得忐忑不安。首当其中的就是财务问题,失了固定收入的罗青,多了理直气壮不按月缴款的理由,那份玄玄乎乎的收入,经常让安雾里看花,看不明白。心情好的时候,他会给她画饼充饥,说是公司前景如何看好,“钱途”如何光明。可大多数时候都听到他在抱怨,经营是如何的处处艰难,成本是如何的居高不下。他告诉她,他每月开给自己的工资极低,还不够维持他的基本开销,只有等到年底货款回收,确定股东的分红之后,才会拿进属于他的那部分。起初的时候,毕安无条件地信任他的这套说辞,还在他周转不灵的时候想尽办法帮他筹措,在父母亲友、同事朋友那里厚着脸皮东挪西借,解他的燃眉之急。而他也能守着承诺每年多多少少拿点分红进门,算是给她的一点慰藉。但渐渐的,他开始用各种理由让毕安把收进的钱再拿出来,一会说是要支付一笔紧急货款,一会说是大客户需要私人借款,几年下来,家里的收支帐上就出现了负数。好几次,毕安催着他尽可能把家里钱还上,他就提高了声气嚷嚷:“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难处,就知道要钱!”天地良心,她向来自给自足,连同家里的、孩子的、老人的所有开销都从她的工资里开支,问他要钱无非也是觉得夫妻两个共同承担家计乃是天经地义,怎么在他那里就成了如此爱钱如命的粗俗妇人了。最近的几年,随着他的事业渐渐成形,他更以“现在处在扩张期,需要更多的资金投入为由”很少分红拿回家中。更匪夷所思的是,他反倒经常查询家里积蓄的情况,在得知没有多少增长的时候,还会埋怨毕安不懂理财,不会打点,所以就更找到了不拿钱进门的充分理由——“不能让钱躺在你的手上发霉”。
有一阵,罗青公司的财务突然离岗,留下一摊的烂账,又卡在报税的节骨眼上,现招一个有经验的人员颇有难度。于是,毕安找到了一个做了十年会计的老同学去临时给他帮忙。老同学在很仗义地加了一个星期的夜班把所有的烂账做平撸直后,又很仗义地给了她一个真心诚意的忠告:“你最好以后多过问一下你老公公司的财务情况,好多笔帐都不清不楚的。你呀,就是太单纯太轻信,要多留点心眼,否则将来怎么吃亏都不知道!”至于怎么个不清不楚,毕安明明白白地追问了,但老同学却答得含含糊糊,反正中心思想是“要经常查账,防范之心不可无”。对此,毕安只有苦笑,平日里只要对于公司的情况多打听几句,他都会不屑地甩过来一句“你懂什么呀,说了你也不明白,有什么好问的”。可想而知,如果她想涉入他更为私密的财务领地,将会遇到多大的排斥和阻力。哪怕是她据理力争、坚持到底,到头来也不过是惹出一场更大的争执而已。
亦舒的《喜宝》里有一句经典的独白:“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那么就很多很多的钱,如果两件都没有,有健康也是好的。”缺乏关爱的人只能从财富上去寻求安全感,这也是毕安对金钱产生越来越强烈需求的根本原因。可他不懂,也不会愿意去懂,在他的心目中,她应该是个越来越让他厌烦的鸡肋之人吧,食之无味、弃之其实也没那么可惜,之所以就这么磋磨着过着,无非也是顾虑一拍两散的后果会让他损失一半的财产吧。他固执地认为他在商场上冲锋陷阵,所得的财富理所当然得归他支配,至于她在背后的支持和付出,她奔波工作之余还要守住家庭带好娃的艰辛,他都觉得习以为常、理所当然。毕安有时自嘲,自己还真不如一个保姆,保姆好歹领着挺高的工资,时不时还可以向主人搭搭架子、撂撂摊子,主人为了留人还少不得忍气吞声,说好话哄着,给点小恩小惠笼络着。可她得到什么?有时羡慕地说一句,谁谁的老公给她买礼物了,他都会不屑地说:“你喜欢什么不会自己买啊!”毕安当然也想随心所欲地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可一想到家里不小的开销和不厚的积蓄,往往也只能作罢了。
花在女儿身上的钱占据了家里开支的大头。毕安算过一笔账,女儿每年的培训费包括:钢琴课每节三百,还跟的是普通老师不是什么名师,一周两节,加上参加比赛的参赛费差不多是三万二;绘画课、奥数课、羽毛球课每节平均一百五左右,都是上的20以上的大课,一周一次,差不多是二万一左右。这些就已经去掉五万三了,加上治疗近视办的一万二一张的年卡,每年六万四的支出是妥妥的了。这还没加上孩子的衣物添置,购书购物等其他消费,以及必须预留出的带着孩子开眼界的旅行费用。这些支出几乎占到了安工资的三分之二,可还有家里的固定开销、需按月归还的房贷、逢年过年的孝敬老人、人情来往的支出等在那里,几乎把她那份不厚的收入蚕食个干净。所以毕安几乎是单位同龄女人中穿着最“朴素”的一个,这是门卫老阿姨很委婉地对她做出的评价,其实她心里清楚,所谓的朴素不过是寒酸的代名词罢了。单位的会计可没老阿姨那么和软的心肠,说出的话就有点戳人心肺了:“你老公开公司也快十年了吧,赚到的钱就算没有上千万起码也有几百万了吧,你做什么这么抠啊!要知道,这钱你要是不会花,可多的是小三替你花。”这话着实伤人,但她也懒得辩解,说老公的钱自己掌控不了,甚至压根不知道他赚多赚少,这样的话,别人不会信,自己更丢人。所以这个时候,她都选择不置可否地笑笑,默默地走开。也许会计的最后一句话还真会一语成谶了,说不定真有一个藏在暗处的“小三”,正潇洒地挥霍着本应属于她和女儿的财富。
关于这个“小三”的问题,唯一一次真正浮出水面的就是这次的“短信事件”。虽然以前也有零零星星的闲言碎语传到安的耳朵里,不外乎是他和某某女同学联系较多,对某某女下属比较关照,甚至还传出过他和公司的唯一一个女股东——一个腰缠万贯的女富婆有点扯不清的关系。前面两个倒也罢了,基本上可归结为捕风捉影,倒是那个女股东有一阵子成功地引起了毕安的关注。那个女人在毕安生孩子的时候去医院看过她,据说是罗青在上海进修MBA时的同班同学,作为班里为数不多的美女总裁,自然是受到了众多中年男人的追捧。虽然只有一面之缘,毕安对她的印象还是蛮深刻的,是那种身量不高、骨肉匀亭的江南女子,年纪约莫比毕安小个三四岁的样子,精致的妆容衬得面目姣好、考究的衣饰衬得体态玲珑,说话举止都很得体,出手也大方,带了大包小包的礼物和鲜花,礼数方面更是无可指摘。如果不是她的太过出色把刚生产完,躺在病床上披头散发、肥肿邋遢的毕安反衬得无地自容的话,毕安对她的印象可能还会更好一些。那时候她还没成为公司的股东,只是同学兼朋友的身份,后来听说是因为公司为承接带资项目急需资金,不得不多方筹措,顺势拉到了几个财大气粗的人物入股,而她就是其中之一。毕安很少过问公司的事,更难得去公司里转悠,本来是鲜少听到关于她的事。不过,事有凑巧,毕安的一个堂弟大学毕业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托到她这个堂姐头上,安不好推辞,又恰好堂弟的专业与公司的业务还算对口,遂把他安排进了公司工作。毕竟也算是自己人,堂弟会在时不时与毕安的联络中偶尔提起公司的情况,倒是让她多多少少对公司的人和事有了些模糊的了解。有几次,堂弟就提起了这个女股东,说她时不时会来公司巡查,比其他两个股东来得勤多了,而且一来就要求翻看账册和销售记录,然后会和老板两个讨论上半天,有时争执、有时笑语,一副很熟络的样子。有些新来的员工不知底细,还一度把她当成老板娘,尊着、敬着,拍着马屁。末了,堂弟经常会忿忿地来一句补刀:“姐,你真的要常来公司转转,否则人家都不知道谁才是正牌老板娘!”可这所谓的“正牌老板娘”被工作和家务捆绑着,忙于照顾着上老和下小,真没那么多时间经常去公司走动混个脸熟,而且就算去了,那边幅不修、仪容不佳的样子除了成为员工八卦是非的谈资,成为反衬美女股东的笑话外,还真没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但毕安并不是真的毫不在乎,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女股东的事情,他答得也是轻描淡写:“这是人家自己投了钱的产业,难道不用过来了解经营情况的?你想太多了吧!”这答案简直无懈可击,也彻底封死了她追问下去的所有可能性。
几次以后,关于那个美女股东的问题,毕安也就没了追问的兴致,社会上行走,谁不会接触到各色人等,谁不会需要各种人脉和裙带?到了这个年纪,大多数人更倾向家庭安定团结的考量,为了捕风捉影的传闻而闹得家宅不宁的人,应该也只是少数而已。可对于这一次显然没有那么简单的短信事件,毕安又应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