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一）

　　刚吃过晚饭，李云天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周探长所在巡捕房的督察长打来的。此人名叫约翰，是个英国人，李云天此前与他在社交场上见过几面。
　　“李先生您好！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了。”约翰操着生硬的中文在电话里问候道。
　　“约翰先生您好，您好！哪里，哪里，没有打扰！”
　　“李先生，我打电话是关于令公子的案子。我们掌握了比较确凿的证据，证明此案的犯罪嫌疑人就隐藏在贵府，所以我们想过来搜查一下。因为是李先生的府上，我觉得也不好鲁莽，故先和您打个招呼，望李先生理解配合。”
　　“哦？”李云天怔了一会又问道，“约翰先生，能否详细说一下？”
　　“李先生，要不等周探长过来了和你说好吗？”
　　“哦……好，好！”
　　挂了电话，李云天陷入了沉思。
　　自早上与李明轩谈话以后，李云天就在琢磨李明豪的案子。从李明轩的言行及李云天对他的了解来看，李云天已经排除了李明轩作案的可能，那凶手肯定另有其人，难道真的是家里的下人？
　　李云天正想着，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黑影，心里咯噔一惊。他想起上次和苏梅在书房里谈话，出来的时候瞥见一个黑影从眼前晃过，等他追出去却不见了身影。当时夜深昏暗，李云天以为是自己眼花也没做多想，现在看来这并不是幻觉！
　　李云天的脊背升起了丝丝寒意，他为自己的大意而自责。一直以来，他的注意力被李明轩和苏梅牵绊，全然没曾想还有个威胁躲藏在暗处。李云天将家里的男丁过了个遍，老黄、老王、阿福、阿根、阿旺，会是谁呢？可他为什么要杀明豪？明豪虽然顽劣，但也不至于招惹他们惹来杀身之祸吧？
　　黄管家见李云天缄默了半天没有说话，小心地问道，“老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李云天看了黄管家一眼，“哦，没事。”他刚想把视线挪开，又盯着黄管家看了片刻。
　　黄管家被李云天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皮笑肉不笑道，“老爷，您……您有什么吩咐吗？”
　　“等下周探长要过来搜查公馆，你和他们都说一下。”
　　“搜……搜查？”
　　“是的，搜查。”李云天也没多说什么，径直上楼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周探长带着书记官和几个人过来了。
　　“对不起李老爷，这么晚还来打扰，刚才约翰督察长都已经和您说过了吧？”
　　“是的，他和我说了。”
　　周探长拿出一张纸递给李云天，“李老爷，我需要查看贵府所有成年男性的房间，这个是搜查令。”
　　李云天接过搜查令问道，“约翰督察长说你们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凶手就是我府里的人，周探长，你能具体说一下吗？”
　　“好的，李老爷。我们派出去的人查了大公子经常去的场所，并且调查了所有与他有往来的人，没有发现他这段时间跟谁有过矛盾，所以我们还是将犯罪嫌疑人的范围锁定在贵府中，这也是我们今天来贵府搜查的原因。”
　　“哦，那我也要查喽？”李云天笑道。
　　“李老爷对不住了，案子的需要，贵府的成年男性都要查，主要是衣服，我们要和那颗扣子匹配一下。对了，二公子另外的住处您能否给个地址，我们也要去看看。”
　　“好吧，我这就让老黄安排一下。”
　　“好的，谢谢李老爷。”周探长又扭头吩咐手下的人，“你们听黄管家的安排，搜的时候小心点，别把东西弄坏了！”
　　“知道了，探长！”众人在黄管家的带领下离开了。
　　李云天将周探长带到小客厅，让李明轩与他见了面。
　　“这位就是二公子啊，果然如太太所说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周探长朝李明轩伸出了手，笑眯眯地看着他。
　　李明轩应承道，“周探长谬赞了。”
　　“二公子，时间紧迫我就再不客套了，现在就开始吧。”周探长直奔主题，“您能否将案发那天晚上与大公子起冲突的情况说一下？还有案发第二天您去了哪里？为什么要离开？”
　　李明轩说完了以后周探长问道，“二公子，您觉得平时与大公子的关系如何？”
　　李明轩想了想说道，“还可以吧，不过因为我在英国念书多年，所以和大哥也算不上亲密。”
　　“那您觉得与大少奶奶的关系呢？”周探长追问道。
　　李明轩迟疑了一下，“大嫂……，大嫂是个平易近人的人，平时我们关系也还可以吧。”
　　“所以您见到大公子欺负她，便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
　　“我想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这么做。”
　　“那您是第一次单独去她房间吗？还是平时经常去？”
　　李明轩的脸沉了下来，“周探长，你是什么意思？”
　　周探长笑道，“二公子莫生气，我没有任何意思，只是调查需要，您如实说就可以了。”
　　李明轩按下心中的不快答道，“我与大嫂男女有别，怎么可能经常去她的房间？上次只是因为甄小姐的事才去问的她。”
　　周探长顿了片刻，“我听说二公子刚回上海的接风舞会上，大少奶奶也在那里，您的第一支舞就是请她跳的，而那天大公子也曾想请大少奶奶跳舞……”
　　“周探长知道的可真不少啊！”李明轩嘲谑道。
　　周探长并没理会，继续道，“我还听说当初大少奶奶嫁入李家之前您曾经想阻止这门婚事……”
　　李明轩蹙紧了眉头，“你到底想问什么？”
　　“哈哈，”周探长仰面笑道，“二公子别紧张，我就是想问一下……”他又前倾了身子一对鹰眼直盯着李明轩，“难道您……对大少奶奶就没有爱慕之情吗？”
　　李明轩没想他会这么直接，又囧又恼一股怒气直窜上来，“周探长，这种话不好乱说吧！我完全可以投诉你毫无根据、凭主观臆想胡乱推断！”
　　“哈哈，二公子莫恼莫恼，我只是这么问问，如果没有的话您又何必气急败坏呢！”周探长仍笑眯眯地看着李明轩。
　　好一只笑面虎！李明轩暗暗道，这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功夫可不是一般，李明轩被他说得竟一时无话。
　　“二公子，”周探长又试探道，“刚才您说案发第二天就因为私事离开了公馆，也真是巧啊！”
　　李明轩冷哼一声，“周探长，如果您真认定我杀了明豪，干脆把我抓了去不更省事吗？何苦在这里绕来绕去！我李明轩坦坦荡荡，如果我真是杀人凶手，何必再回来受你的盘问？”
　　这次轮到周探长被呛得一时语塞，干笑了几声起身道，“好吧，我看今天就先到这，如果有事我会再叨扰二公子。”
　　周探长与李明轩谈完话，又去看了手下人查房的情况，一行人折腾到十点多才结束，但他们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悻悻然离去。
　　眼看就要到和苏梅约定的时间，李明轩心急如焚，所幸一个晚上折腾下来，公馆上下的人都有些乏了，等探长等人离开后，大家便各自回了房间。
　　挂钟敲响十二点，李明轩悄悄摸到了客厅等待着苏梅。
　　李公馆又恢复了平静，刚才还惊涛骇浪的府邸这会像一个疲倦的婴儿，在黑夜中沉沉睡去。可李明轩心中仍不能平静，周探长来过后，公馆里的每个人都在猜测谁杀死了李明豪，李明轩也不例外。虽然他将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一切，这个谜团如幽灵般萦绕在心头总挥之不去，只可惜他已等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了。明豪，虽然一直以来我们算不上好兄弟，我还是希望你一路走好，忘却这尘世的恩恩怨怨。
　　李明轩正想得出神，突然见一个黑影从楼上下来，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确认是苏梅无疑，便迎了上去。
　　“梅，是我。”他低声说道，“张妈那边安顿好了吗？”
　　“我给她喝了一杯放了安眠药的牛奶，放心吧。”
　　“那好，跟我来。”
　　李明轩带着苏梅绕到楼梯的后面，那里有扇不起眼的小门，李明轩轻轻打开门，一股霉湿味扑面而来，他拧开手电，带着苏梅顺楼梯向下走去。地下室的空间不小，借着手电的光，苏梅隐约看见地上堆着一些杂物，像许久没有被动过的样子。
　　“小时候我和明豪曾来这里玩过，”李明轩说道，“虽然觉得里面既阴森又可怕，但总忍不住进来玩，也许是男孩子爱探险的天性吧。明豪还总喜欢吓唬我，害得我做噩梦，梦见在里面兜兜转转出不去，没想到又进来了。”
　　“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个保险箱？”苏梅问道。
　　“去英国前，李云天带我进来，给我看了那个保险箱。”
　　“他为什么要带你看那个保险箱？”
　　“里面存放了些重要的东西，也许他觉得我将来要接管李家吧。”李明轩停住脚步，用手电向四周扫射着，“这里一点没变，感觉又回到了过去，还有那个梦。”
　　苏梅被李明轩说得也起了寒意，加上周围漆黑的一片及阴冷潮湿的气息，让她想到了坟墓。苏梅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个激灵，更抓紧了李明轩的手。俩人正小心翼翼地向前摸去，突然一阵吱吱乱叫打破了寂静，苏梅感到有什么东西快速地掠过脚面，吓得她忍不住惊叫一声。
　　李明轩立即抱住她安抚道，“梅，别害怕，是老鼠。”
　　“哦……”苏梅压制住内心的恐惧让自己镇定下来，亦为自己的胆小自责。
　　李明轩拉着她向前走去，“奇怪啊，我记得应该还有一个房间的，怎么没有了？”
　　俩人在偌大的地下室兜了几圈，李明轩愣是没找到那个记忆中的房间。
　　“我记得当初是进了一个小房间的，保险箱就在那个房间里，怎么就不见了呢？”李明轩自言自语道。
　　“明轩别急，也许是时间长了记混了，你再好好想想。”苏梅安慰道。
　　“不，”李明轩摇摇头，“我记得很清楚。”
　　他低头想了片刻，将手电交给苏梅，“梅，你替我拿着，我走到哪里你照到哪里。”
　　“好。”
　　李明轩伸出手在墙上仔细摸索起来，不一会儿他惊喜地叫道，“找到了！”只见他用力一推，门开了。原来这扇门与墙壁混为一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极难辨认。
　　苏梅跟着李明轩走了进去，这个房间要比外面的房间小，里面摆放着一张书桌一个椅子，旁边还立着一只花瓶，看着像一个密室。李明轩在里面来回查看，拼命搜索着记忆。
　　“保险箱应该是在进门右手边的墙里，藏在一扇门的后面，可当时是怎么打开的呢？”李明轩又自言自语起来。
　　苏梅这一路也跟着悬了一颗心，攒了一手汗，只恨自己帮不上半点忙，只好在旁干着急。
　　“这门到底怎么开呢？”李明轩在墙壁前来回走动，苦思冥想着，“一定有机关，肯定有机关，可机关在哪呢？”
　　李明轩又回到屋子中央，望着屋内的摆设发呆。他推了推书桌又挪了挪椅子，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花瓶上。他试图移动它，可花瓶像生了根一样牢牢地抓在地上。李明轩两眼放光，试着左右旋转花瓶，只听“咔”地一声，右手边墙上的一扇小门缓缓打开了。
　　苏梅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李明轩已经拉住了她，“梅，我们成功了，保险箱找到了！快来！”
　　俩人兴奋地冲到保险箱前，李明轩又在小门底部找到一个开关，打开暗格，取出一张纸。
　　“梅，帮我照亮一下！”
　　“好！”苏梅浑身的血都沸腾了，手也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
　　李明轩将耳朵贴在保险箱上转动着密码，俩人都屏住了呼吸，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转盘发出的清脆声响在屋子里回荡。当转到最后一圈，转盘定格在20上，李明轩迫不及待地拉开了保险箱的门，俩人期盼地向内望去，却见里面空荡荡的没什么东西，更没有账本的影子。苏梅失望至极，朝着保险箱怔怔地发呆。
　　“梅……，对不起……”
　　苏梅摇摇头，“明轩，你已经尽力了，谢谢你。”
　　“诶！”李明轩长叹一声，“我们终究还不是他的对手，梅，我看你报仇的事还是从长计议，我们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好。”
　　苏梅此刻也无计可施，无奈地点了点头。俩人退出密室，来到外面刚走出几步，李云天的声音陡然传来。
　　“那里面的机关我已经改过了，你们当然找不到账本。”话音刚落，屋子里的灯亮了，李云天站在出口处看着李明轩和苏梅，好像早就在那里等待着他们。
　　李明轩心里暗叫不好，苏梅也惊得倒退了一步，俩人不自觉地握紧了手，像一对准备冲锋陷阵的战友，紧张地等待着战斗时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