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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殡葬礼老三送寿马 良宵夜青玉讲鬼事

作品名称:檀柩      作者:长竹扁担      发布时间:2018-03-23 05:21:23      字数:5835

  上回书说到刘老三领着儿子儿媳妇去上坟,所带的供祭品却被馋红了眼的冢子岭二当家徐会议吃了个一干二净。刘老三握着烧火棍追着刘青玉一直颠跑到家里,到了家里他心里的气也就解了一半,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几天有档子心事儿一直缠磨着刘青玉,就是他答应张大婶子的八个铜板儿的辛苦费却还没给人家。按道理说这个钱娶完亲的第二天应该主动给人家送过去的,可他手里实在是没钱,便跟爹商量起这档子事儿。爹听了大包大揽,只说这事儿由他和张大婶子交涉,不用刘青玉管了。
  刘老三哪里是那么大方的人,摸着口袋里的几个铜板儿踌躇不定。青玉的婚事算是有了着落,他算了一笔细账,收到的喜钱再刨除一切开销,不过才结余了五六个铜板儿,现在他有点儿心疼儿子成亲的那天放的那挂鞭炮了。只是那挂鞭炮就花了他两个铜板儿,他本来不打算买的,就是那个张大婶子怂恿着他买来的。当时张大婶子一通游说,刘老三便一咬牙给了张大婶子两个铜板儿,现在,他倒要去问问张大婶子这挂鞭炮该不该放了。刘老三一考虑钱的事就矫情,或者说蛮不讲理,这是他打娘胎里出来就有的毛病,生就的骨头造就的肉。
  他考虑妥当,抬脚出门,向着张大婶子家的方向走去。路过集街南首糕点铺的时隙顿住了脚步,他考虑着张大婶子的老伴儿常年卧病不起,怎么着也得买包点心过去吧,空着手总归不像个样子。从糕点铺出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一个小纸袋,那是他花了五文钱买的一包糖酥饼。他提着纸袋拐进张大婶子家的那条巷子,只走了几步却又神经兮兮地停了步子,他又开始思量那挂鞭炮的事。不行,我得先去趟鞭炮店,问问那挂鞭炮到底花了多少钱,这样跟她说起这档子事儿来的时候也好回口。主意打定,他又返回身来,顺着口埠集街向北去了。
  口埠村只有一家炮仗铺子,在集街的最北边,还要往西拐一个大弯儿,从南牌坊这里过去怎么着也得有四五里路的脚程,用步子量过去须得半个时辰的工夫,刘老三也不嫌耽误工夫,更不嫌累着腿脚儿。关于钱的事,小事儿也是大事,半点儿也马虎不得。
  等他步量到炮仗铺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他这才发现铺门上挂着一把绿头大锁,看来掌柜的回家了。刘老三有些失落,罢了,罢了,且改日再去吧!刘老三这么想着,抬脚回了家。第二天刘老三起了个大早,依然抬脚向着北村的炮仗铺子走去。刚拐到集街口,却迎面遇到了牵着毛驴的王大骡子,正从集街北边姗姗而来。王大骡子身着那件干净利索的绿色长袍,驴背上搭着一条红底黄花的老粗布,驴头上系着一个绸缎挽成的牡丹花。自从王大骡子牵着毛驴给刘青玉驮了媳妇之后,他觉得“赶喜脚”是一项不错的来钱的差事儿,一大早他就牵着这头驴去了北边的崔马村,帮着办喜事儿的人家驮完了媳妇,得了赏钱,正恣悠悠地往回赶。看来,“敲锅砸盆坐耙车”的成亲方式绝非刘老三一家,当时在整个益北乡应该是盛行的。王大骡子瞅着正走过来的刘老三首先发问:“三哥,这么一大早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我去张大婶子家里走一遭,有点儿事情跟她唠唠。”刘老三回着话,脚步不停。
  王大骡子顿住步子,语调沉闷地说:“我刚从铛铛庙那边过来,听那里围着的人议论,说张大婶子的老伴儿今天早晨去世了。”刘老三闻言吃了一惊,张着嘴巴半晌没说话。这个当隙,王大骡子已经牵着那头驴慢腾腾地走了。
  刘老三思量着原定的计划得改一改,炮仗铺子没有去的必要了,这包点心也不能带了,应该带几刀黄裱纸过去。他扭身回家放下那包糕点,又钻进了集街上的那家烧纸铺子。烧纸铺不只是卖烧纸,里面的阴用之物一应俱全、琳琅满目,有列入仙班用的登仙履、枕双角、寿衣寿裤八大件,还有驾鹤西游用的腾空马、侍佣侍女、雪花盆子、摇钱树,真可谓是应有尽有。
  掌柜的娄驼子见刘老三踏步进店,早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事儿,提前打了声招呼:“三哥来了,是要到张大婶子家里去吗?”
  娄驼子的消息可真是够灵通的,张大婶子家里死了人的事儿他比谁知道得都早。他就是做这个的,吃的就是这碗饭,发的就是死人财,耳朵支棱着专门打听这样的事,所以这个一点儿也不奇怪。
  刘老三旋转着脑袋打量着满屋子花花绿绿的阴间用品,眼神儿定格在了门后放着的一匹寿马的身上,那匹纸糊马手工极其繁琐、制造也极其精致,有两尺多高,昂首扬蹄,张嘴欲嘶,通身沾着雪白的纸条,那些纸条也是费了工夫一张一张粘贴上去的。
  刘老三看了一阵子,抬头看着娄驼子问道:“娄掌柜,张铜牙(张大婶子的唤名,她本名叫张铜丫,因为她有一张铁齿铜牙,后来便都叫她这个名字)来拿祭品了吗?”娄驼子摇摇头说:“今天早晨他的大儿子只来拿了几刀烧纸,寿财或许不会用了。”娄驼子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些许的愁苦。这也难怪,这个连吃饭都是问题的年头,他这样的生意不好做,并不是每家每户死了人都能用得起寿材,大多的穷苦人家只是用纸糊的棺材把逝者抬到墓穴匆匆埋葬了事,并且连纸糊棺还是自己糊,能省点儿钱是点儿。刘老三打量了好一番,看着娄驼子问道:“八大件全套得多少钱?”娄驼子心想你问这个干吗?难不成你会买?便随口喊了个价:“三个铜板儿。”刘老三直截了当地说道:“给我来上一套。”娄掌柜听了有些吃惊,这样的生意半年了他还没做成一笔呢!特别是他面前站着的是这个出了名的吝啬鬼,这更是让他有些惊讶不已。同时也是满脑子的疑惑,自顾思量着,这个刘老三是怎么了?今天怎么出手这么阔绰?张铜牙死了老伴儿,他怎么还舍得花钱啦?难道……他开始胡思乱想了。
  刘老三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思量着,应该给张大婶子的八个铜板儿,早先青玉给了她两个,她买炮仗花了两个,我再花三个给他们家老头子买这些寿材,张铜牙收了这些东西,怎么还好意思再跟我要跑腿费呢?如此我还赚了一个铜板,这样省钱还赚人情的事何乐而不为呢?天底下的人也只有刘老三会打这样的如意算盘,张大婶子的说媒钱给不给人家两说,他托付张大婶子买鞭炮的钱竟然算在了她的头上,这事儿刘老三在心里念叨一番还行,倘若真对张大婶子提及,还不把人家气死?
  娄驼子装好了八大件,打好包裹递到刘老三手里。刘老三从口袋里掏出三个铜板儿掂在手上,却没急着往娄掌柜手里递,非得让娄驼子再给他搭上一个物件。娄驼子死活不同意,只说是这些东西已经是便宜卖了,若是再搭上就会赔本。刘老三见他说得恳切,知道白要他一件也不那么容易,便把铜板拍到他的手里。扭身出门的时候,却从门后边儿提着那个他早就相中的白纸马跑了出去。娄驼子见他如此,急着追了出来,大声吆喝:“兄弟,不行啊!那个纸马我是卖两个铜板的,可是搭不得,你这样做,我这笔买卖可就亏大了。”刘老三也不搭理他,拎着物件顺着集街只管向南而去,那娄驼子却是紧追不舍,连店铺都不照看了,看样子这次他真是做了亏本的买卖了。
  刘老三并不答话,只管往南疾走。娄驼子一双短腿儿哪里追得上他?他一直追到南牌坊那里便坐在青石狮子上气喘吁吁了,还指着走远的刘老三大声吆喝:“老三,哪有你这样的?买寿财还贪便宜,这两个铜板儿的账我可是给你记上了,你啥时有钱了再还我。”其实,娄驼子再往西走几步就能追上他,但他觉得总不能追到丧家去要回那匹寿马吧!这是不吉利的事,亦是遭人耻笑的事。刘老三正是摸清了他这种心态,才提着寿马大摇大摆地进了张大婶子家里。
  刘老三一手提着寿财八大件,一手拎着腾云马去了张大婶子家里,还没进小院,就听到里面传出“嘤嘤嗡嗡”的啼哭之声。张大婶子五个娃子,三儿两女,一儿一女已经成婚,如今,儿子儿媳妇、女儿女婿、孙子外甥一大群,都在堂屋里围着她老伴儿的遗体团团相跪,痛哭流涕。
  按说张大婶子这些年跑媒拉纤的应该是赚了不少钱,无奈家里人口多,再加上老伴儿是个“药罐子”,其实手里真没有什么结余的钱,所以她真没打算给老伴儿买寿财之类的物件,只是吩咐她的几个女儿、儿媳妇纸糊了一口棺材,还有一杆招魂宝幡,思量着就这么把老伴儿的公事办了得了,能省点儿钱是点儿,好歹这么一大家子人还得吃饭呢!
  纸糊棺材入葬也有个讲究,就是用两条长板凳,一侧各绑上一根木棍,然后把纸棺放在上面,四个人抬着板凳把逝者下葬,这种葬法还有个名称,叫做“板凳运”。当年益北乡的穷苦百姓大多用的这种入葬方式,这种入葬式一直延用到七十年代末。
  张大婶子看着刘老三拿来的八大件和寿马,既惊讶又感激,感激得都说不出话来了。这是很少见的事儿,她那口伶牙俐齿什么时候这样不听使唤过?让她惊讶的是这个平常一文钱都掰成几瓣儿花的吝啬鬼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舍得大出血?岂止是她一个人想不明白,在场的所有的人都纳闷不已。
  刘老三却把手里的东西往张大婶子面前一递,说了句让她暖心的话:“俗话说‘死者为大’,咱们可不能苦了张大兄弟,快给他换上上路的衣服吧!”
  张大婶子感激涕零,从刘老三手里接过八大件,给地上躺着的老伴儿穿戴一新,又幽幽地哭道:“老伴儿啊!你想不到吧!平常你最看不起的刘三哥才是最疼你的人啊!生前你还总笑话人家吝啬,若不是今日他的大方,你怕是去到阴曹地府,连一身体面的衣裳都没有啊!”刘老三听了,眉头皱了皱,心里暗忖:敢情这个张老头生前没少说自己的坏话啊!不管怎样,张老头还是穿着体面的寿衣、不留遗憾地去了西天极乐世界。
  却说青玉和凤桂成亲的第二天夜里,刘青玉洗漱干净将要上炕睡觉,一看炕头上那两个已经被凤桂铺好的被褥有了些傻眼。两床铺盖各贴着大炕的两侧,中间得留了六尺多远的距离,而凤桂早就合衣钻进炕头最东边的那个被窝,脸朝着墙壁,貌似已经睡着了。刘青玉明白这是凤桂故意整自己呢!看样子今夜里也玉成不了好事了。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的眉宇间不仅挂上了一丝愁闷,只是片刻却突然间又绽放了笑意,挂着一副坏坏的表情,看来,他是想到什么办法了。
  夜深人静,无尘的夜空晃着一轮满月,银色如水,把那扇窗口辉映得明晃晃的,窗纸上的那个巨大的方方正正的“囍”字儿,笔画之间的间隙也幻化成明朗的条条框框,散着幽幽的光泽。炕台上的那盏系着红线的双头灯只点了一个灯头,左右晃动着一缕黑色的烟雾,印在黄色土墙上一道模糊不清的暗线。
  凤桂其实并没睡,她背对着刘青玉正在考虑事儿,当然也是一肚子的窝火,还有不甘心。和自己睡在一个炕头上的这个男人并不是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但是她又不得不准备着要和他睡一辈子,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更可气的是,这个男人还做了让自己最厌烦的事:赌博。这个似乎是永远都不能原谅的,他甚至是拿着赌博赢来的钱娶了自己。想到这里,她真恨不得窜过去抽他两耳光。
  刘青玉脱了衣服钻进了炕头最西边的那个被窝,他瞅着东墙根被窝里的凤桂,他知道她并没睡,却轻悠悠地开了腔:“凤桂,你也不必心不甘,其实你这辈子注定是我刘青玉的人,这是神仙早就安排好的。咱俩没成亲之前,我就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一个长须驼背的老者,提着红钱叫咱俩去咬恁!”
  凤桂听他这么一说,心头微微一震,不由得问了一句:“那个老者长的什么样子?”刘青玉便把梦中老者的模样向她细细描述了一番。凤桂认认真真地听着,末了,又问道,“你是不是曾经见过那个人?”刘青玉恳切地回道:“没有啊!我真没见过这个人,也不认识他,却平白无故地出现在我的梦里。”凤桂不再说话,那一刻她就想起了那个在赵铺村见过的白须老者;想起了那个白须老者,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他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想让耍钱的人戒赌,只要从根儿上断了他的念想就行。那一刻她暗暗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必须带着刘青玉到董家返还赌资。
  凤桂很信这个,自小的骨子里她就对神仙托梦、或者什么鬼怪精灵之类的事就毫无抵抗力,她永远忘不了小时候张大婶子讲的那个关于“白骷朵儿”的骇人的故事,吓得她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她也忘不了那晚把醉酒的爹扔在坟堆上,独自一个人跑回家的那档子事儿。
  刘青玉故意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我给你讲讲发生在二府村的一个故事吧!你听吗?”
  凤桂并没回应他,过了一会儿,只是裹了裹被窝,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咳,她这个意思是想告诉刘青玉,你爱讲不讲,讲我就听,不讲就拉倒。凤桂也觉得自己的这种心态很奇怪,明明不想听,却又忍不住地听,这是发自内心的一种矛盾、纠结。或许只要是人,都有这种心态,因为人是有思维的,而猎奇心态是人的一种本性。
  青玉是个聪明人,他从凤桂的举动中已经会意她的意思,便清了清嗓子,故意操着低沉沙哑的嗓门讲起了他那个所谓真实的鬼故事:二府村有一户家境颇为殷实的张姓人家,丈夫常年在外做生意,很少回家,家里只留下妻子和他双腿残疾的母亲在一块生活。婆媳感情一直不和,心眼特坏的儿媳整天变着法儿地惩治婆婆。有一天,儿媳在集市上遇到一个摆地摊的油画大师,便凑过去察看,见他画的画形象逼真、栩栩如生,爱惜不已,看着看着,她就想到了一条惩治婆婆的妙计,她即刻重金请大师给她画了二十幅画,拿着就回了家。
  这二十幅画画的都是她家的这片风景,然而每一幅画都有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她家门前的那座大古墓,第一幅画里那座古墓清晰可见,第二幅画里那座古墓被人撅了几铁锨坟土,第三幅画坟土被人撅了一半……以此类推,一直到第二十幅画,画面极其恐怖:那座古墓成了一个深坑,棺材盖儿掉在地上,一个身着清服的面目狰狞可怕的僵尸正站在她家的门外,做出举手敲门的动作……
  凤桂带动着裹在她身上的那床新被子一阵抽搐,她有些害怕了,刘青玉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举动,偷偷笑了笑,又继续讲他的那个故事……
  回到家后,儿媳把第一幅画挂在墙上,又把瘫痪的婆婆抱到画前请她欣赏。婆婆看了那幅画也是惊叹不已,连连赞美,说绘画大师的手艺真是了不起,把他们家的这片风景画得这么逼真,连那座坟都清晰可见。
  第二天,儿媳换了一幅画,婆婆看了以后感到惊讶,问身侧站着的儿媳:“家媳,你觉得这画有什么不一样吗?“
  儿媳摇摇头,故作姿态地说:“没有啊!这还是昨天的那幅画啊!”
  婆婆叹了口气,暗暗嘟囔着:“看来,我的大限之日不远了,竟然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第二十天的时候,儿媳把最后一幅画挂了上去,婆婆专注地看着画面上那个正在伸手敲她家房门的厉鬼吓得瞪大了眼睛。这个时候,儿媳趁机偷偷拉动了她手里的一根细线,而那根细线连着吊在门外的一个木头棒槌,“邦邦邦”传来沉闷的敲门声,正赶上那天天公作怪,同时打了个亮闪、响了个惊雷。婆婆突然惊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凤桂不由得翻了个身子,双手紧紧裹着被角,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刘青玉,身体开始不断地颤抖。
  刘青玉继续绘声绘色地讲他的故事:儿媳目的达成,心中窃喜,从衣橱底下取出那些画在手里卷着,卷着卷着,她感觉指缝里黏糊糊的,似乎有什么粘稠的液体流下来,便诧异地将手举到鼻前嗅嗅,却有一股子浓浓的血腥味儿。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又是一记闪电、一声闷雷,“咚咚咚”传来沉闷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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