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仁孝心感动毛田湾

　　见陈善水满头大汗在河滩上蹲着不停地哼哼着，翠莹很是着急，要立即带陈善水去医院看病，陈善水说是老毛病了不用看。什么老毛病呢？翠莹很是惊诧。
　　“在部队得的什么病？我都没听你说过，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到底是什么病？”
　　见翠莹步步紧逼，陈善水只好实话实说：“是胃穿孔，在部队检查出来的。”
　　“天啦，胃穿孔？你怎么得上胃穿孔的？”翠莹顿时花容失色。
　　“闹饥荒的时候胃就饿坏了，后来也没条件调养，就这样日积月累，加上当大队团支部书记的时候，忙于生产和工作，常常饱一餐饿一顿的。”善水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轻声解释着。
　　翠莹知道，胃穿孔常常在饭后，尤其是在晚上，疼的如刀割和火灼一般，久而久之，会导致很严重的后果，这病也是个富贵病，需要在治疗的基础上好好加以调养。如不及时治疗，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翠莹的心情瞬间从快乐无比的天堂一下子跌入深渊的低谷。不由叹了一声：“我怎么这么命苦？”看着善水疼痛中露出愧疚的样子，翠莹的心又慈的不行，她使劲睁大眼睛，仿佛要挣脱蒙在眼皮上的什么魔障一样。翠莹决心首先治好善水的病，她相信，只要以德为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当晚，在大哥地帮助下，将善水弄到镇上医院去治疗，陈善水的病情暂时得到缓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四月的一天，也是他们结婚的一个多月后，翠莹第二次接到上调通知书。这回可不是三抽一的名额，而是翠莹个人的。此时翠莹已经怀上孩子，已经有四十天了，但上调回城的诱惑力太大了，她决定打掉胎儿应付体检，填表回城。
　　按当时的上调政策，翠莹已经结婚，虽然没领结婚证也是不可以享有上调名额的，因为翠莹平时地表现突出，加上她待人谦和，嫉恶如仇并乐于助人而结下的好人缘，上面来调查之时，村里直至大队，都为翠莹保密，因此这次翠莹回城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表格都填好交上去了，可是大妹妹却哭着来求翠莹了。
　　“翠艳怎么啦？眼泪巴撒的。”
　　“二姐，听说你的上调通知下来了，连表都填好了。”
　　“是啊，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为什么这副样子？”
　　“二姐，你……你能不能将这个名额让给我？”
　　“这是我个人的，又不是三抽一的，怎么让给你呢？况且表格都填好交上去了。”
　　“那没关系的，二姐，你听我说，你已经结婚了，又怀了孩子了，你去的话还要打胎，不如你生下孩子，你的这个孩子以后我来负责抚养、栽培。这样一举多得，你呢，又是信佛的，也避免了屠杀孩子的责难，同时也帮了妹妹我。二姐，你就做做好事答应了吧！”
　　妹妹边哭边说，甚至做出就要下跪的姿势，翠莹心软了：“可是上调分配的名字是我的……”
　　“那没关系，我可以用你的名字去单位。”见翠莹松口，翠艳忙不迭地接着说道，看来，翠艳来之前就做足了功课，想好了怎样将二姐的上调名额占位己有。
　　“这……这样也行啊，这顶替名字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等以后生米煮成熟饭的时候，我再将名字改过来。再说，我在单位，你在毛田湾，叫同样的名字，又不会弄混淆！”
　　翠莹见妹妹迫不及待的神情，再看看善水，心道，从把自己交给善水之后，老天可能就不让自己回城了。算了吧，看妹妹的可怜样子，就成全妹妹吧，能牺牲自己，成全兄妹，也算为自己积下一份德行吧！
　　“那好吧，你就等通知吧！”
　　翠艳顿时喜笑颜开，拉着翠莹的手连声说道：“你真是我的好姐姐！你放心，你生下孩子之后，一切负担都是我的。”
　　翠莹未置可否，牵强地笑了笑。
　　时间不长，翠艳被分配到c城医院工作上班了。此时的翠艳已经不是当初待在农村的翠艳了，不仅装束时髦了起来，连走路的姿势也变了。翠莹怀着复杂甚至有点梦臆的心情来妹妹上班的地方看看。
　　翠艳走到翠莹跟前轻声道：“你怎么来了”连往日挂在嘴上二姐的称呼也省略了。
　　“来看看你上班的地……”翠莹的话没说完，只听前面科室里走出一人，对翠艳喊到：“周翠莹，周翠莹！”
　　“哎！”背对着喊人方向的翠莹很自然地答应了一声。
　　“嗯？”妹妹不高兴了，随即板着脸低声但却很生硬地说道：“你怎么能答应呢？你这不是故意拆我的台吗？成心的不是？”
　　“周翠莹，喊你呢。”
　　“哎，来了！”翠艳答应了一声，丢下翠莹顾自走了。
　　翠莹木呆呆地望着妹妹的背影，她想起妹妹已经顶用自己的名字，后悔自己是不该答应的，可刚才之所以答应了，也纯属一种自然中的本能，并不像翠艳说的是故意的。
　　翠莹等了一会，不见翠艳踪影，一种从未有的失落感袭上心头。自己的名字，出娘胎就是自己的称呼，被人喊了二十多年，眼下不自觉地答应了一声，就犯了天条不成？哪怕妹妹你说一声，以后到这里来，人家喊周翠莹，你可不能再答应了，注意一点就行了，值得妹妹你这样摔脸子吗？
　　难道自己给妹妹顶替，成全了她，她就这样对自己吗？不求她回报，不能说从此就断了姊妹情不成？她怎么就抹脸无情？甚至丢下自己而不愿回头来招呼自己？我周翠莹是农村人，同时也是你翠艳的亲姐姐啊！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翠莹流着伤心的泪水回到毛田湾。自此，她发誓，再也不想回城的事情了，回家好好跟善水过日子，连妹妹都看不起农村人，我非要给农村人争口气，让他们刮目相看。
　　大妹翠艳冒用翠莹名字，已经分配工作的消息传到毛田湾，大哥陈善林叹道：“翠艳这丫头，不仅心眼多，自私，还过河拆桥，没有一点感恩之心。你看她当初，虽然是求人的事情，又强人所难，但她的话却软硬兼施。言下之意，第一，你已经结婚了，别人不说，但你要是不让给她顶替上调，你已经结婚的事实也会被捅出去的；第二，你是信佛的，信佛可不能杀生，堕胎就是杀生；第三，你生了这个孩子，以后你既有了儿子，也没有负担。别看这第三条说得好听，现在都这样对你，答应将来你的孩子她来负担，依我看，悬上悬！”
　　“算了，不说这事了，就当没有这回事。答应给她顶替，就没想过要什么回报。”翠莹表面上似乎很是淡然，其实她的内心正在用力拧起一股劲：我周翠莹一定要给农村人争口气！
　　这事情过后，只见翠莹脸色越来越难看，身体也越来越消瘦，善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认为翠莹是第二次被剥夺上调机会而心生积郁，随即劝道：“让已经让了，你就不要放在心里怄了。”
　　“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人像走在棉花絮上一样，老是头重脚轻的。”
　　“莫不是怀了孩子，营养跟不上？”
　　“没事的，瘦就瘦呗！”
　　缺少营养，这要将身体拖垮了怎么办？善水绞尽脑汁，却苦于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深夜了，善水还在想着怎样给翠莹搞点营养，忽然，河边牛蛙的叫声顿时让他精神一振，他当即就爬起了床，拿着手电，开始捉牛蛙。
　　打这以后，陈善水每天晚上都到河边捉牛蛙，捉得少就炖汤，捉得多就红烧，给翠莹补身体。
　　渐渐地，随着肚子的微微隆起，翠莹的身体也强壮了起来。而就在这时，婆婆方梅去世了。
　　婆婆方梅，一辈子生了五个儿女，一儿一女在饥荒最严重的时候相继饿死，只剩下老大、老四和老小三个儿子。老四，就是陈善水。
　　老人过世，遵照习俗要给过世的人做五领三腰，而做五领三腰，一般情况下都是女儿来做的。方梅没有女儿，只有三个媳妇。
　　按道理，方梅一直在小媳妇跟前，倒床一年多基本上都是陈善水在服侍，单凭老人帮着施丽燕拉扯三个孩子的份上，这五腰三领也应该施丽燕来做，可是施丽燕却像外人一样等闲视之。翠莹不忍心婆婆就这样单衣薄衫离开人世，她取出一直没舍得用的压箱底的八元钱，去镇上扯了做五领三腰的黑白老布，并连夜亲手为婆婆赶制了五领三腰，将婆婆收拾得清清爽爽，大家纷纷对翠莹竖起拇指称赞。都说翠莹仁孝、贤德，是个少有的好媳妇，方梅虽然没有女儿，却比有女儿的人走得风光。大家都夸翠莹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心胸宽阔之人。
　　有的说：方梅能有这么好的媳妇，像女儿一样，她死了眼睛都闭得铁紧的。
　　还有的说：老奶奶生前就想翠莹能做他的媳妇，这下她如愿了，死了也值了！
　　好人有好报，将来这丫头会有享不尽的福气！……
　　村里男女老少七嘴八舌地评价夸赞着翠莹。
　　翠莹怀孕六七个月的一天，善水正在河边清洗牛蛙，一位老人问道：“你洗这牛蛙干什么？”
　　“哦，洗给翠莹吃。”
　　“唉吆，你怎么把牛蛙给她吃？怀孕的人可不能吃牛蛙。”
　　“为什么？”
　　“听上辈人说，怀孕的人吃了牛蛙，生下的孩子就会长得像牛蛙。”
　　“啊？不会吧？”
　　翠莹正好走过来，听见两人的对话，心想，这可怎么办？这几个月天天吃牛蛙，我滴妈呀，孩子要是长得跟牛蛙一样怎么办呀？
　　善水洗好牛蛙，点火烧煮，翠莹嗔怪道：“就怪你，给我吃那么多牛蛙，孩子要是长得像牛蛙，那不丢死人了！”
　　“别听他瞎说，哪有吃什么就像什么的？那你天天吃山芋干，孩子难不成要长成山芋干的模样？怀孕的时候，你吃了米饭、野菜、牛蛙等等，那你说，孩子究竟应该像什么？像米粒？像野菜？没道理的嘛，你说是吗？”善水像哄孩子似的劝导翠莹。
　　翠莹噗嗤一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说，说得是有道理，可万一呢？心里还是有点担心，看善水想方设法给自己增加营养，是那么用心，那么辛苦，就欲言又止，不由暗暗祷告：但愿我的孩子长得体体面面的，千万不要长得像牛蛙。
　　已经五个月身孕的翠莹，还和往常一样，这天上午上山垦荒，趁休息时间又捡了一担柴火，中午收工，她担着柴火，准备下山，走在下山的羊肠小道上，柴火担子的一头被道旁的树枝挂了一下，翠莹一个趔趄没站稳，连人带柴火滚了下山……
　　紧跟在翠莹身后的一村民惊呼道：“不得了了，翠莹摔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