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柳萍顺利进凤溪酒厂上班，担任厂财务科出纳一职，吃住都在文生家。期初，柳萍还有些矜持、不自在，自认以厂长未婚儿媳妇的身份进厂上班，定会遭来众多非议和流言蜚语。谁料，柳萍完全多虑了。厂里的所有员工都对她笑脸相迎，大家见面都和她热情地打着招呼：柳萍，你好；柳萍，早上好；柳萍，上班了；柳萍，下班了。厂里新进员工只有柳萍一人，所有员工与柳萍见面都会主动打招呼，虽然柳萍一时半刻很难和这些人对上号，但是她一见这些穿着酒厂工服的人，就知道有人要主动问候她了。
　　财务科原先有两个人，会计老张和出纳小刘。老张名叫张军旗，今年五十六岁，是财务科长，也是建厂初期就招工进厂的老人手，曾跟随老厂长金耀明、副厂长张万祥一起打天下，见证了凤溪国营酒厂的筹建、发展和壮大，目前深受新厂长张志奎的信奈和尊敬。小刘名叫刘卫华，三年前刚从市财经学校毕业，今年二十二岁，业务精炼，但腼腆、不爱说话，谈了个女朋友，名叫何春丽，是包装车间主任。何春丽长得人高马大，圆脸、浓眉、大眼睛、嗓门粗，她一下班就往财务科跑，然后挽住刘卫华的胳膊一起走出凤溪酒厂大门，这股甜蜜恩爱劲很让其他工人羡慕嫉妒恨。
　　一天，会计张军旗出差去了省城，财务科就剩下了小刘和柳萍。适逢月初，上月的账单已经做完，这月的账单还没有开始做，工作上也没有什么事可做，两个人也就这么闲坐着，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突然小刘双颊微微一红说：“柳萍，你能听听我的心声，听我讲述关于自己的故事吗？”
　　“师傅，你说吧！”柳萍自从进酒厂上班第一天起，就一直把刘卫华叫师傅。
　　“柳萍，你听我说，虽然我和何春丽订婚了，可是我们之间一丁点感情也没有，我根本就不爱她。”
　　“师傅，你不会在看玩笑吧！我看你俩挺恩爱的，每天下班都是成双成对，从厂里出入，很少单独走。”
　　“这是因为你只看到了表面，其实我们的婚事是建立在权力和利益上面的，要不是他老爸是工业局办公室主任，当初帮我安排过工作，我才不会要她呢！就像你和张文生一样，是金钱下的交易，是没有真感情的。”
　　柳萍脑袋“嗡”了一下，心头不由一愣，自从她和文生确定结婚日子之后，已经很少再谈及感情方面的事了，对婚姻一事也自感认命了，而今天刘卫华当面戳穿自己和张文生是假感情，是金钱下的交易。此时此刻，如烟的往事一下浮上她的心头，不觉凝望着窗外，呆呆的出神，心中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展云飞。展云飞离开东柳村已经整三年了，三年中他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更不知他过得是否可好。
　　“柳萍，你想啥呢，是不是想你的初恋对象，前任男朋友？听说他长得很帅，很阳光，可就是家中穷，没钱，从而被张文生横插一杠子给拆散了。”刘卫华望着柳萍诡秘地一笑，狡黠地说道。
　　“没有的事，师傅，你说的这一切都是无中生有的，在我和文生订婚之前，我根本就没和别人谈过恋爱。文生是我的初恋，我们感情非常好，况且我们快结婚了。看在我一直尊称你一声师傅的情面上，请你不要再说这方面的事，行吗？”柳萍对刘卫华所说的这一系列话感到反感和厌恶。她不明白，世上不但有那么多长舌妇，同时更有那么多的长舌男。
　　柳萍这一席话说得刘卫华满脸通红，他连忙低下头说：“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柳萍，其实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好，是肺腑之言，没想到你却不识好人心。”
　　柳萍一言不发，没有再言语，她只感觉心里乱极了。她不愿别人提及自己的过去，也不愿回想过去，只想平静恬然的生活，度过生命赋予自己的每一天。
　　在此后的三天内，柳萍和刘卫华互相都没有搭理对方，就像似陌生人一般。
　　这天，张军旗又出差了，财务科办公室又只剩下柳萍和刘卫华。刘卫华突然站起身子吞吞吐吐地说：“柳萍，又一件事我——我必须对你说，否则我会发疯的。”
　　经过这三天的沉默不语，柳萍对刘卫华的怨恨已消除殆尽，不再感到反感和厌恶。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刘卫华是自己的师傅，刚进厂时曾教过自己好多东西，自己也没有必要因旧事而嫉恨他。既然他现在已经主动和自己说开话了，那就借此机会缓和二人的同事关系。于是柳萍说道：“师傅，你说吧！”
　　“柳萍，我爱你！自从见到你第一面那天起，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你。这爱就像火山熔浆一般，滚烫热烈，使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对此，你能理解我，答应我吗？如果能，那我们两人马上就退婚，然后光明正大在一起，恩恩爱爱永世不分离。”刘卫华说在这里，身子往前一倾上前就去拉柳萍的手。
　　柳萍身子往后一趔躲开了，同时说道：“师傅，你这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吧！咱俩都是订了婚，而且快结婚的人，你说话可要注意影响呀！万一让你的未婚妻何春丽听见了，闹起了误会，这可不好办呀！”
　　“知道了更好，借此我和她分手和你在一起，反正我和她没有真感情。我爱的人是你——柳萍。你明白吗？”刘卫华气喘吁吁地说道，同时一步步向柳萍逼近。
　　“刘卫华，你闹够了吗？你不知道羞耻，我还觉得害臊呢！”柳萍见状，掩面啜泣着一口气跑出了酒厂大门。她委屈极了，也伤心极了，感到被刘卫华欺侮了，可是这事又该对谁说呢？给文生说嘛，他听后会咋想呢？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引起更大的误会。最终，她选择了沉默，同时希望自己对刘卫华的警告能使他有所收敛。
　　第二天，柳萍忐忑不安地来到财务科上班，她害怕见到刘卫华，害怕遭到他的纠缠。然而一步进财务科大门，刘卫华却一脸虔诚地说：“柳萍，昨天有点失态，不过请你相信，此类事件以后定不再犯。”
　　柳萍没有言语，她真心希望刘卫华能说道做到。一整天，柳萍和刘卫华两人都在各干自己手中的工作，两人互不干扰，就像没事一般。上午没事，下午也没事。下午下班之时，正当柳萍背着自己的小背包从办公桌前站起，准备离开之时，刘卫华却开口了：“柳萍，我这里有张台湾彩色故事影片《妈妈再爱我一次》的电影票，还是光明电影院的，开演时间是晚上七点半。”
　　柳萍心头一愣，她不明白刘卫华此时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这几天，凤溪县城正在热映台湾故事片“妈妈再爱我一次”，凡是看过的人没有不被感动的，而且都是哭着走出了影院。为此，有些小商小贩聚在电影院门口专门卖起了手帕，每次见一个买到票的人就会说：“买个手帕吧，这电影太感人了，不由你不流泪。”为此，果真就有人买下了手帕，以备看电影途中擦眼泪用。为此，这电影搞的是场场满员，万人空巷，一票难求。有许多人专门从乡下来为的就是看《妈妈再爱我一次》这场电影，有人看了一遍觉得不过瘾，还想看第二遍，第三遍。这几天，文生老在柳萍耳边提说这电影，可是他人懒，排了好几次队，结果都没买到票，满嘴的遗憾和不甘。此时此刻，柳萍面对这张难得的电影票不由发愣和疑惑。
　　刘卫华见柳萍犹豫不决，于是说：“拿上吧，票挺珍贵的，别弄丢了。”他话一说完，把电影票往桌上一放，快步向门口走去。谁料这时，刚下班的何春丽突然跑了过来，她一把拨开刘卫华冲进财务科说道：“刘卫华，柳萍，你们俩在说什么呢？哪来的电影票，让谁别弄丢了。”刘卫华紧张极了，他万万也没有想到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会被前来接自己下班的何春丽听了个一清二楚，一下脸色通红，同时极力想把何春丽阻拦在门外面。然而一切都晚了，何春丽人高马大，比刘卫华高过半头，而且是有备而来。她一把推开刘卫华，快步冲到办公桌前拿起电影票，望着柳萍恶狠狠地说：“是这张电影票吗？刘卫华刚给你的，对吗？你们两个在约会，约会一块去看电影对吗？小娼妇，你在学校上学期间就勾引男老师，使得人家调离学校，现如今来到酒厂又来勾引我的男朋友，请问这是何居心？我问你还有点道德和廉耻吗？”
　　柳萍蒙了，何春丽这一系列恶言脏语就像皮鞭一样狠劲地抽打在自己脸上一样，使她脸烫心跳，但却无力还击。她心里感到一股惧怕和胆怯，嗫喏道：“春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误会我了，我并不想要这张票，此事与我无关。”
　　何春丽咬牙切齿地说：“与你无关？说的轻松，一个巴掌拍不响，母猫不叫春，公猫能顺着屁股往上趴吗？有胆你让刘卫华从他自己兜里掏，看他是否还有一张票。而且是连号的，如果有，就表示你俩商量好的，如果没有，这事才算与你无关。”何春丽说完这些又转过身狠狠地瞪着刘卫华。
　　此时正值酒厂下班，一大拨工人听见财务科大声吵闹不休，不知道刚发生了什么事，都挤过来看热闹。不一会儿，财务科门口便被挤了个水泄不通。有人问：“怎么了，发生了啥事？”接着有人回答：“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为了一张电影票。”于是有人转身离开，有人围在门口不走，希望看到个结果。
　　刘卫华见门口一下围过来这么多人，脸蛋一下子更红了，他几乎用乞求的口气支支吾吾对何春丽说：“春丽，是这么回事，下午上班时我遇到一个特别要好的发小，给我塞了一张电影票。我平时不爱看电影，于是顺手就给了小柳，结果被你碰上了，就这么简单。”
　　何春丽轻蔑地说道：“说的轻松，我怎能相信你的鬼话。你给我从兜里掏，把衣兜掏个底朝天，如果没有票，就算我误会你们，如果有票，我和你没完。”
　　刘卫华低头耷拉，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学生一样，果真掏起了衣兜。四个衣兜，三个被他掏了个底朝天，可是掏到第四个衣兜时，不由停了下来。何春丽见状，一下冲了上去，亲自动手，翻开了第四个衣兜。衣兜里装的是钱包，何春丽很快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张电影票，和桌上的一对比，果然是连号。所有围观的人无不“吁”了一口气，大家都在为何春丽判断准确而惊叹叫绝，同时将期待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了柳萍，都在等待柳萍如何应对。
　　柳萍急了，她明白此时自己是有口难辩，但又不得不辫，于是说道：“就算是这样的，与我又何干，是刘卫华一厢情愿，我压根就没要他的票。”
　　“婊子，骚货！”何春丽抓起电影票，一下撕得粉碎，朝柳萍脸上一扔，转身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