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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清贫乐

作品名称:长漂泊      作者:墨黎      发布时间:2018-03-10 20:14:11      字数:4132

  过完年,山里的人们又开始一年的劳作了。
  正月十六这天,杨巧慧一家刚吃完早饭,学英问:“妈,今天栽洋芋吗?”杨巧慧出门看看天气,这时已有了一缕阳光穿破云层落在院里了。
  “当然栽!”杨巧慧说,又补充道,“我洋芋种都切好了。情英,你在后头洗了碗再来,群英、学英背牛粪,祖豪就拿些家什。”
  群英、学英换了胶鞋,背上背篼,跑到牛栏旁边。年前从牛圈里掏出的粪在霜雪的滋润下,散着粪香,比之前的气味儿更浓了。
  杨巧慧用扒疏扒了一爪放在群英的背篼里,这时祖豪正背着家什过来,忙掩了鼻子:“好臭啊!”
  “毛仔,这你就不懂了吧?粪是越臭越好的。前年妈背了粪倒在洞垓垠,那蒜生的呀,又粗又好,好不爱人;特别是那猪草,生得可叫一个嫩!你还嫌臭!”学英说。
  “本就臭的,怪不得我嫌!”祖豪撅撅嘴,表示不服气。
  一直不说话的群英却突然道:“说起来,粪其实也是香的呐……”
  “可不?”杨巧慧抬起头说,“装好了,走吧。”于是帮着群英、学英背起来,一家人拉着长队出发了。
  到三岔路口旁,罗远正将一背苞谷叶拿给黄牛吃。那黄牛见学英们上来了,竟将身体让到了另一边,咬着苞谷叶低低地叫了一声。
  “你把土犁出来,等洋芋栽完了,掏烟埂子。”杨巧慧说完,罗远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
  细心的人这时会发现,沿途有一种紫色的花儿,那花根是很矮的,低低地匍匐在路边,或是趴在石头上,懒懒地晒太阳。花瓣是紫的,花蕊是黄色的,那绿却重重叠叠的,一陌陌,一脉脉,很美好的样子。每片花叶都怀抱了一颗两颗晶莹的露珠,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像星星,像眼睛。
  但群英、学英、祖豪都忙着说笑,并没有注意到这初春的一抹风景。只有杨巧慧休息时碰巧看到了这花儿,“那花儿真好看。”她喃喃细语,没有人听到。
  到得地里,各自放下背篼,“群英”们坐上一会儿,杨巧慧拿着锄头已经打好了第一路窝。“都过来,看我怎么做,你们也跟着做。”说着往地里丢下洋芋,又在上面盖上草粪。“会了吗?”杨巧慧问。
  “会了。”几姊妹异口同声地道。
  “可是,怎么埋?”学英问。
  杨巧慧拿着锄头示范了一次,学英点点头:“会了。”她说。
  这时情英也到了。于是情英、学英埋,群英放草粪,祖豪丢洋芋,五娘母很快干完了早上的活。
  庙后头的地虽栽完了,但依旧有好几个地方等着她们播种。
  这时杨巧慧问情英、群英、学英道:“你们谁回去做饭?”
  “我不喜欢家务活,还是背了粪再栽会儿洋芋吧。”学英急忙说。
  “我只会做饭。让大姐去吧。”群英绞着衣角说。
  杨巧慧只好问情英:“怎么样,情?”
  “我做饭。”情英道。
  商量好了谁做午饭的问题,五娘母便回家了。到了家里,情英抱一捆柴,烧水洗了脸,开始做饭;群英、学英和祖豪则背上背篼,继续背粪去。他们的母亲,杨巧慧,这时便不再去了,只叫他们将粪背到那里,自己拿了菜刀,开始切午后的洋芋种。
  来来回回三次,饭菜都熟了。
  情英用烘干的豆腐炒了酸辣椒,又煮了白菜,这时只差罗远没到了。罗远在大风丫犁土,学英便跑到马路边去喊他。
  这马路边并非真正的马路,只因四周的路都窄,偏这一截儿路很宽,于是取了马路边。这个时节的马路边,茅草渐渐地抽出了嫩芽,成片的青杠也慢慢地有了新绿。
  长年累月,马路边和大风丫似两个相爱不能相见的恋人,只能遥遥相望相守。这儿的风总是要大上几分,“嘶嘶”的。
  来到马路边,学英遥遥地看到父亲犁土的小小身影,忽觉得父亲好小。但这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逝。
  “爸爸,——吃——饭——了——”学英扯着嗓门喊。
  罗远听到了学英的喊声,直起身回道:“来嘞——”这回应正好与学英的回声汇合,显得洪亮了许多。
  学英又喊:“你——快——点——”听到了保证,也不必跑回去向母亲禀告,在家里是能听到这呼喊的。
  这时罗学英便在路上踢石子玩儿,看到罗远的头从她婆的地里现出来时,赶紧钻进丛林里藏着。罗远走过来了,学英一下子跳出去,“哇——”,一种很吓人的调。罗远将肩膀一耸,着实被吓了一跳。见到父亲被吓的样子,罗学英便开心地笑了起来。
  “爸爸,你被吓到了!你被吓到了!”罗学英围着父亲高兴地跳了起来。
  “嗯?”罗远一个眼神,学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忽又抬起头,做一个鬼脸。
  罗远看着自己的三丫头,真是又爱又恨。
  “人吓人,吓死人。下次不要吓了。”罗远强憋着笑脸教训,却终究开心地笑了。
  吃了饭,一家人照例干自己的活。临出门时,罗远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杨巧慧站在旁边打了个哈欠,似看出了罗远欲言又止的话语,问道:“粪她们背得差不多了,要不要学英给你送点儿东西?”
  “我就是想喊个人给我送点东西。”罗远说。
  学英在母亲的吩咐下,便跟着父亲了。其实也未曾送些什么,罗远喜茶,学英便泡了一壶茶,又给黄牛背了一背苞谷叶,自己用甜酒打了一小瓶甜水。
  话说这大风丫可是块肥沃的土地,不论种苞谷,还是种烤烟,或是种辣椒,总能得到丰收。尤其是杉树后面为数不多的黑土,更是一块出庄稼的宝地。对罗远来说,土地就是他的亲人,他在上面播种,在上面收获,这些都是土地的爱怜。
  父女二人进了土地,学英放下东西:“那我走啦。”她说。
  “哪里干活都一样,你看这土里那么多薄膜,你把我放林荫里的锄头拿来,在土里翻翻,把薄膜全部捡起来,等天干了,把它给烧了。”罗远边给耕牛加上枷担,边说。
  学英背了背篼,拿着锄头,开始在犁过的地里翻薄膜胶。
  虽说是二三月,穿着三件衣服的学英却感受到这热了。汗水密密麻麻地沁出额头,使了一二个小时的锄头,可不很累。这太阳却偏生暖和得紧,也十分地勤快,跟着罗学英走了好大一会儿也不曾停歇。
  学英忽然生气似地将锄头背篼往土里一扔,跑到路边的林荫去休息了。息了一会儿,罗远赶着牛犁过来了,看见学英休息,道:“歇了一会儿了吧?你把牛拉到苞谷叶旁边去,让它也歇息一会。”
  罗远给黄牛放下枷担,等学英拉了牛过来,便一起坐下来。
  远山光秃秃的树木已经有满枝丫的小苞了,静静地群山立在深壑之间,春天的脚步有些欣欣然了。
  罗远拿出放在上衣荷包的土烟,掐了一截儿,慢慢地裹上,装在他那古色的烟杆里,点上火,悠悠地吸上一口。
  “爸爸,你怎么总吸烟?”学英问。
  “烟这东西,纸烟毒性大,土烟毒性小,做累了,做乏了,也是解乏的。”
  “我以后就不吸烟。”学英仰着小小的脸蛋坚定地说。
  罗远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笑说:“你哪能抽烟呢?”末了,又轻轻地吸上一口。吸完了烟,牛也差不多吃完干草,学英把牛给牵过来,罗远套上枷担,又开始干活了。
  起初是越干越累,待阳光徐徐地从西山落下时,罗学英却觉得浑身有了劲。落山的风习习地吹来,夜幕静悄悄地降临大地,天空开始灰蒙蒙的。罗学英干得越发地带劲儿时,罗远已拉着牛,抱着他的茶壶,叫学英回家了。
  “我想再干一会儿。”干到这时,学英觉得浑身舒畅,反不愿走了。
  “明天再来吧。”
  虽惜光阴短暂,罗学英也只得背了背篼,跟着父亲回家了。
  几天下来,杨巧慧领着情英们栽完了洋芋,又将荒地里的野草收拾了干净,学英跟着父亲罗远也知道了不少。
  罗远是个有文化的人,十九岁那年考上了高中,因条件不许未能就读。他父亲罗明兴逼着他成了亲,新娘是十一岁时定下的媒。那时杨巧慧十四岁,重男轻女的思想未能让她接受教育。罗远婚后,罗明兴提出了分家。春日二三月间,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罗远分得的,只有一担苞谷、十斤油,和一所破破烂烂木房子,还有为数不多的三十块钱。没钱买种子播种,罗远只得将所有的粮食卖了,带着巧慧去四川打工。那时罗远年轻气壮,又不怕辛苦,便做了煤矿工。每天起早贪黑,也只能顾个衣食。有次不小心吃坏了肚子,拉肚子差点儿把人给拉没了,幸好一个邻居给了药,竟吃好了,但却没能保住一个健康的胃。过了三年,两个人有了第一个孩子,取名“情英”。又过了两年,有了第二个孩子,取名“群英”。群英满一岁时,把情英送回了家里,由公婆抚养。同年五月,又怀了“学英”,那时国家正在搞计划生育,煤厂罗远是待不下去了。只得丢了工作,带着杨巧慧躲避计划生育。有一次住在一户人家时,夫妻二人被查出来了,计划生育局的带着人来抓,杨巧慧光着脚跑进山林里逃了一劫,罗远被抓走了。杨巧慧不敢停留,只得带着罗远的嘱咐往家乡跑。在一个关口被扣留下来,知道杨巧慧的男人是罗远时,官员放杨巧慧走了:“你走吧,罗远是我同学。”等罗远好不容易出来,知道了这件事,不仅感慨万千。当初以他的才学,罗明兴死砸出来,他不至于混成现在这副模样。第二年六月初一,罗远的第三个女儿出生了,学名罗学英。罗远只是希望,他的下一代能够过得好些。
  罗远望着远远的青山,对罗学英说:“说起来,差点儿就没有你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不满九岁的罗学英听得心里酸酸的,却忽然懂得这清静得难得。
  这年罗远种烤烟一共卖了四千多块钱。四千多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这是这么多年来,罗远赚的最多的一次。
  十一国庆过后,地里的庄稼也差不多收尽了。
  晚上睡觉时罗远喊醒半梦半醒的杨巧慧:“巧慧,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啊?”杨巧慧眨了眨眼,有些迷糊地问。
  “我呀,想给家里添个电视。”
  “买电视做什么?”杨巧慧忽然清醒了,“怎么想起这个?”她说。
  “你看,我们也赚了些钱,再说孩子们还没到花钱的时候,以后等全都上了高中或是大学,那时候就再挪不出钱买了。”
  “这么说倒也是。现在好多人家都有了电视。”
  “我说可不是嘛。这人活着,反正该享的还是得享嘛。”
  “那你自己拿主意吧。”杨巧慧说。
  这一来,罗远可来了劲,兴奋地说:“依我看,我们买个海信的,听说海信的好。”
  杨巧慧转了个身,将头埋在罗远的怀里:“那就海信的吧。”
  “不过你去买。你会讲价,总能便宜几十块。”罗远轻轻地笑着说。
  “我们一起去……”
  过了两天,是赶谢坝的时间。杨巧慧和罗远相约往市场上去。
  在谢坝这条长街上,虽然货物琳琅满目,卖电视机的却只有两家。经过一番唇枪舌战,夫妻二人终于以八百五十元的价格买下了一台电视机。店家不仅送货到王塘屋基,还帮忙安装。
  罗远家的屋子安不下,便安到了罗明兴的屋子里。虽说如此,却把情英、群英、学英、祖豪高兴坏了。一到晚上,大家吃了饭,便挤在罗明兴家的沙发上,兴奋地看着为数不多的几个频道。于是饭后不仅仅是谈些东家长西家短了,冬天的时候,罗远每天都要看了《中央新闻联播》才肯吃饭,情英更是整日地守着动漫,看得如此如醉。一家人慢慢地知道了家乡之外的世界,都感到无比的惊奇。谈话的内容渐渐地有了某部电视剧,于是清贫的生活里又多了几分乐趣与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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