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提高警惕

　　日本营长把二十多名日本兵一分两开，一半去焚烧大律王村，一半人继续看着麦场上的全村人民。营长看看风向，那天刮的是西南风，日本兵手提两瓶汽油先从村子的最西南角的一家三间茅草房开始。日本兵开着汽车，人站到汽车上往房上泼些汽油，然后再用绑好的草把子先点着燃成火把，再用火把把毛草屋点着，日本兵一连点着三四家房子。全村的房子全是毛草和芦苇草盖的，熊熊燃烧的火苗，顺着风力的吹动，像一条条龙舌伸向另一栋草房上，火势旺盛漫延，噼噼啪啪的火星声似全村烟花爆竹同时引爆，滚滚浓烟直冲云霄。一阵风吹过浓烟随风飘荡，各家各户喂的家噙家蓄四处乱逃，鸡飞狗跳，牛羊咩咩乱叫。从中午头小日本开始烧村，凶猛的大火整整烧了一个下午，剩下的残垣断壁，余火仍然噼啪，噼啪的慢燃，猪啦、牛啦、羊啦，狗被烧得面目全非。天色渐渐暗下来，村民们站在村头谷场上，望见房子的梁上，还有那星星般的火星在闪烁，个个心疼得流下了凄楚的眼泪。
　　日本兵们幸灾乐祸地把汽车，坦克、大炮车轰隆隆地离开了大律王村，日本营长领着十几名日本兵站在村民们前面，一字排成队，营长说：“你们注意听着，凡是大律王村的男人，一个不留，都跟着我回朱仙镇。妇女，老人和小孩统统留下。”日本营长指挥他的士兵说：“快，把十五岁至五十岁的男人给我拉出人群。”
　　日本小士兵钻到人群里，把一个个年轻少壮的男人拉出来，让他们站在一起，把年轻的男人挑完之后轰着他们。日本兵前后左右托着枪，把他们轰到朱仙镇西衙里面，忍饥挨饿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天刚亮，成群结队的大律王村妇女孩子，还有老人，纷纷找到朱仙镇西衙门，都想探个究竟，日本兵把大律王村的男人们圈在西衙门想干什么。
　　我公公走到朱仙镇大街上，正在观察镇上的事态发展情况，他在四眼井附近，正好和张大猫相遇。
　　张大猫东张西望一番，把我公公拉到路边一家住户的房子后墙小声说：“天奎哥，我正好找你，日本兵把大律王村头小码头炸得稀巴烂，把大律王村一火焚烧。又把大律王全村的壮男人轰到咱朱仙镇西衙门，那些壮男人们现在还在西衙门里圈着，天奎哥，快行动吧。”
　　我公公说：“我正要找瘦孩你们两个呢。张大猫，你揣着你的枪防身，我去发动咱镇上人民起来反抗。”
　　古镇人民，经过数百年的锤炼，深受岳飞大人精忠报国的精神食粮感染和激励。古镇的男人有铜墙铁壁的称号，硬骨铁筋精神打不败，摧不残。
　　我公公怀着愤恨的心情，不顾敌人的残暴势力，他从四眼井街一户农家操起一把打小麦的三齿木把钢头的杈，扛在肩上走着吆喝着：“打倒侵略者——侵略者滚出中国——侵略者滚出朱仙镇。”我公公反复高呼这三句口号。有的在自己家里正吃早饭的镇民，听见熟悉的声音反抗日本兵，还有的在店铺里正在经营自己的货物。听见反抗日本兵的声音，纷纷自发奋起家里用的农具和工具，不到十分钟，我公公扛着杈前边跑，后面有上百名男的女的。有的手持木棍，手操斧头菜刀，铁锤。有的紧握钢杈，爪钩从各自的家里出发。英勇威武地紧跟在我公公后面，他们自发形成三百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勇猛地向日本兵炮台涌流。在我公公和张大猫，瘦孩他三个的宣传鼓动下，大声高喊：打倒侵略者——侵略者滚出中国——侵略者滚出朱仙镇——几百名朱仙镇人民的高涨爱国士气，像大海的浪涛，高呼声、吆喝声，一浪高过一浪。
　　正是日本兵的兵力分散时刻，开封市的日本兵来朱仙镇支援的已经撤退，剩下常驻朱仙镇的五十多位日本兵，除二十位坚守在南关炮台的士兵，其余的在西衙门看管大律王村的村民，还有分布全镇巡逻的，估依街炮台下只剩两位站岗的，日本营长自己在炮台下办公。
　　我公公带着父老乡亲们勇敢直冲炮台前，日本营长在屋里思绪不宁，捶胸顿足，他急得团团转，没有办法解决燃眉之急。日本营长觉得到了穷途潦倒，溃不成军的地步了。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视而难抵，闻而难逃。
　　炮台门前几百名镇民，手持棍棒钢杈，斧子菜刀堵住炮台门口，有几位镇上的居民借机发泄解恨，照炮台前墙上扑咚、扑咚，锛的锛，砍的砍。齐声高喊：“冲锋陷阵打敌人，横眉怒目对敌人，惨无人道是敌人，奋不顾身打敌人。”
　　我公公牵头鼓噪着大家，高声大喊：“各位父老乡亲——敌人沉鱼落网了，砸——使劲砸。把敌人的老窝抄了，咱们人多力量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任凭朱仙镇的人们怎样狂砸，日本营长和两名士兵把门杠得紧紧的，他们躲在屋里一丝不反抗。常言说，两虎相斗，越斗越勇。日本营长看见来势凶猛，就采取缓兵之计。
　　我公公率领几百名朱仙镇人民群众，在日本炮台门前耍了一阵。始终看不见日本营长露面。几百名人民群众渐渐松懈斗志愤恨，渐渐消退气焰嚣张，一个个拿着土武器各回自家。
　　大律王村的一百多名男子壮汉，被日本兵从大律王村全部轰到朱仙镇的西衙门里。把他们困在西衙门里两天三夜，让他们断口绝粮，个个饥饿疲乏，近千名大律王村的老少和妇女都站在西衙门外等候消息。他们扶老携幼，拖儿带女，顶着寒冷，忍着饥饿，盼望着能尽快看到自己的亲人。日本兵把大律王村的男壮汉轰出村子的目的就是把大律王村的男壮汉运送到满州国煤矿，让他们下井挖煤。日本兵为防备大律王村的村民逃跑，上车之前把这些村民先轰到岳飞门前，然后再让村民们排成单队，日本士兵身背长枪带刺刀站在岳飞庙大门两边过目清点人数，把村民们轰到岳飞庙院内之后，先让警备队人员看管，等汽车来到装车押送。汽车停到岳飞庙门前，日本兵端着长枪，拉着大律王村民一个一个地从岳飞庙里往外放，汽车上站两名日本兵，端枪威吓村民说：“谁敢逃跑，一枪放倒。”
　　围在汽车一圈的大律王村男壮汉的妻儿爹娘们，站得里三屋外三层，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亲人从岳庙院里出来。他们亲眼目睹自己的亲人牛马不如地被日本兵狠毒残暴，面临骨肉分离，终生难以相见，忍疼割爱的情绪再也忍不下去。他们有的放声大哭，有的冲到自己的亲人身边，双手紧紧抓住壮汉的衣服，有的纵身爬到汽车上紧紧抱住自己的亲人不放，有的跪地磕头求饶，都被日本兵用枪一个一个捣翻在地。壮汉们的家属无论怎样哀求无济于事，日本兵没把亲人的呼求听在耳里，照样用棍棒朝壮汉身上抡。一百多名大律王村的男人全部赶上汽车以后，汽车徐徐开动，男人的孩子老婆和爹娘们，拼命地追在汽车后面，孩子们哭着喊爹，妻子们哭着喊着自己丈夫的名字，爹娘们哭着喊儿子，哭声，喊着、叫声分不出男女老少。淳朴善良的大律王村人个个老实厚道，胆小怕事，有的在汽车上大声喊：“他娘——别追了，我怕军人伤着你和孩子……”
　　日本兵早有预谋地进行外运大律王村民，他们提前牵来十来只大黄狗，紧随在汽车后面，尽管背枪牵狗的日本士兵护送着。顽强勇敢的大律王村的男女老少们，不顾凶恶残暴的阻挠，也可能是亲情的力量激励着他们，他们包围载着自己亲人的汽车齐哭乱叫。日本兵为了尽快让汽车离开朱仙镇，尽早到达目的地满州国，日本兵看到家属们追汽车，恼怒了。不管是妇女还是儿童，挨个用刺刀挑，挑死的扔到朱仙镇的万人坑里，没有挑死的让他们牵的大狼狗咬死。汽车上的男壮汉，看见自己的亲人被日本兵残害，他们实在忍无可忍，就不顾个人的安危，纷纷纵身跳下汽车，与日本兵奋力反抗，他们与日本兵反抗，情愿送命天良，也不情愿亲眼看到自己的妻儿和爹娘惨死在日本人手里的情景。妇女、儿童和老人们追着汽车哭喊，日本兵和汉奸们纵容大狗扑向妇女、儿童和老人们狂咬，他们的棉衣有的被狗撕得像蓑衣，有的胳膊和腿被狗咬伤。他们身受着严重的皮肉摧残，丝毫没有阻挡他们继续追赶亲人的意志，直到汽车渐渐离开他们的视线，才算绝望地收住脚步。
　　我婆婆说起日本兵把大律王村的男壮汉押送满州国（今东北一带）时，她潸然泪下，她最心疼她的妹妹，她的妹妹当年嫁的丈夫是大律王村的，名叫王东山。自从日本兵火烧大律王村以后，王东山也和大律王村的兄弟们一样，被送到满州国，从来没有音讯，几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婆婆她妹妹为了等她的丈夫，忠诚地守着一个女儿，熬着一辈子寡。
　　我婆婆说：“当时她妹妹是因为生她的女儿没有满月，她妹妹的公爹在大律王村南头沙土岗上挖一个小地窨子让她住里面。没办法来朱仙镇送他丈夫，她妹妹思念丈夫，整天泪洗满面，哭得乳汁没了，把她女儿饿得直哭直闹，到了满月她女儿饿得黄皮刮瘦。后来，她妹妹就带着她女儿，住在我婆婆家一年多，跟着我婆婆在小饭馆帮助烧火，择菜、刷碗打杂。一年半以后，他公爹把她和她女儿接回大律王村住。自从日本兵火烧大律王村以后，朱仙镇周围的村里逃的都有大律王村的人。当时日本兵烧完大律王村，日本兵到处宣传，谁也不准留大律王村的人，谁留大律王村的人毙谁。”
　　我公公去河东他同学杨再生那里请示说：“老同学，你能不能给我弄杆枪？”
　　杨再生笑笑说：“枪暂时给你弄不来，可是好消有啦。”
　　“啥好消息？你快说，让我听听。”我公公迫切地心情。
　　杨再生沉稳地说：“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抗日武装，原来是中国工农红军的主力部队。自从去年抗日战争开始以后，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现在我们中国有正规军队抵抗日本了，老同学，不久的将来肯定会有地方抗日英雄协助八路军联合抗日……”
　　我公公打断杨再生的话说：“老同学，我正向你申请此事，我打算以我为首成立一支抗日队伍行吗？”
　　“好啊！”杨再生眉飞色舞。“我的同学凌云壮志，奋勇抗日，挺而走险，虎口拔牙，这种爱国革命精神值得弘扬。”
　　“老同学，大律王村的难兄难弟们，被朱仙镇驻扎的日本官兵毙的毙，挑的挑，狼狗撕的撕，含恨离世。剩下的被日本兵装上汽车，送往满州国去挖煤了，抗日迫在眉睫。”
　　杨再生凝眸远望，他长叹一口气，“唉——国耻当头，一朝难洗啊。”
　　我公公说：“再生，我和我们估依街的张大猫商量，准备组一支抗日自卫队，后来我俩又改成民兵队，因为岳飞庙院内住过自卫团，我们不能再用自卫这两个字了。所以，我们这些年轻人组织起来，代号叫民兵队。”
　　杨再生豪迈地语气，“好——我代表朱仙镇全体共产党员，给你们打气壮胆。”
　　我公公竖起右手，与杨再生击掌拍合说：“圣人有旨，贤人服从。”我公公兴致冲冲走出杨再生的家，他回到饭馆，看见张大猫一人坐在饭馆的高桌低凳上，我公公喜滋滋地问：“哟，张大猫，你咋舍得休闲休闲？”
　　张大猫右手轻轻一拍桌子，微笑仰望着站在面前的刘天奎，“嘿嘿，天奎哥，我这是趁着等你的时间休闲休闲。”
　　我公公爽朗地说：“有什么情况，请讲。”
　　“天奎哥，日本兵的尾巴像野地里的茅草，割了一截又长出一截。把郭黑干掉了，日本兵没有通风报信的人了，反而更加猖狂了。日本兵又在贾鲁河岸边，大律王村头盖一座三层炮楼，日本兵加紧对贾鲁河岸边大律王村头小码头监控。天奎哥，你说这国民党军队在大律王村的对岸那边杨岗住着，纯粹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我公公说：“张大猫，咱民兵队成立以后，不管国民党军怎么活动，怎么与日军对抗。咱只管咱们顽强攻打日本兵，咱是为了朱仙镇人民，不图大福大贵，只要有个家徒四壁就满足，决不让日军重演大律王村的悲剧。我去河东杨再生家，他告诉我，咱中国现在有了八路军。不过——近时如果依靠八路军打垮日本，还末知过早，听说还有新四军，是共产党领导的抗日革命武装，原来是红军游击队。去年抗日战争开始以后，编为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新四军，是华中抗日的主力。总之，打日本有了眉目，有军队抗日咱就有奔头，日本就不敢无拘无束地猖狂。”
　　张大猫干脆地说：“只要是赶走日本的军队咱就欢迎，天奎哥，我该走了，贾鲁河这几天恢复了水运货船，我继续押船探事。”
　　我公公跟着张大猫送他到门外，再三嘱咐。“张大猫，你一定要提高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