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五七房里的一团麻

　　陈善水带着亲人的希望和祝福，也带着与翠莹恋恋不舍的情感，登上了载着新兵的敞篷卡车。望着拖着一溜烟灰尘的卡车，渐渐消失在远方，翠莹的心仿佛也随着陈善水的离去，而感觉空落落的，有点失魂落魄的感觉，但她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更加拼命地挣工分，带头做集体的事情。
　　曾有一首歌唱道：生活是一团麻，那是麻绳拧成的花，生活是一根线，也有那解不开的小疙瘩………
　　尽管翠莹没事人一样，但内心的情绪就像一团缠在一起窝作一团的乱麻线，总有一种说不出却很难受的滋味，整天就像无头的苍蝇，找不到头绪，也没有方向。就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生产队她拼命干活，在家里，除了一大家人的一天三顿，还要伺候两头猪，好几只鸡鸭。只见她忙碌的身影一会儿在厨房里，一会儿在猪圈里，一会儿又在小河边。
　　为结了婚的大哥一家努力减轻负担，俨然一位家庭主妇，实际上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母亲李妍的替身，这也是李妍的意图，因为重男轻女的李妍认为，未出嫁的女儿伺候儿子是天经地义的，可是嫂子却不领情，总在进年跟前嘀咕：“这么大姑娘不出嫁，还当着我们的家，真是怪事一桩，哼！”
　　“你这傻货，她当家你又不吃亏，你还少烦神少花钱，这难道不好吗？”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一副能姣姣的样子。”
　　“你这傻货，就是猪脑子，我巴不得妹妹当家，一来省了很多劳累，二来更省了很多花销，有什么不好？”
　　“我看她能姣姣的样子就难受！”
　　……
　　这话翠莹不止一次听到，但她都极力忍下了，因为她只有等上调了才能离开，可是更烦心也令翠莹感到奇耻大辱的事情，却让翠莹精神上留下一个永远的创伤。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镇上放映队来毛田湾放电影，大家都三五成群去看电影了，大哥他们也去了，翠莹因为很多事情要做就没有去看电影。两头猪的猪食没有了，她正拿着一本书边喂猪食边看书，听到锅里猪食烧开的声音，翠莹站起身揭开锅盖，正用锅铲搅动锅里的猪食，门外一个黑影悄悄溜了进来，从背后将翠莹一把抱住，翠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母亲同父异母的小兄弟。
　　“小舅？你要干什么？你……”翠莹边挣扎边喊道。
　　“干什么？我让你享受快乐来了，嘿嘿……”
　　“你这头猪，你怎么能这样？”听着小舅舅阴森森的淫笑声，翠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舅舅把翠莹连拖带拽拖进了房间，翠莹拼命挣扎，就在小舅舅准备实施罪恶行径的千钧一发之际，翠莹对着小舅舅的腿根处用力踹了一脚，挣脱之后，魂不守舍地跑到放映电影的地方，想跟大哥诉说，又怕大哥要了小舅舅的命，自己毕竟还是个姑娘家，到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当晚一夜无眠，在泪水的浸泡中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次日清晨来到c城，跟母亲李妍哭诉：“妈，我不想回毛田湾了……”
　　“你不回毛田湾，你哥哥他们谁照顾？再说你不是想上调吗？不回毛田湾，你还能有机会上调吗？”
　　“妈，我怕，我怕那头禽兽……”
　　“不许你胡说，你小舅他是一时糊涂……待会儿我送你回去，我想你小舅看见我送你回去，他一定会心里有数，不敢再对你怎样的。”
　　就这样，翠莹在母亲的护送下又回到毛田湾，日复一日地为大哥一家劳碌奔忙着。可是不待见翠莹的大嫂，却将姑嫂之间的矛盾再一次升级。
　　被群山环绕着的山村，夜幕降临得也格外的早些，门前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墨黑，翠莹关好门，正准备洗碗，却听见从哥哥房里传出来嫂子的呼喝声：“屌本事没得，做手艺每天都是一个整工分，到今天也没能有自己的房子，到现在还挤在这破五七房子里，一家不像一家，两家不像两家，乱七八糟的，这日子怎么过？”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你做木匠挣的钱哪去了？不都是贴在这个家里用掉了？”
　　“我做木匠顶多满分，就我们现在一家五口人，哪有钱结余？翠莹哪天不是一个半工分就是两个工分，你知道吗？她都贴在这个家用了。”
　　“哼，她就那么好人？我就不信！”
　　“这话你说的就不对了。你想想，自从你来这个家，我妈去城里做小生意，家里的油盐柴米哪样不都是翠莹搞得现成的？想想看你烦过几回神？”
　　“我没烦神？三个孩子你带的？我不对，她对，她好，那你还娶我干嘛来了？你干脆就跟她过去吧！”
　　只听“啪”地一声响，随即大嫂大声哭了起来：“我滴个娘唉，我让你打，我让你打，你打死我算了，我不活了。”
　　只听进年气哼哼地说道：“你越说越不像话了，你说点人话好不好？什么叫我跟她过去？再说，几个妹妹迟早都要嫁出去的，这房子不就是我们的了吗？干嘛那么急猴猴的？急猴猴的反而坏事，你这时候闹，她们就是出去，一定会让你给她们另一半房子钱，你个呆婆娘，简直就是猪脑子。”
　　“我急猴猴的？你看三个孩子，我们这么多人都挤在一起，这叫过得什么日子？”嫂子哭着争辩道。
　　翠莹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到哥嫂这样吵闹，心里很不是滋味，一股气直冲脑门。心想，这房子是生产队为安置我们一家人而建的房屋，凭什么你们要独吞？心里这样想着，就想推门进去理论，转念一想，还是转过身来走进自己的房间，自己劝自己，还是算了吧！他们毕竟是自己的哥哥嫂子，心下懊糟，这是没地方去，有地方去情愿不听嫂子成天没休止的拷鸡骂狗，实在让人心情难受。
　　想当初，全家下放来到毛田湾，一家大小挤在那破烂不堪的茅草屋，起风的时候，四面透风，下雨的时候到处漏雨，是一家人齐心修修补补熬过了三年中的春夏秋冬，三年后，队里领导看周建言一家临时住的厂房实在破烂不堪，生产队为他家垒起了三间土墙屋子，新的房屋，虽然也是茅草屋，却依山傍水，冬暖夏凉。因为是安置下放人员的房子，所以被称之为五七房。
　　不久，大哥就在这五七房里结婚了。嫂子一娶进门来之后，周建言、李妍就带着两个小女儿去c城老屋了，一边让小女儿上学，一边在门前做点小生意。
　　由于全家下放，兄妹几个都想上调，为了多争取上调机会，二哥周进平将自己的下放关系转到A乡去了。因此五七屋子里，除了大哥大嫂一家，就只剩下翠莹，李妍他们很少回来。
　　一家几口，都各有归宿，日子就像门前的溪流，缓缓地，不紧不慢地流淌着。可是，就在大哥第三个孩子出世之后，嫂子眼看着拥挤不堪的房间，怎么看也不顺心，心想，这三间屋子，我们一家三口住着还差不多，要是小姑子不住在一起该多好。最好她们都回到c城的老房子，将这里让给他们就好了。可这房子是生产队安置他们一家人的，没理由赶她走。于是就怪罪起丈夫进年来。每天几乎都要闹一阵，只要一不顺心，她立刻就会骂进年：“你屌本事没得，到现在还跟一大家人挤在一起，有本事的再盖三间。”这是起初说的话。
　　过了一段时间，见进年没什么反应，吵嘴又吵不起来，随即开始摔盆砸碗的，不管是见人还是见到家禽，都要骂上几句，“滚滚滚，知道地方这么小，还赖在这里不走。”等等。翠莹都充耳不闻。为了减少摩擦，翠莹在后门口搭了一间简易的棚子，用来做饭，将堂间让给嫂子一家用。嫂子见翠莹单烧，自己不仅要烦神油盐酱醋，还要烧煮，心态就更加不好，看翠莹好说话，躲着自己，便得寸进尺，公开嚷道：“有本事不在这屋子住，还不能讲了，讲了就翘骚，哼！”翠莹任嫂子怎么说就是不搭腔，这让嫂子更加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一天，肖杜婵见婆婆李妍回来，装作没看见，指着跟前的猪说道：“就知道吃，在外面回来，百事不烦，猪圈小了，也不会到山边上起个窝去睡。”
　　这话正好给翠莹听见，见嫂子那神态，分明是说给李妍听的，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你！”
　　“干嘛？这猪本来就是，明知道猪圈小，也不会重新起个窝。”肖杜婵认为自己这指桑骂槐的话说得巧妙，脸上的神色很是得意。转而又假惺惺的对李妍说道：“哟，妈回来啦，你说猪圈这么小，这畜生真的就配投胎成猪，也不知道在其他地方起个窝……”
　　“肖杜婵，猪也是通人性的，人把它安在那里，它就会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要是它另起窝的话，你找不着它了，岂不是损失大了？”李妍和颜悦色地说道。
　　“妈……”翠莹在一边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
　　李妍见翠莹气呼呼的样子，赶紧示意翠莹进屋，自己也进得屋来。
　　“唉！”进屋后，李妍重重地叹了口气。
　　“妈……”翠莹本来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她知道，母亲是精明人，之所以制止自己，可见李妍什么都明白了。可是，翠莹已经忍到极限了，因为母亲难得回来，嫂子怎么说我们，我们比你小，是看在你是我们嫂子的份上而让你，可你不该对母亲也这样拷鸡骂狗的，居然指着猪拷搭母亲，翠莹当晚气得一夜没睡。
　　第二天一大早，将母亲送走回来后，翠莹将嫂子堵在屋内，伸手打了嫂子两个耳光，嫂子被打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干嘛打我？”说着想过来打翠莹，身材矮小的嫂子哪里是翠莹的对手？翠莹甩开大嫂纠缠的双手，指着她的鼻子道：“告诉你，你怎么拷言搭语指桑骂槐骂我们几个不要紧，那是我们做小的让你，是尊重你头上戴着一顶嫂子的帽子，让你不是怕你，谁知你狗坐轿子不识抬举，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拷鸡骂狗骂我妈，你屎浑了肠子，今天打你，是让你长点记性，下次再敢骂我妈，我对你决不轻饶！”
　　嫂子吃了亏，哭着去队里将进年喊家来，进年很是生气，拉着长脸对翠莹道：“你还分不分长幼？竟敢打你嫂子？赶紧向你嫂子赔礼道歉！”
　　“哼，为长不尊为小不敬。嫂子指着猪骂妈，你怎么不让她向妈赔礼？这个你怎么解释？”
　　“你明知嫂子错了，你还继续犯错，这是明知故犯！”
　　“你这是只准官家放火，不准民家点灯。你们还真是一个被褥筒子不睡两样人呢！你做哥哥的就这么偏袒你的老婆？你要知道，你老婆她竟敢对妈妈那样，你却无动于衷，你还配做哥哥吗？哼！想要我向她道歉，除非她向妈道歉。既然你们这么计较，那我们就计较到底，告诉你，将来这房子，你离开我给你一半钱，我离开你同样也要给我一半钱。”
　　其实翠莹也是气头上的话，可听翠莹说要二五对扒，一贯自私抠门的进年那里能接受这样的条件，梗着脖子说到：“哼，想得倒美，想要钱，影子气都没有，你就睡在梦里抓屁吃吧。”
　　“你，你还有做哥哥的样子吗？”
　　翠莹嘴里说不管谁退出，都要让对方给一半的钱，心里根本就不指望，因为他知道哥哥嫂子是绝对不会给自己一分钱的，自己也根本不指望。
　　打这以后，姑嫂两公开挂起对垒的战牌，一副势不两立的架势，两人宛若路人，好在不久翠莹又去了华阳河堤坝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