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匆匆西安行

　　县上的热情聘请，西安的杳无信息，秀兰的再三催促，心中的激情煎熬，迫使德仁告别亲人，告别同事，背上干粮，搭上汽车，换乘火车，急急忙忙赶到西安。他走进办公室，出了人事处，再进校党委，全都是一样冷淡的面孔，一样冷漠的表情，一样生硬的态度，一样干巴巴的语言，没接到上级的文件！没听说有这样的政策！没有这样的事情啊！
　　德仁一步一步地挪出了办公大楼，踱进了他曾经熟悉的花园里，他欲言无声，欲哭无泪，天哪，我为什么要到西安来呢？同是一个天，同是一个地，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同是中国共产党来领导，为什么一边是热情似火，奉为贵宾？一边是冷若冰霜，视若粪土？他踱来踱去，百思不得其解，可他的一颗火热的心，却渐渐地冷却下来……
　　中午，他在徐同志家里吃饭。徐同志诚恳地说：“德仁同志，别难过，别灰心，再耐心地等一等，中央的政策是一样的，不会改变的。人们对待中央政策的态度当然是不一样的，大学里知识分子成堆，哪里就缺你一个人呢？有你一个也不多，没你一个也不少。何况，他们亲手打倒的人，再让他们亲手扶持起来；过去千言万语批判过的人，现在再纠正过来，说人家没有错误，承认是自己搞错了，这是需要很大勇气的，谁愿意伸出手来打自己的嘴巴？中央虽然出台了这样的政策，执行起来下边的阻力还是很大的。德仁同志，你要相信党，春风一定会吹到诺敏河的。——过去，有一部电影叫《春风吹到诺敏河》。”
　　“再说，你所处的小县城，能有多少知识分子，遇见你这样一个人才就当成宝贝了。何况，高校、中专恢复招生，哪个县不想建成一个教育强县呢？人家爱惜人才，重视人才，先走一步，提前行动，是高明之举，是理所当然的。德仁同志，你先回去，在学校好好地工作，有了好的消息，我马上给你发电报。我估计，春风吹到安平村，得等到春节以后了。”
　　遇到这样的好同志，德仁还能说什么呢？只有连声感谢而已……
　　走出学校，德仁踽踽独行，偌大的西安城，信步走去，也不知走了多少路，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抬头一看，偏不偏地来到美院门口，他立即觉得脸孔热烘烘的，这是为什么呀？脚底好像抹油一样，一滑就滑到这里来了。待要转身撤退时，双脚又像钉了钉子似的再也挪不动了。他瓷瓷地站在学校门口，像个傻瓜一样，既不知道人家在哪一班，也不知道人家中午会不会出来，他盼望她中午下了课能够出来转一转，他就这样寄希望于万分之一地静静地等着，等着……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他想见的人儿出来，德仁失望了，转过身去打算走了，又不甘心地回头瞥了一眼，人家会不会在你刚刚离开的一分钟里恰好出来了呢？德仁就这样转过身子，又扭回头来，转过身子，又扭回头来，不知道反复了多少次。这一次，他下定决心，转过身子，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德仁哥，一声娇滴滴的女声从他的身后追了上来，他扭头一看，不是鸳鸯还是谁呀？”
　　德仁回头看去，只见鸳鸯和一个漂亮的女同学正朝他走来，那同学看鸳鸯有客人，就拍了鸳鸯一巴掌，笑着扭头跑了。
　　鸳鸯四下看了看，再没有熟悉的同学了，便急急地走过来，拉住德仁的手往前走去：“德仁哥，你咋来了？我在教室里，手心发痒，知道有亲人要来，再也坐不住了。多亏我出来得早了一分钟，要不的话，你该走掉了。”
　　“鸳鸯，我不是有意来找你的，我从原单位出来，迷了路了，不知不觉走到这儿来了。”
　　鸳鸯把脸一红：“骗人，你想我了就明说，何必拐弯抹角地编假话呢？下午我没有功课，咱们往前走一走吧。”
　　德仁把鸳鸯的手松开：“鸳鸯，拉着手怪不好意思的。”
　　鸳鸯嫣然一笑：“德仁哥，我都不嫌怪，你倒羞脸大得很。最近，中央落实政策风头很硬，你的事情也该了结了吧。”
　　“我正是为这事情来的，不过学校说，他们还没有接到上级的文件。”
　　“别着急，既然中央有这样的精神，学校迟早会给你解决的。你已经等了二十年了，也不在乎这一两个月呀。”
　　“话虽然这样说，可不由人不着急哇。县文教局一开学就给我发了聘请书，聘请我担任县上的公办教师－－”
　　“那么，你接受了没有？”
　　“没有。”
　　“哥哥，别答应县上的聘请，到西安来吧。在西安工作多好，咱们又可以在一块啦。”
　　德仁故意把脸一吊：“在一块！在一块有啥好的？你啊！你这个不听话的妹妹，我真的拿你没办法了。”
　　“德仁哥，在一块好，我就喜欢和你在一块嘛。咱们已经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而且经受了几次考验，你还有担心的啥？”
　　“我担心哇，万一我经受不住考验，怎么办？”
　　鸳鸯在德仁手心狠狠地抠了几下：“哥哥，你坏，你还有不良之心啊！”
　　说话之间，不知不觉来到公园门口，两人对视一下，都嘻嘻地笑了。在公园林荫深处，鸳鸯躺在德仁怀里，接受着德仁的热吻，并频频地回报以热吻。德仁说：“鸳鸯，你猜我现在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
　　“你还不是担心我找到了对象，再也不能和你亲热了。”
　　“胡说，你这纯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你担心什么呢？”
　　“我担心你不好好地找对象，把年龄耽误大了。到时候，可没人要你啦。”
　　“不会的，像我这样的美人儿，又是大学生，要的人多的是。不过，我现在是美院的正式学生，模特儿这行也干不久了。同班同学，有男有女，你脱了衣服让人家画，穿上衣服又在一起上课，学习，有时候还真不好意思。好在都是搞艺术的，同学也理解，也关心，把我当大姐姐一样看待。多亏我班有一个年轻的女同学，因为家境贫寒，经过我的动员，也做了模特儿，我俩作个伴，才不孤单了。”
　　“就是刚才和你在一块的那个女同学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呗！唉，都是我把你耽误了，谁让我当初接受妹妹的资助呢？弄得你现在骑虎难下了。好了，如果我能回到西安工作的话，我出钱供你上学。”
　　“你能挣多少钱呀？口气倒不小。只怕是你连自己的家都养活不过哩。哎呀，别说了，我认识你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错误，最大的痛苦，也是一个最大的幸福。”
　　“鸳鸯，你后悔了？我也真后悔，不该和你－－”
　　鸳鸯用她温润的嘴唇把德仁的嘴巴堵住了……
　　“哥哥，我们谁也不许后悔，我们都是大人，我们都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鸳鸯，既然这样说，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而你为什么还不遵守自己的诺言，找个对象结婚呢？”
　　“德仁哥，我今天正要和你商量这件事呢。你觉得黄忠志这个人怎么样？是不是可以做我的终身伴侣呢？”
　　“黄忠志不是结婚了么？”
　　“是结婚了，不过又离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还不是由于我引起的。黄忠志和谢云云结婚以后，谢云云三天两头和黄忠志吵架，她怀疑黄忠志和我假戏真做，假夫妻变成了真夫妻。任凭黄忠志怎样解释，怎样对天发誓，可谢云云就是不听，就是不相信。她说黄忠志和我一块回家两次，同住一室十几天，她一口咬定，干柴见火哪能不着，到了后来她竟然提出了一个无理的要求－－”
　　德仁着急地问道：“什么要求呀？”
　　“羞死人啦！我不能说。”
　　两个人一下子都沉默了，空气也好像凝滞了一般。过了许久，德仁突然抓住了鸳鸯的手：“鸳鸯，都怪我，一时冲动，考虑不周到，使你现在这样为难。”
　　鸳鸯依偎在德仁怀里，深情地说：“哥哥，你不用后悔，我的第一次就是献给你的。谢云云想让我去医院检查处女膜，我当然不会去的……”
　　德仁喃喃说道：“不能去，不能去。那么，谢云云的这个要求是黄忠志告诉你的了，你要是不去，会不会引起黄忠志对你的怀疑呢？”
　　“看来，我只好对黄忠志明说了。”
　　“别别，千万别明说。你就说是在农村拉架子车剧烈奔跑时，震破了的。你还想和黄忠志结婚呢，你跟他挑破说明了，人家心里头能不疙疙瘩瘩，别别扭扭的，即使结婚了，这关系怎么相处啊？”
　　“德仁哥，哪有你这样分析问题的？人家离了婚的，难道就不能再结婚了？”
　　“可是，你毕竟是一个未婚的女孩子呀！”
　　“德仁哥，这事你不用操心。我要和黄忠志谈对象，双方都要忠诚，这事我要和他明说，他要是不介意，能包容我，我们就结婚。他要是耿耿于怀，心里不痛快，我们就不谈对象。不过我想，黄忠志为了我上大学的事情，为了我的前途，能够做出这么大的牺牲，那么，这一点事情他还是会包容我的。何况，他结过婚了，就不是处男，还非得要求我一定是处女吗？”
　　“好好，你这样说，也有点道理，祝愿你们能有一个好的结果。不过，不管你怎么说，可不能提我的名字呀！”
　　鸳鸯吻了德仁几下：“行行，我给你改一个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