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接到聘请书

　　新的学期开始了。当一阵阵凉爽的秋风掠过辽阔田野的时候，喜讯儿接二连三地传送过来。秋庄稼丰收已经使人们合不拢嘴了，其他的喜讯更使德仁心海翻滚，难以平静了。
　　在城关中学开学后第一次全体教职工会议上，伏新理校长首先宣布奖励名单，对在毕业班教学中做出突出成绩的几位老师进行了奖励和表扬，其中有数学老师颜和平、物理老师魏忠民、化学老师张德仁、政治老师杨存存，奖品有钢皮热水瓶、人造革提包等。
　　伏新理特别表扬了张德仁：学生们都说张老师猜中了中专化学考试题，我不相信，觉得有点玄乎，就把考试题和学生的课堂笔记本对照了一下，果然有一堂课上连续讲的两道计算题，和考试的两道计算题，竟然是惊人的相似。当然，张德仁老师并不是有意地去猜题，可是为了提高教学质量，他花费的功夫是有目共睹的。他带的两个快班，中专考上了8个，当然与其他考试科目都有关系，但是据我了解，其他学校的考生大都在化学计算题上丢了分数。像咱们学校的复习生金建国，过去没有学过化学，在张老师的耐心辅导下，化学赶了上去，这次考上了铁路学校，他专门写了感谢信，托他爸爸送到学校来。魏忠民老师的妹妹也考上了中专，她对魏老师说，多亏张老师化学讲得好，使她的化学轻里轻省地取得了好成绩，这对提高她的总成绩帮助太大了。
　　伏新理继续有声有色地讲述着：“关于张德仁老师猜中了中专化学题的说法，在县上传说得神乎其神，沸沸扬扬，县文教局的干部听到消息，闻风而动，立即给张德仁老师填写了聘请书，送到了学校。你们听：张德仁老师：根据你在城关中学化学教学工作中的突出表现，根据中央落实知识分子的有关政策，县文教局决定聘请你为县上的公办教师，每月工资暂定为100元，待落实政策后多退少补。Xx县文教局1978年8月20日。”
　　伏新理宣读完聘请书，会议室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张德仁眼含热泪，站了起来，向大家鞠躬致谢，口里喃喃地说着谢谢、谢谢。德仁从伏新理手中接过聘请书，静静地看着，却控制不住激动的泪水，一点一点地滴在了聘请书上……21年了，他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这一天，这一天来得是这样艰难，却又来得这么突然，他的一片平静的心海在翻腾着，激荡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德仁听见理论家伏新理又在侃侃而谈了：“同志们，张德仁同志能够受到县上这样正式的聘请，说明什么呢？一来说明县上重视人才，重视知识分子，重视发展教育事业。二来，说明张德仁同志工作认真，勤奋努力，刻苦钻研，教学有方，成绩突出。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中央恢复和发扬了实事求是的光荣传统，有错必改嘛。大家也许听说了吧，胡耀邦同志，也就是那位曾经担任过陕西省委书记的胡耀邦同志，在担任组织部长以后，大刀阔斧，雷厉风行，顶住压力，要给一切冤假错案彻底改正平反，不管问题有多么大，不管时间有多么长，实事求是，有错必改嘛！”
　　这天夜里，德仁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早晨起来，红梅睡眼惺忪，埋怨道：“爸爸，你又失眠了。你不是早就说过，你的问题迟早都要改正的吗？怎么事情来了，你反而沉不住气了？再说，在县上教书有啥出路？还不如到西安工作好吗？爸爸，你快把县上的聘请书给人家退了，西安的平反通知要是来了，还是个麻烦，总不能一个女儿许两个婆家呀！”
　　“咳咳，我红梅真的长大了，怎么训斥起爸爸来了？你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爸爸，你不是常说真理只有一条吗？人不说年龄大小，只要谁说得对，谁说的符合真理，就应该照谁说的办。再说，我今年已经15岁了，也算个小大人了。”
　　“哈哈哈哈……”
　　德仁笑过之后，冷静地思考一下，觉得红梅说的也对，落实政策是全国性的，西安也晚不到哪儿去，要是先在县上参加了工作，以后还会产生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德仁拿着聘请书给伏新理，让给文教局退回去，还说了许多感谢的话，抱歉的话。伏新理也是再三惋惜，叹息不已。
　　德仁刚刚退了聘请书，颜和平来了。德仁把这事跟颜和平一说，颜和平沉默了一会，说道：“当然，大城市，大学校，有前途，待遇好；可是，小县城，小学校，人才少，出名快，成长快，各有利弊。你也不必急着退聘请书，等一等再说嘛。——不过，文教局还会来找你的。”
　　果然，不出颜和平所料，过了两天，文教局来了两个同志，直接找到了德仁。这两位都是40多岁的男同志，他们亲切，热情，耐心地劝说德仁：“你可以先在县上应聘，参加学校工作，如果以后西安的单位落实了政策，你要走的话，随时可以离开，我们绝对不会阻拦你的。
　　任你怎样劝说，德仁只是客气的一句话：谢谢，谢谢，就不麻烦县上的同志了。我还是打算回西安原单位的。”
　　文教局的同志问道：“张老师，原单位来函没有？”
　　德仁如实回答：“暂时没有。”
　　“是呀。张老师，你还是先在县上应聘，参加工作再说，要是一拖两拖，可别耽误了！”
　　德仁还是一句话：“谢谢，谢谢，我再等一等。”
　　文教局的同志告别时仍然亲切热情地说：“张老师，你是一个出色的好老师，县上特别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聘请书还给你留着，欢迎你随时前来应聘啊！”
　　文教局的同志走了，德仁的心里却翻波涌浪，久久难以平静。这是怎么啦？过去的“臭老九”，臭得没人要，复职回西安，原单位不要；当民办教师，大队不要，公社不要；现在臭老九变成香饽饽了，大队要，公社要，县上抢着要，这真是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呀。他再深入地想一想，过去为什么瞧不起知识分子，压制知识分子，打击知识分子，似乎还有点害怕知识分子，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知识分子看问题深刻，有卓识远见，敢于发表自己的意见，想着，想着，他不寒而栗了……
　　星期六下午，德仁回家给秀兰一说，秀兰喜出望外，激动不已。可是睡在被窝里，秀兰却把德仁紧紧地搂在怀里，不敢放松，生怕他会跑掉似的：“仁仁哥，我总算熬出头了。可是，可是我好担心啊，我怕你会从此跑掉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秀兰真的忧心忡忡，顾虑重重，眼睛里都噙着泪花。德仁轻轻地吻着她：“兰兰，你这是怎么啦？成天盼望着我能有个出头的日子，今天，这一天终于来到了，你却愁眉苦脸，哭哭啼啼，这又是何苦呢？”
　　“人家就是担心吗？”
　　“兰兰，好妹妹，你放心，哥哥永远是妹妹的好哥哥，妹妹永远是哥哥的好妹妹，咱们相亲相爱，永不分离。好了，既然你担心，我就留在县上，不到西安去了。”
　　“哎呀，我就是这么随便说说嘛，你能跑到哪儿去呢？你还是回西安原单位工作好一些，别为我的一句话耽误了你的前途。你去学校请两天假，到西安跑一趟，问问原单位的情况，也就放心了。”
　　这天晚上，秀兰格外多情，德仁分外动情，他们亲热一次，又欢乐一次，直到筋疲力尽，还兴奋不已……
　　第二天一大早，玉娥就跑来了，见了德仁和秀兰就连连作揖道喜，秀兰说道：“愁有万千，喜从何来？”
　　玉娥说：“姐姐别装了，村上的人全都知道了。前天，马德柱、袁金贵到公社去找李专干，说咱大队的社员坚决要求德仁哥回安平小学教书，李专干说德仁哥已经接受了文教局的聘书，调到县上当公办教师了。马德柱、袁金贵回来一说，村上的人全都知道了。几个使坏心压低德仁哥底分的人，在一块叽咕着：把他家的，咱把他底分压低了，可人家当了公办教师，再不需要下地劳动了，这底分也就没用了哇！德仁哥，我再问你一句，你是想留在县上教书呢？还是回到西安原单位工作呢？”
　　秀兰反问道：“玉娥，你觉得你哥哥到哪儿工作好呢？”
　　玉娥自然知道秀兰这话的用意，故意说：“去西安，当然是到西安工作好哇。”
　　“你哥哥去了西安，经常不得见面，你不想他吗？”
　　“秀兰姐，我知道你想让我说想我哥哥，可我偏偏要说我不想我哥哥，看姐姐还能说出个啥玩笑的话呢？”
　　“你哥哥去了西安，难道你真的不想他吗？”
　　“秀兰姐，我先问你一句话，你是想让我说想呢？还是想让我说不想呢？”
　　“啊，倒叫玉娥妹妹把我问住了。哈哈……”
　　德仁、玉娥都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