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漫步青纱帐

　　太阳出来了，照得田野一片光明，青纱帐蒙上了一层黄亮亮的金纱，头顶是碧蓝碧蓝海水般澄明的天空，迎面吹来阵阵凉爽的风，空气是经过层层过滤后的清新、透明、甜润。和自己喜欢的干妹子玉娥一起徜徉在这宁静而充满希望的早晨，德仁的心情格外的舒畅、愉悦，他不由得思绪飞扬，引吭高歌：
　　太阳出来照四方，
　　毛主席的思想闪金光，
　　太阳照得人身暖哎，
　　毛主席思想的光辉照得咱心里亮，
　　照得咱心里亮。
　　玉娥也兴奋地加入这合唱之中，她也喜欢这首歌那激情动人的旋律，特别是那种自由放纵、婉转入云的表达，简直就把人思想感情的海洋搅了个波涛滚滚，潮涌浪翻，久久地难以平静。玉娥动情地说：德仁哥，每次听见你的歌声，总是搅得我思绪紊乱，心潮起伏，几天里不能安宁。现在，我的心情刚刚平静下来，你的这一首歌曲又唱得我的心底春草狂长，春潮涌浪啊！
　　德仁说：“这就是歌曲的魔力。当然，这与歌曲所表现的内容有一定的关系，但是主要的还在于歌曲的曲调和旋律，好的歌曲只要随便地哼唱几句，就会感动得你热泪直流。”
　　玉娥饶有兴趣地说：“德仁哥，我听你唱的苏联歌曲就挺有味道，挺感人的，特别那首《红莓花开》叫人听了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淡淡的哀愁。要不，哥哥把这首歌曲再唱一遍，让我好好地欣赏欣赏。”
　　“这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传统有关。不过，我可不敢再唱这首歌儿了，我怕你哭得恓惶，我没法哄。”
　　玉娥在德仁的手上拧了一把：“看把你想得美的。你不就是想搂着我哄么？你唱吧，我偏不哭！”
　　“不过这首歌表现的是少女初恋失意的心情，而你已经是结了婚生了孩子的大媳妇了，你和歌曲中的少女能够产生感情的共鸣吗？”
　　“德仁哥，你是内行说外行话呀。古今中外，音乐所表现的感情应该是共通的，而且它表现的是一种情绪，一种情调，并不单纯的指某一件事情，应该说和年龄的关系不是很大的。再说，我今年才28岁，难道已经丧失了少女情怀吗？”
　　好好，玉娥说得很有道理，那我就唱一唱吧：
　　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
　　可是我不能够对他表白，
　　满怀的心腹话没法讲出来，
　　满怀的心腹话没法讲出来。
　　玉娥也跟着小声哼唱着，却不觉已是热泪盈眶：“德仁哥，还有两段歌词，继续唱嘛。”
　　“不能唱哪，你已经哭了，再唱下去，你还不定咋么着呢！”
　　玉娥掏出手绢擦擦眼泪：“哥哥，你唱吧，我保证再不哭了。”
　　德仁稳定一下情绪，就细声细气地接着唱下去：
　　他对这桩事情一点不知晓，
　　少女为他思恋天天在心焦，
　　河边红莓花已经凋谢了，
　　少女的思恋一点没减少，
　　少女的思恋一点没减少。
　　
　　少女的思恋天天在增长
　　我是一个姑娘怎么对他讲，
　　没有勇气诉说我尽在彷徨，
　　让我们的心上人自己去猜想，
　　让我们的心上人自己去猜想。
　　当德仁唱第二段的时候，玉娥的眼泪已经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纷纷坠落下来，等到唱完三段歌词，玉娥早已泪眼模糊，泣不成声了。德仁慌了，连忙搂抱住玉娥哄着，轻轻地吻着她的脸颊，吻着她的泪珠，吻着她的嘴唇，玉娥慢慢地止住了哭泣，却把脸庞羞得绯红……
　　他们继续上路，玉娥的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哎呀，多丢人哪！我竟然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一样地激动，真的成了少女情怀，又劳哥哥搂着哄我了，其实这正是我的本意哇。”
　　“玉娥，这只是节外生枝罢了。唱歌、听歌都有一种联想，刚才你就是想起了你和自强的初恋，相遇青龙庙，浪漫除夕夜，洞房花烛夜，才会这么激动的。”
　　“不不，不完全是这些，还有些节外生枝的情节，主要是我和你发生的一些事情，风雪医疗站，携手倒虹渠，最高的奖赏，双锁锁庭院，今天，信步青纱帐，也算是咱俩之间的浪漫情节吧。惟其浪漫，才会感人，就算是咱们亲情、友情之外的一丁点爱情吧！”
　　“不算不算，绝对不能算成爱情，只能算作游戏，逢场作戏。玉娥，千万不要把游戏放在心上，不要当成包袱背起来。你得和自强保持亲密的关系才好。”
　　“好好，德仁哥，我听你的。咱们的关系还是维持在亲情、友情的范围，不能超越。不过，我对自强有些担心，他和那个叫江娇娇的知青，眉来眼去的，我怕发生问题，这可是犯法的呀！”
　　“玉娥，我对自强已经从法律的角度敲过一次警钟，我估计他现在不敢胡来。你说的江娇娇，是不是年纪最小、皮肤最白、长得最漂亮的那一个女知青啊？”
　　“是啊，那就是江娇娇。这么说哥哥也看上她不成？”
　　“玉娥，可不敢胡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难道说我还分辨不出美丑？好，我抽时间再和自强好好地谈一谈。”
　　“德仁哥，我今天慰问你，奖励你，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前些天，队里评底分，给你评得很低，这对你简直就是一个侮辱，我怕你一时想不通，思想钻牛角尖，走到陂塘边，扑通一声跳了下去，七八米的深水，我从此再也见不到哥哥哪！呜呜……”
　　玉娥双手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地哭泣起来……德仁连忙撑了车子，劝着玉娥：“玉娥，别哭了，我哪儿就会寻短见呢？这恐怕也太不值得了。”
　　玉娥还在呜呜地哭泣着，德仁只好抱住她，轻轻地吻着她的手，吻着他外露的脸蛋，玉娥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嘻嘻，德仁哥，我是装着的。”
　　德仁上当受骗了，望着娇羞万状的玉娥，拍拍她的肩膀说：“谢谢，谢谢妹妹的关心。”
　　玉娥说：“通过这次评底分，我算看清了人的本质。嫉妒，强烈的嫉妒心理。你是一个外来的上门女婿，咋能容忍你各方面比他们强呢？他们早就看不惯你当棉花技术员了，早就看不惯你干轻活了，特别是你到城关中学当了民办教师，他们就更看不惯了，更嫉妒了。他们正是借着这次评定底分来整你，来发泄，你可千万不敢生气，气出病来，就正好上了他们的当。要说你棉花高产带给社员的好处呢，人人皆知，大多数人会记在心里的。可你就没有听过一句老话？吃谁的饭，砸谁的锅。”
　　德仁激动地抓住玉娥的手：“谢谢，谢谢，你分析得真透彻！”
　　玉娥不无得意地说：“人人都有嫉妒心理，不过有的人轻，有的人重。作为女人，谁不嫉妒比自己漂亮的女人？作为男人，谁不嫉妒比自己能干的男人。我就嫉妒秀兰姐，能够拥有你这样一个有文化、有知识、能说会唱、温柔可爱的男人……”
　　德仁慌忙用手捂住玉娥的嘴巴：“别说了，别胡说了，这样我今后就没法活下去了。”
　　“哥哥，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你非逼得我跳陂塘不可。”
　　玉娥伸出白皙的小手也把德仁的一张大嘴严严地捂住了……
　　快到康村农场了，玉娥紧紧地握住德仁的手：“德仁哥，再见！”
　　德仁说：“玉娥，你还没说清楚，你在农场的同学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个男的，就是你哇，哈哈……”
　　玉娥转身就跑，一会儿，她那俏丽的身影就消失在金阳笼罩的青纱帐里了。德仁还站在那里静静地观望着，他感谢玉娥的关心，感叹玉娥的良苦用心，不由得轻轻地叹了一声，唉，谁知道，几滴眼泪却重重地掉落在地上……
　　两周化学培训班结束了，德仁回到中学，正式担任初三两个快班的化学课。中央《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已经公布，下半年招生，1978年春节入学。中专招生，要等到1978年夏季了。伏新理在全体教职工会议上振臂疾呼：生死存亡，全看中考。背水一战，必获全胜。明年八月，设宴庆功。
　　伏新理这个理论家、宣传家、鼓动家，果然有一套办法，把大家的积极性全都调动起来了。明年的中考是最能显示学校实力的，高中、中专的录取名额如果占了上风，城关中学创了名牌，他这个校长也该风光风光了。伏新理不仅能说会道，工作也抓得细致周到。初三年级每天的早读时间都作了划分，两天语文，两天物理，两天化学。到了复习化学的早上，德仁领着学生来到操场，学生们蹲在地上，一边读着、背着分子式、化学方程式，一边拿着瓦片或小棍在地上划着。远远地听着，书声朗朗，海涛阵阵，如歌如潮。近前看看，雨后跑操踩得光滑平展的地面上，密密麻麻地划满了分子式、化学方程式，如同书写着一篇篇形象生动的文章。
　　死记硬背，德仁一向是不赞成的，但是对于急于求成的伏新理校长来说，对于学习基础较差的学生来说，利用头脑最清醒的早晨时间读一读，背一背，写一写，也算作是一种立竿见影的好方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