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化学进行曲

　　高校恢复招生、中专恢复招生的喜讯，给多少家庭、多少学生带来巨大的希望和无穷的力量。每天都有家长来找伏新理，拿着县上、公社领导的条子，讲情送礼，想让他的孩子进入初三快班复读。其实初三的两个快班，一个是真正的快班，一个是准快班，现在每班学生都已超过60人，要加学生只能在后边放个板凳听课，就这样只要校长能答应也谢天谢地了。
　　德仁这里每天来问化学题的学生也不少，他总是耐心地一步一步地讲解着，一直到对方完全弄清楚为止。他往往要提问一些与这道题有关的基础知识，引导学生自己去解答问题，因此要多费点时间。学生走后，红梅说话了：“爸爸，我问其他老师问题，老师直接把答案告诉我，只需要一两分钟就行了。像你这样，又反问，又启发，又引导，得多费几倍时间啊！”
　　德仁呵呵地笑着：“我红梅看问题好细致，好深刻。我这样做，是费了一点时间，可学生记忆深刻，不容易忘记，也提高了解题能力，他以后自己会解题了，就不需要再问老师了。”
　　“哈哈，爸爸考虑问题好深远啊！”
　　说笑之间，颜和平领着一个男学生进来了。那学生把二斤白糖放在桌子上，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颜和平说：这学生叫金建国，初中毕业几年了，在队里参加劳动，今年下决心复读，明年想考中专。他爸在供销社工作，也支持孩子。只是这孩子当时在农村上初三，没有化学老师，学校没开化学课，现在跟班复读，化学一点也听不懂。张老师，你多费苦心，给他补习一下，等到他赶上进度以后，再跟班上课吧。
　　遇到这样叫人同情叫人为难的事情，又是颜和平介绍的，还提着二斤供应紧张的白糖，德仁哪能不答应人家的要求呢？于是，德仁给金建国订了一个学习计划，半月讲授一次，一共四次，但是每次必须完成学习任务以后，才能进行下一阶段的学习。德仁用了两个钟头时间，给金建国讲了第一章，然后让他把主要的概念、元素符号、分子式、化学方程式背熟、记熟、写熟，两周以后再来学习新课的时候是要提问的。德仁讲得气喘吁吁，金建国听得满脸大汗，讲的人一个概念一个概念不停地往进灌输，听的人囫囵吞枣、生吞活剥地全部咽下，然后像牛回草一样再慢慢地咀嚼、消化。
　　金建国走了以后，红梅哈哈大笑：“爸爸，你这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高速度地开着快车，两个小时就讲了60页，讲了课本的四分之一，你就是能够讲完，可要人家理解得了，消化得了呀！”
　　红梅，没法子。一来，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地讲，二来，学生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地听，人家同时要学习四门功课哩！
　　出乎他们父女俩意外的是，两周以后，金建国再次来听讲的时候，竟然能够把上次学的知识掌握百分之八十。德仁惊讶地问道：“金建国，你是怎么复习的呢？”
　　金建国兴奋地说：“我每天早晨专门学习化学，村子后边空旷的田野，是我一个人的自由世界。我大声地读，小声地背，一边读一边用小木棍在地上划，我硬是逼着自己把这60页书弄懂记熟了。”
　　德仁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金建国，好样的。咱们现在可以学习下一课了。”
　　城关中学初三六个班，原来有两个化学老师，一个是专职，一个是物理老师兼职的。现在德仁带了两个快班，专职化学老师带了四个慢班，兼职老师专带物理去了。专职化学老师是个女的，名叫苗玉玲，大学化学系毕业的，人是漂漂亮亮，苗苗条条的，又是精明能干，口才流利的，德仁便觉得自己抢了人家的快班，让她带了四个慢班，挺不好意思的。
　　坐在办公室里，两人一块研究教案的时候，德仁仍然惴惴不安地说：“苗老师，真不好意思，抢了你的快班。”
　　苗玉玲嫣然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张老师，你就别客气了，这是学校安排的。谁愿意带快班呀？既累人，又操心，成绩上不去，还得挨批评哩！女老师更不行，态度稍微温和一点，学生就翻了天了，上课调皮捣蛋，实在没法管。我带慢班，责任就轻一点，反正有一半学生不好好学习，也不做作业，我的负担并不比你带两个快班重多少，你又何必自责呢？再说，我听过你的几节课，讲得很不错，学生反映也很好，你就大胆地干吧，别再为我操心，别再为我过意不去啦！”
　　苗玉玲一番言语，说得德仁心里热乎乎的，从此他便放心大胆地进行化学教学，并且虚心诚恳地向苗玉玲学习教学经验，共同研究疑难问题，工作便顺利地开展起来。其实，这两个快班的学生听课非常自觉，上课不存在纪律问题，德仁只要想方设法把课讲好就行了。到了期末考试，伏新理独出心裁，请县文教局教研室的老师给初三班出了考试题，作了标准答案，然后让老师们互换着阅卷，结果德仁带的化学、颜和平带的数学成绩遥遥领先，受到伏新理的重点表扬。
　　城关中学学生来源广泛，放寒假以后不容易集中补课，而且地处县城，也不能违反县文教局禁止假期补课的规定，所以他们按时放假，按时开学，寒假里没补一天课。可是，农村的初中就大不相同了，一放寒假，不但初三补课，就连初二、初一也照样补起课来了。人们的想法大体相同：善没有错行的，功没有枉费的，只要花时间，只要花精力，学习成绩是一定能够提高的。过了春节，到了新学期开学的时候，农村的初三化学全都讲完了，而城关中学的化学课按照教学计划才讲了一半。
　　城关中学寒假不补课，老师们倒也轻松，大家也能没有负担地舒舒服服地过一个祥和的春节。德仁回到家里，一家老小欢聚一堂，倒也高兴。安平三队土地肥沃而充足，人均良田二亩多，加上双渠双井双保险，有宝鸡峡干渠、冯家山干渠及大队两眼机井可以灌溉，小麦、玉米、棉花、油菜连年丰收，队里粮食、食油、蔬菜、柴草分配都很充足，家家户户，倒也丰衣足食。年终分配一个工日结算为九毛多钱，大部分社员都能分到现金，劳力强的人家可分到六七百元，一般的可以分到二三百元，只有几家缺少劳力的社员是短款户，自有在外面工作的人提前准备好现金交付队里。只有德仁家短款100多元，一时之间拿不出现钱，秀兰正在为难之时，玉娥来了，说她家能分400多元，先替你垫上。秀兰就是想说上几句感谢的话，玉娥也捂着她的嘴，不让她说呀！倒是玉娥说了一句话：算了算了，等我德仁哥回来，我再和他算总账。
　　自强继续担任着生产队长，春节前猪肉的分配倒也充足。队里养猪为过年，社员养猪为卖钱。秀兰今年喂的两头肥猪都上了一百三四十斤，交售到收购站，卖了200来元，权解了燃眉之急，支付了家庭日常花费，可是到了年终分配的时候，竟然没有交付短款的现金了。
　　听了秀兰的叙述，德仁知道自家年终分配短款是玉娥垫付的，他的心里既是感激，又是冲动，还有一点淡淡的哀伤，毕竟自己这一大家人口的负担在一天天加重着。秀兰说：“玉娥还要和你算总账，你是不是还借人家钱财什么的哇？”
　　德仁说：“没有啊。即就是使用过玉娥一点钱，那也是她自觉自愿赠送的啊！”
　　“也许人家现在后悔了，要你还账哩。”
　　“也许吧，也许－－”
　　德仁说着，说着，就把后边的话咽进肚子里了……反正他现在手头没有现钱，没法还账，只好先躲着不敢见玉娥。
　　鸳鸯回家了，还带着女婿黄忠志。这一天，鸳鸯和黄忠志一块来看干哥和干姐，除了礼品，还少不了一年一次的资助钱。秀兰客气一番，拒绝接受资助钱，德仁也说不能再收了，鸳鸯笑着说：“干哥、干姐，你们再别打肿脸充胖子了，你们欠生产队的短款，还是玉娥替你们垫付的呢。”
　　玉娥也正巧来看干哥和干姐，还没放下礼品，就接上了话茬：“哎呀，多年以来，我就觉得咱队里有一个助人为乐的活雷锋，今天算叫我碰见了。鸳鸯姐，干姐姐，我真应该向你学习呢。现在，我也宣布，给干哥、干姐垫付的100多元，全部转为资助钱了。”
　　鸳鸯带头鼓掌，黄忠志也鼓起掌来，红梅、红玉几个孩子都热烈鼓掌，德仁和秀兰最后鼓掌，这就说明他们已经同意接受玉娥的资助了。
　　接着，鸳鸯神秘地宣布：“我给干哥、干姐资助的事可不敢公开，这事我对我爸我妈都保密着哩。”
　　玉娥不好意思地笑着：“我也一样，这事情绝对保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