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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温暖

作品名称:不惑之痛      作者:时也      发布时间:2018-03-06 21:03:52      字数:4450

  夜慢慢深了,孩子已经睡得很沉,怀里紧紧抱着的毛绒小熊拿都拿不出来,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小身子绷得紧紧的,细细的眉头蹙成一团,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也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啊,毕安心疼地抚摸着孩子的柔软的额发,轻轻地喟叹着。虽说表面上对于孩子而言,这个家庭父母双全,但实际上父亲角色在大多数时候的缺位,对她的影响还是显而易见的。似乎从她记事起,围着她转的只有妈妈,妈妈照顾她起居,妈妈送她去上课,妈妈陪着她玩闹,妈妈照顾生病的她,妈妈才是她世界的中心!所以尽管妈妈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经常会声色俱厉地批评她,但她还是无限地依赖着妈妈,哪怕是在噩梦里,也会大喊“妈妈……”,而没有喊过一次“爸爸”。真的,对于爸爸这个字眼,她真的是既熟悉又陌生,还有那么一股隐隐的恨意,尤其是在看到他对着妈妈嚣叫的嘴脸,只顾着玩手机而对渴望陪伴的她不理不睬,一次次违背为她庆祝生日的承诺而不知所踪,在她病痛无助时永远在无休无止地应酬或出差。很多次,她非常郑重地告诉毕安:“如果可以,我一定要换个好爸爸!”每每这个时候,毕安的心里真如刀割一般。多少次,毕安都安慰自己,让自己努力维系这个家庭的动力是孩子,让孩子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可如果孩子在这样的家庭里感受不到快乐,维系的意义又何在?
  毕安在床上焦躁地辗转,席梦思不停地发出吱吱呀呀的刺耳声响。12点了,她的生日也算彻底过去了,而罗青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仿佛人间蒸发般地不见踪影。虽然心里一再发狠,这样的人由着他自生自灭,但她做不到,是真的做不到。七年的恋爱长跑,十二年的婚姻相守,这份牵挂和惦念早已深入她的骨髓,挥不去,斩不断,哪怕是在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就不会有同样的感觉,特别是最近几年,毕安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对他而言可有可无,就像家里那些用旧了的家具,习惯了它的存在就不会再去关注它的存在了,这,实在是很不公平。
  终于,大门发出了被猛烈撞击的声音,毕安从床上一弹而起,匆匆跑去开门。果然,站在门口的罗青又是一副醉意熏然,头脑不清的懵懂状态,还保持着用脚踹门的奇怪姿势。毕安一边把他往家里拖拽,一边低吼:“能不能不要这么吵,孩子和邻居们都睡了!”
  而罗青则无所谓地嬉笑着,照旧我行我素地大声嚷嚷:“我哪里吵了?我不就敲个门吗?谁规定回家不准敲门的?”好不容易把他略有发福的身躯拖进大门,刚刚还全身无力的他忽然如有雷击般跳了起来,急急冲向厕所,立刻,厕所那里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呕吐声。毕安赶忙跑进厕所,不出意外地,她看到的是满地狼藉和摊在地上有气无力的醉汉。
  这几年来,这样的情景几乎每月都要上演几次,不管再怎么劝告、抱怨、软硬兼施,他依然该喝喝,该醉醉,最充分的理由就是“我是做生意的人,能有什么办法”,直接把她所有的不满都堵得死死的,无从发泄。“唉,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毕安一边抱怨,一边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好不容易把水盆、地面都清理干净了,她开始动手把他身上被吐脏的衣服艰难地一件件剥下来。衣服发出一股刺鼻的臭味,熏得她一阵反胃,可不知为什么,似乎还有一种隐隐的香气从上面透出来,非常的微弱,被臭味一包裹,几乎闻不出来。毕安的脑海中忽的转过一个念头,又赶紧甩甩头把它赶跑,“真是想太多了。”她一边自嘲一边赶紧把脏衣服丢到洗衣房,然后给他洗脸、擦身、换衣。好不容易收拾停当,把他死拖活拽地弄上了床,盖上了被子,毕安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薄薄的睡衣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弄得浑身不自在。不得已,她只好返身进了浴室,重新洗澡。温热的水从莲蓬头里倾泻而下,在凌晨一点多的深夜里,仿佛一双温暖的手包裹了安的全身,这真是一种久违的感觉。都记不清有多久了,她没有享受过温柔的拥抱和温情的抚慰。罗青回来的时候大多夜深,即使未醉,也是一副疲惫不堪、爱理不理的样子,如果毕安多问几句,触着他的逆鳞,接下来就是无休无止的争吵,结果就是他斜卧在右侧,不管不顾地卷走了大部分的被子。她蜷缩在左侧,明显已不够宽度的被子嗖嗖地往里灌着风。温暖,对毕安而言,已经成了太过奢侈的字眼。
  毕安其实是一个极其向往温暖的人。在外人眼里,她是家里的老小,从小算得上聪明俊秀,应该是受尽家人的娇宠溺爱,可事实却是安一直是家里不受待见的那个。家里的哥哥比她年长三岁,许是因为天生胆小,又被保护过度,很少会出门去玩,就算偶尔打算出去,也会有奶奶在后面直着脖子喊:“去哪里啊,不要去危险的地方,赶紧回来。”而她,却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想来也是,哥哥是被奶奶一手抱大的,又是长孙,多疼着点也无可厚非。而她却仅在出生42天,就因奶奶的一句“两个孩子带不过来”,只好跟着妈妈一起“上班”——被丢进了妈妈厂里的托儿所。那个年代的托儿所可不是现在这个窗明几净、照顾周到的模样,那都是各个工厂自己随意设置的给有困难的职工临时寄放哺乳期孩子的地方。由于70年代的条件所限,托儿所里硬件的简陋可想而知,人手不足更是硬伤。听妈妈说,那时候只有两个老阿姨,一个又粗又黑,被称为“黑阿姨”,一个矮矮胖胖,被叫做“胖阿姨”,而她们每天要面对的将近三十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别说是照顾,光是天天听着那此起彼伏的啼哭声,就要被逼疯。于是,妈妈在每天中午休息的间隙匆匆来看一眼毕安的时候,通常是不太可能在小床上发现她的,大多数的时候是不知何时摔在了地上,头上肿起一个大包,也不知哭得有多久多累,早已沉沉睡去,尚有痛苦的痕迹和未干的眼泪残留在小脸上。可即使是这样,妈妈也不敢向看护阿姨深究责任,一来不可能有任何改进,二来如果真惹阿姨们不高兴,在妈妈不在的时候对着孩子做点不为人知的小动作,那后果可就更严重了。就这样,毕安在托儿所里度过了将近一年的艰难时光,现在每每听妈妈讲起这段,她就不禁感概自己的生命力居然如此顽强,不仅能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下来,还居然没有因为屡次撞头而变成智障,真是要感谢老天的厚赐。
  但这样不被珍视的婴儿时期仿佛成了她的生命咒语,在以后的岁月里,她真的很少得到温情的眷顾。不止一次的下雨天,她一次次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孩子被家长接走,而她只能把大大的破书包顶在头上,落汤鸡般地跑回家,刚到家,就被奶奶塞上一把伞,并被命令到“去,给你哥送伞去”。不止一次,她穿着表姐们穿剩下甚至是哥哥穿剩下的洗得发白的旧衣,把原本还算漂亮的脸蛋衬得土里土气,偏偏这时,老师还要把她叫过去,指着她对班上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却成绩不佳的女孩子说:“你就不会像毕安多学习学习吗?看看人家,穿得这么朴素,把心思都用在读书上,所以成绩才这么好!看看你自己,就是个绣花枕头,肚子里一包草!”这时候的她,恨不得用自己优秀的成绩去换取同学身上那身漂亮的衣服,在毕安眼里,那已不仅是新衣,而是一个女孩子的尊严!不止一次,她被恃强凌弱的坏孩子们逼到墙角,欺负辱骂的时候,她会看到哥哥从另一边的墙根偷偷地溜过,怯弱地都不敢往她的方向扫一眼,等她好不容易挣脱开来,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地跑回家的时候,迎接的却是妈妈的责骂“又去哪里淘气去了,女孩子都没个女孩子的样子,老是这么疯疯癫癫的,太不像话了”。如果这个时候还碰上妈妈心情不好,接下来的一顿狠揍肯定是逃不过去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是小事,可那心底不被理解、不被保护、不被重视的锥心之痛才是她一直以来挥之不去的阴影。
  许是这阴影太过浓重,使得成长中的毕安渐渐从勇敢到畏缩,从活泼到寡言,从自信到自卑,到了高中时期,她几乎成了班里最形只影单,鲜有存在感的那个。虽然也有一个女孩子本着善意接近并开解着她,可那个女孩作为全校的风云人物,成绩和才情俱佳,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许多男生的或明恋或暗恋,对于那时的毕安来说,几乎是个高山仰止的人物。和她一起的时候,毕安都会下意识地觉得这份所谓的友情是被施舍和被同情,以至于在一次无意中听到一个男生用嘲讽的口气和那个女孩说:“你和毕安在一起,是不是为了更加凸显你的优秀和受人欢迎啊?”她如受雷击,就那么愣楞地立在原地,直到那两人回头发现了她,尴尬地想上前跟她道个歉的时候,她还是不言不语,呆若木鸡。及至高中毕业,她早已褪尽了儿时那眉目张扬、意气风发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低眉顺眼、谨小慎微,唯一的一次反抗是在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她顶住了父母的埋怨和责骂,不管不顾地填了清一色的省外学校,渴望逃离家庭,破茧重生。可真的重生了吗?多年来,毕安一直问自己这个问题,但一直不能给自己肯定的回答。如果没有在大学里遇见罗青,或许真的能重生吧!
  而罗青,此时正躺在身边,无知无觉、鼾声大作。毕安侧身躺下,极度疲惫却毫无睡意,路灯的光影投射在窗帘上,透露出灰黄的色泽。很多个夜晚,她就是盯着这惨淡的光明直至眼睛涩痛、头脑昏沉,最终睡去。倏地,一线更亮的亮光伴随着木头被频繁拍击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是她随手帮罗青丢在床头的他的手机。手机早被调至震动状态,所以此刻正如一条刚被打捞上岸的垂死的鱼,在光滑的柜子上微弱地挣扎着,不过二秒钟的时间,就停止了喘息。“这么晚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多半是广告吧。”她模糊地想着,按捺着拿起手机看一看的想法。确实,有好几次,在失眠的夜里,她的手机也曾收到各种各样的广告消息,甚至还有骗子打来的电话,如此的爱岗敬业,着实让人佩服。手机又一次带着荧光震颤起来,带着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无奈,她只得欠起身子,够着了手机,准备关机了事。
  按关机键的时候,毕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屏幕,屏幕上闪着两条未查收短信的提示,鬼使神差地,她的手指滑向了那个提示界面。密码提示页跳了出来,她犹豫了下,尝试了自己脑海里熟悉的几个号码,一次,二次,手机在安的手里不满地抖动着,表示了对错误密码的抗议。“算了吧,大半夜的,我这是干什么呢”安自嘲地摇摇头,打算放弃这一无聊的举动,忽然,脑中灵光一闪,“7201”,她默念了一遍这个数字。这是安第一个工作单位的分机号码,那时候,她和他还没结婚,工作分隔两地,还处于求而不得的感情饥渴期,平均每天2-3个电话几乎成了常态。在那个BB机大行其道、手机尚未普及的年代,最省钱、最快捷的通讯方式自然是蹭单位的电话。于是,7201,一度成了罗青最熟悉的数字,其亲切程度甚至超越了他家的门牌号码,以至于他的第一张工资卡、早期办的信用卡密码都改成了这个,直至后来银行要求密码数字升至六位,毕安的工作单位和电话也变动了几次,这个数字才慢慢淡出了两人的世界,就如两人间慢慢淡下来的感情。“7-2-0-1”毕安几乎是怀着侥幸的心理,在手机屏幕上触碰下了这四个数字,屏幕忽的亮了,解锁居然真的成功了。一丝温热的情愫在她的心底荡漾开来,原来他没有完全忘却,原来他的心底还残存着美好的记忆,也许两人的关系还真的没有到那么糟糕的地步,也许……两条未读短信却残忍地拦截了她的遐想。两条短信都发自同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没有称谓标注,显得很是疏远,可内容却亲密得让她有一刹那的呼吸停滞。第一条短信上写着:老公,你到家了吗?第二条短信上写着:老公,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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