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短篇小说、故事部分】移民情（34）

　　47、神圣的一瞬间
　　
6、
　　李泉旺侧过身，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两张纸，高举着扬了扬，“对胡主席发誓，我是亚洲第一个完成领导任务的人！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有人说我吹牛，告诉你，咱可不是把大米装进密闭的炒锅内，然后加热，然后‘咚’地一声，惊天动……”
　　李泉旺想出鲍民华的‘爆米花’洋相，正挥着两张纸在眉飞色舞呢，谁知道“惊天动地”的“地”字还未出口，他手里的纸就被金图富趁机夺了过来，“这小子是抄的，老实交代，从哪里弄来的赝品？”
　　“兄弟，别趁火打劫好不好？这是徐国凡张贴在柜子上的一首诗，我自个儿认为不错，就忙里偷闲抄了下来，现在你拿去了，就请你你给大家读读，很动感情呢！”
　　“你别踢皮球，你那东倒西歪的字我还真拿不下来呢，给，还是你来，给大家读读，读得不好，夜里我把它偷了送给火星爷!”
　　李硕果接过来，直起身，正色说，“题目是《我是丹江人》，大家听好，别忘了给点吝啬的掌声！”
　　稀里哗啦的掌声响过之后，全场静了下来。
　　“一张张忧伤的脸
　　一双双泪汪汪的眼
　　丹江汉子舍不下那一片桑林果园
　　丹江妹子舍不下初恋的小河边
　　说不尽情意绵绵
　　道不完无限眷恋
　　再看一眼巍巍青山
　　再嚼一口家乡翠莲
　　再摸一摸那棵老柳
　　再浇一浇那块小菜园
　　打起背包，把家乡装进心田
　　踏上列车，留下真情的呼唤
　　我是丹江人
　　丹江是我魂牵梦绕的故园
　　
　　一张张忧伤的脸
　　一双双泪汪汪的眼
　　丹江老人舍不下高天厚土沟沟坎坎
　　丹江孩子舍不下那棵老树上的石榴酸
　　说不尽肝肠寸断
　　道不完亲情挂牵
　　再喝一口凛冽清泉
　　再亲一亲外孙小脸蛋
　　再爬一爬那段楼梯
　　再坐一坐村头老碾盘
　　拍张照片，把家乡镶进梦园
　　远离热土，留下永恒的思念
　　我是丹江人
　　丹江是我魂牵梦绕的故园
　　……
　　李泉旺读完，眼睛有些模糊，在场的人舞步热泪盈眶。
　　李泉旺接着动情地说，“咱们一人说一句，评价一下这位移民老乡！有请袁大指挥长！”
　　“将我军呀！好，我带头！有情有义的汉子！下一个！”
　　“热血男儿！”
　　“时代达人，感动中国！”
　　“非女流军人！”不用说，这是“导弹”的发明，大家都笑。
　　“顶天立地的汉子，向他敬礼！”
　　“向他敬礼，摄影师，来一张怎么样？”有人提议。
　　“好啊！趁你们都在，穿上你们的制服，给你们拍一张执勤照片，发往网站，准火！”摄影师高兴地说。
　　“可是我们都没带军装啊！”鲍民华说。
　　“衣服穿整齐一点！”指挥长来劲了，“标准化的军礼，这是形象！吊儿郎当的猴子滚一边去！”
　　“大家看我干什么？”李泉旺也意识到袁立在开他玩笑，就急忙分辨，“我又不是吊儿郎当的模特儿！我是名副其实的‘导弹’”
　　“我们武警也加入！”人堆里的武警自报家门。
　　于是大家立即行动，找衣服，排队，不愧是养之有素的军人和警察，不一会儿，一个整齐的队列排成功了，在柔和的日光灯下，袁立喊“敬礼”，摄影师喊，“茄子，123！”按下了快门，军警们留下了光辉而神圣的一页。
　　刚热闹罢，移民村村长忙里偷闲，走进学校看望各方来的客人的食宿情况，他脸上带着歉意的笑，翻来覆去说，“委屈你们了！”
　　“哪里，哪里！”袁立接头，“村长，你不搬迁吗？”
　　“都是一个村的，我咋能不走呢？”
　　“那你家这么忙，还来这里看望我们，太不好意思了！”
　　“你们不也是为了我们才受这么大的委屈吗？我能办的就这一切了，村里家家户户黑灯瞎火，我们村里除了停车场的电正常外，老百姓两天都没用电了，所以就在这个学校里还给你们留了位置，委屈，委屈!”
　　“老乡，”李泉旺忍不住问道，“老乡，我不明白了，你们把信用卡、现金、存折、密码箱、名人字画、老古董带上好理解，带那么多木头干什么？”
　　“你们不知道，很多木头都是从房子上扒下来的，当时盖房子时哪一家不离几层皮瘦几斤肉，尽管这些东西不值几个钱，但都是当时血汗换来的，让他们扔掉，他们舍不得！看看南水北调大搬迁以来，哪一家车上放的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袁立接着问，“你们村徐国凡家几口人？”
　　“他家呀，四口人！祖孙三代！”村长说。
　　“那位瘫婆婆是他的妈妈？”李硕果问。
　　“也算是吧，具体说，那是他丈母娘！”
　　“丈母娘？”大家更是迷惑不解。
　　“对！一个女婿这样对待丈母娘，不简单啊！他说他这样做是为了报恩，说良心话，他可真尽到了一个亲儿子的责任！”村长感叹。
　　“中午的时候，我们见你用西瓜招待李主任，村长，那个李主任是哪路神仙？”李硕果想到了中午他和李泉旺见到的那一幕，忍不住插话道。
　　“喔，那是中午时候吧，他是县里派下来的包村干部，方方面面他都要经心，刚才他还在给我打电话呢！”
　　“你们说把那个西瓜送给周老太太，周老太太是谁？”
　　“她就是那位瘫子女人，其实，她岁数不大。”
　　“那两个都是徐国凡的亲生孩子吗？”李硕果又问了一句。
　　“对，一儿一女，龙凤胎，男孩叫寇龙，女孩叫徐凤，要说徐国凡这个人呀，实诚，厚道，说来还和你们是战友哩！”村长说。
　　“和我们是战友？”大家更惊讶了，“老乡，说说，你说具体一点！”
　　“好的！你们想听，我就坐下来说说，反正现在是个空档儿，”村长在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这位老太太命苦啊，早年间死了丈夫，含辛茹苦养大了俩儿一女，大儿子叫寇金柱，二儿子叫寇金福，闺女叫寇金荣，那年寇金福去参军，和他一同参军的还有这个徐国凡，徐国凡和我们不是一个庄上的，但因为是一个乡的，一出门就是老乡了，相互间能有个照应。寇金福参军以后，他哥哥寇金柱不正干，因抢劫被判了20年，寇金福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嫂子为此害了一场大病。好则是她有一个参军的儿子能为她争光，她的精神才没有崩溃。那年，他们一同参加抗洪救灾，他们开着汽艇到一所住宅区，住宅区的房顶上一位老人正在喊救命，徐国凡要上，寇金福一把把他掀到一边，抢先上去了，他爬上房顶，把拴在腰里的安全绳系到了老人身上，安全地把老人放下了房顶，没想到这时房子倒塌，寇金荣一下子消失在巨大的旋窝中，当人们找到寇金荣时，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徐国凡没流泪，咬着牙在心里说，‘金福，你放心，你的娘就是我的娘，关键的时候你救了我，我不会无情无义!’这些镜头电视和报纸上都报道过，你们可能也看到了。唉，多好的小伙子啊！后来组织上把寇金荣的骨灰和遗物送回家里，老妈妈哭得死去活来，寇金荣哭得昏天暗地，那情景，惨了！那时我在家，他们委托我负责按照本地的风俗安葬了寇金福……”
　　“那后来呢？”李泉旺急不可耐。
　　“当徐国凡转业后，他奇迹般的和寇金荣结了婚，招赘到了我们村，婚后小两口你恩我爱，夫唱妇随，一年后生下一对龙凤胎，男孩起名叫寇龙，女孩叫徐凤。他让他的亲生儿子随寇姓，这可能就是徐国凡报答战友的最好方式吧，孩子们一岁时，寇金荣出了车祸，撒手而去，当时我们都担心这小伙子会远走高飞，丈母娘也怕误了人家青春和幸福，撵他、骂他，他始终是一句话，‘我是你儿子！’”村长有些哽咽，“按道理，孩子应该喊老太太‘外婆’或‘姥姥’可徐国凡愣是叫两个孩子问金荣的母亲喊‘奶奶’。”
　　“我和李硕果给他搬东西时，我们亲眼见到他还把他老婆的衣服和相框装上了车，他可真是个有血有肉的汉子！”李泉旺插口道，“他丈母娘是怎样瘫的？”
　　“早几年，丈母娘到责任田锄地，突然天下大雨，回家后就病倒了，徐国凡把她送医院，老太太命保住了，可就是从此瘫了、哑了，乡下人说叫中风不语，徐国凡打听了多少正方偏方，始终没有治好她的病，现在她的吃喝拉撒睡全靠他这个半拉儿子，难得啊！”
　　“他也真是，他不会找一个保姆？”金图富纳闷。
　　“兄弟，你想想，就他那点退伍费和生活补贴，他又管着两个孩子上学，这样的农村家庭能有多大收入？”村长笑笑说，“真不简单啊！”
　　“他招赘到这里，家里同意吗？”
　　“据说他的爸爸妈妈是明白人，他爸爸说，孩子，你这条命是人家给的，如果当时是你上楼顶，那我们就要给你收尸了，现在你去给人家当儿，想你了，我们能去看看你，你想我们了，你也能回来看看我们，你说金荣的母亲想儿了怎么办，看到的只能是个土谷堆，咱要知恩图报，他妈妈也说，儿是娘的心头肉，哪个当妈的愿意把亲生儿子嫁出去？将心比心，为了你，金荣的母亲失去了儿子，想想人家心里是什么滋味，有点难处了谁去搭把手？有句暖心话向谁去说？放心去吧，孩子，我和你爹现在才四五十岁，刚强着呢，再说还有你哥哥在身边，等我们老了，我们再去投靠你！”村长说得很动情。
　　“天啊，这些年徐国凡是怎么熬过来的呀？”
　　“这么跟你们说吧，这些年徐国凡没坐过一次酒场，没走过一家亲戚，没打过一次牌，没锁过一次门！”
　　“难怪我到小树前面那个空场处方便时，见那里扔了那么多尿不湿！”李硕果说。
　　所有人都听迷了，村长有事离开了，他们又开始议论了。
　　“村长也要搬迁，家里那么忙还来看我们，移民的情真忘不了！我最大的收获是这里的人憨厚朴实，真实的人情味儿浓！”李硕果大发感慨。
　　“在电视剧里，我们总是看到，每当我们的战友牺牲后，我们站在烈士的母亲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老妈妈，别难过，以后我们就是您的儿子！’这样的镜头多了去了，可是真正落实到实处的有几人？”李泉旺开始挥发。
　　“为了战友，为了报恩，徐国凡付出了一切，该赞！”赵二龙说。
　　“他是一个准儿子、准丈夫、准军人、准移民！你们不是说这里除了废墟就是砖头吗？难道这不是动情的故事吗？”刘龙说。
　　“我有个提议！”指挥长说，“为我们的移民战友顶一票！”
　　“赞成！”大家异口同声，“什么提议？”
　　“明天以我们的最庄重吧的方式为我们的战友老大哥送行！现在睡觉！”
　　“万岁！”众口铄金，包括武警。
　　“也算我一个！”摄影师说。
　　……
　　第二天天不明，这些帮扶队员准时出发，到移民村各自的岗位上尽职尽责。
　　停车场内灯火辉煌，前来迎接移民的接收单位已经舞起了长龙，敲起了军鼓，喇叭里响起了振奋人心的歌声，四面八方赶来为移民送行的老乡们纷沓接至，那真是里三层外三层，人山人海，彩球、彩旗遮满天空，临时搭建的舞台上上演着一个又一个节目，那场面热烈极了。
　　礼炮响起，烟花吐瑞，该移民登车了，记者们不放过这一千载难逢的感人场景，抓镜头抢拍。
　　帮扶的战士们目不转睛地盯着5号帐篷，这里住着徐国凡一家。
　　刘龙、李泉旺走进5号帐篷，他们去帮徐国凡拿东西，两个生龙活虎的孩子穿戴一下，头戴移民帽，胸带移民花，手拉着手走了出来，接着刘龙和李泉旺吃力地抬出了大丝袋，最后从帐篷里走出了一对母子：老妈妈头发花白，胸带移民花，幸福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徐国凡身材魁梧，脖子上挂着移民证，胸口带着耀眼夺目的移民花，两手紧紧地捧着老妈妈，目视前方，一步一步向5号救护车走去……
　　那辆军用的卡车转移到了离5号救护车不远的位置上，车上、车下都是神情肃穆的战士，静静地目送着这对母子，眼里充满了泪花……
　　“立正！”袁立庄重地喊，“为移民敬礼！”
　　车上车下的战士们端然而立，庄重地把右手举起，喜欢“捕风捉影”的摄影师举起了像机，留下了神圣的永恒的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