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在西安街头

　　时间已经逼近午夜12点了，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旦吧。德仁买了盒纸烟，到家属院门房，给值班的老人递了一根：大叔，－－一句话尚未说完，他一眼瞥见了院子里的一块帆布，灵机一动，就接着说下去：大叔，我们是外地来西安卖西瓜的，睡在露天，想借你这块帆布用一用－－
　　老人嗫嚅着：这帆布......
　　德仁连忙说：大叔，我们也不白用，要不我给你抱一个西瓜尝一尝。
　　不等老人张口，德仁跑过去给副队长说了声，就抱了一个西瓜过来，放在值班室的桌子上：大叔，这西瓜是油渣上的，又沙又甜。你吃了好，明天就给咱多宣传宣传。
　　老人呵呵地笑着：好说好说，不就是块烂帆布嘛，你拿去用吧。
　　德仁连声说着谢谢，就过去抱帆布，帆布还挺重的，他哪里抱的动？铁柱跑过来，轻轻省省地抱走了。一个人轮流值班，其余的人把帆布半铺半盖，还有口袋可以利用，总算在露天又度过了一个夜晚。对于德仁来说，进一步加深了一个体会：好出门不如赖在家；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时难......
　　第二天起来，五个人草草地吃了早饭，就开始张罗卖西瓜。西安毕竟与关中西部气候不同，早晨起来已经热烘烘的，暑气逼人。这天正好是星期日，人们便三三两两地围了上来。张洪亮用湿毛巾擦了擦西瓜，切开来，红瓤黑子，张洪亮一牙一牙（块）地切，德仁一牙一牙地送，人们也就毫不客气地吃起来，果然是又沙又甜，接着就踊跃地购买，三毛钱一斤并不算贵，几年了，人们也没有吃到这样的好西瓜。铁路工人有的是钱，一家要买四五个，用称称起来太麻烦，队伍排得很长，有人就喊“论个个卖吧”。德仁一看，一般的西瓜正好十斤左右，有的十斤半，有的十一斤，就说，一个三块钱，于是卖瓜的速度提高了几倍。德仁专门收钱，副队长盯着摊子，其实铁路工人挺自觉的，也没有人混你的西瓜。
　　前面买回去的人，已经切开西瓜吃了，他们觉得味道好，又来买二回，没有买的人听说西瓜甜，赶快来排队。因为西瓜质量好，全部成熟，没有生的，没有烂的，而且大小均匀，所以三元一个卖到底了，11点钟就卖完了。最后，留了四个西瓜，还帆布时给门房的老人送了一个，德仁要给他姐姐带一个，切开两个大家尽饱地享受了一番，就算是给今年的十五亩西瓜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这时，还不断地有人来买西瓜，大家齐声说，卖完了；对方问，啥时候还来呀？大家笑嘻嘻地说，明年，哈哈哈哈......
　　德仁从“红军不怕远征难”的草绿色背包里掏出钱来清点，一共是1238元，副队长让给每人发运费20元，进账1138元，德仁交给副队长装好了。副队长大体结算了一下：今年十五亩西瓜收入约为2200多元，给瓜客开支550元，队里收入1650元，嘻嘻，还可以。
　　张洪亮说：还要扣除火车运费呢。
　　噢噢，扣除200元，收入成了1450元了，还行。这一次，德仁给咱生产队立了一大功，真该奖励奖励啊！
　　张洪亮说：要奖励就奖励，要来实在的，虚虚套套的没有啥意思。要奖励现钱，马上就兑现，钱一进账就不好办了。
　　副队长正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口，德仁说：算了，算了，为生产队办事也是应该的嘛。
　　张洪亮说：给德仁奖励点现钱，我没意见。
　　银柱、铁柱一声响：我们都同意！
　　副队长也笑了：哎，就这一点小事，今天我就做主了。咱们可不能有功不奖，无功受罚啊。这样吧，就把这8块钱零头奖励给德仁好了，剩下1130元还好算账哇！
　　张洪亮嘿嘿一笑：太啬皮咧！
　　副队长说：意思意思嘛！
　　副队长真的取出了八块钱，塞在德仁手里，德仁本当不收，又怕伤了副队长的面子，就大大方方地收下，跑去买了四盒纸烟，一人一盒散了，于是皆大欢喜，说说笑笑地抽起纸烟来了。
　　张洪亮说：德仁，你细（省）的很，连根烟也舍不得抽。
　　德仁笑了：不是细，是学不会。
　　银柱说：骗人，务棉花外（那）复杂的技术都能学会，抽烟能学不会？
　　副队长说：德仁西安地理熟，领着咱们转上一圈，也没算到省城白来一趟。
　　于是，德仁用来时带的一个布袋子把西瓜装了，把口袋捆在一起，放在车子上。张洪亮、银柱、铁柱一人拉一辆车子，德仁带路，开始在西安逛景。德仁指着雄浑古朴的城墙说：这是明朝建的，已经600年了。
　　铁柱说：啊呀，比咱八辈子先人年纪还大哩。
　　他们走进玉祥门，沿着莲湖路向前走，走到莲湖公园旁边，站在路边看了看湖水和风景，德仁说：公园里就是人工湖，假山，亭台楼阁，树木花草，不看也罢，还要花钱买票呢。
　　银柱说：算了，这湖未必有咱陂塘大，也未必有咱陂塘的水深，水清。
　　到了十字路口，规模宏大的北大街商场吸引了他们，副队长、张洪亮、银柱想买东西，德仁就领着他们进去；铁柱不买东西，就在路边看着架子车。他们在商场里转了半圈，张洪亮就喊起来：妈呀，好大的商场，比起咱县上的转角楼商场能顶十个。
　　德仁笑了：这还有二层呢？
　　张洪亮说：那么，至少也顶20多个哇。
　　副队长、张洪亮、银柱都买了东西，德仁没有买，他还打算住两天，走的时候再买。出了商场，他们拉着车子继续往前走，过了革命公园，来到解放路，解放百货大楼人群拥挤，顾客盈门，他们走了进去，铁柱在外面看着车子。
　　张洪亮站在头巾柜台前对德仁说：听说你会给女孩挑选头巾，你就给翠翠挑选两条吧！
　　德仁说：啊呀，百人百性，我挑选的头巾，翠翠要是不满意呢？
　　张洪亮说：德仁，你放心地挑选，只要你满意，翠翠肯定满意。
　　于是，德仁看了看，选了两条花头巾，张洪亮买了。银柱、副队长也让他挑选头巾，他也一一地挑选好了......出了百货大楼，顾不上吃饭，就到旁边的汽车站去买车票，三点半钟还有一趟去县上的汽车，他们买了四张车票，三辆架子车放在车厢顶部绑紧了，好说歹说，总算补了一张车票完事。德仁背上西瓜和行军包和大家招手告别，目送着汽车渐渐地远去了......
　　德仁坐上公共汽车到了姐姐家，晚上在卫生间里用热水舒舒服服地冲了个澡，姐姐取出一身姐夫的衣服，他穿了倒挺合适的，说了几句闲话就睡了。
　　吃了早饭，德仁背着行军包出去散步。这座记录着他的革命激情、青春热情和无限欢乐、无比痛苦的城市，现在，看着每一条道路，每一座楼房，每一棵树木，都使他冲动不已，心情久久地难以平静。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悄悄地在肚子里哼唱着歌曲，突然他轻轻地笑了，原来他想起了和同事们在新年晚会上表演一个小节目的情景。当报幕人宣布“下一个节目，印度歌”时，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大幕拉开了，一位同事在卖劲地拉着手风琴，他和几位同事配合着乐曲的旋律、节奏，一边左右摇摆，一边卖劲地张口“唱”着歌曲，可是却听不到一点儿声音。演唱结束了，别人问道：印度歌呢？他指指肚子说：印度，音肚，音在肚子里呀！全场观众恍然大悟，笑声、掌声响成一片。
　　一段往事回忆完毕，一抬头，呀，美术学院的牌子赫然呈现在眼前。德仁的心突突突地加速跳动着，脸庞也升高了温度，他在心里谴责着自己：你这是怎么啦？是什么使你这样牵肠挂肚，神不守舍？鸳鸯不是说过她的工作是保密的，不能给任何人说，任何人都不能来看她吗？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地闯到禁区来呢？德仁待要拔脚离开时，两只脚却像钉在地上似的动弹不得......
　　正是午饭时分，虽然学校停止招生，但是进修的，培训的，自学的，还是有些学生，所以大门口断断续续的有人出来。德仁抬头望了望，没有一个熟人，似乎有点失望，也许有点高兴，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赶快撤退吧。于是，他恋恋不舍地转过身去，抬起腿来，就要撤离了，却又很不甘心扭过头来，呀，校内正好有一个人走了出来，他们的目光相遇了，碰撞了，德仁好像触电似的连连后退，迅速地转过身去，往前奔去，离开校门以后，他却自然而然地放慢了脚步。校园里出来的人，并没有紧紧追赶德仁，只是急走了几步，待看见他放慢了脚步时，也就一步一步地跟了上来，等到远离学校四下无人时，后边的人一把抓住了他，他扭过头来，两双手便紧紧地握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