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短篇小说、故事部分】移民情(27)

　　40、忏悔【中】
　　
“胡军，明天你有空吗？”梦娇想从其他方面得到慰籍，说白了，就是让他驮着她到镇上买一双和岚岚、倩倩一模一样的坡跟鞋，免得以后在小姐妹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虽然梦娇和岚岚是好朋友，但她看不惯岚岚，因为岚岚不时在她面前炫耀鞋子，女孩子之间那种微妙的嫉妒心和虚荣心，使她下决心某一天也以崭新的姿态站在自己的好友面前，眼热死她们。刚好这时见到了胡军，她就问了一句。
　　“明天要整地下种子，你来帮忙吗？”胡军没头没脑。
　　“帮你个头，你就知道你的塑料大棚！”梦娇一肚子火终于爆发了。
　　“那你说明天你让我干什么呀？愿意效劳！”胡军笑着说，笑得很难看。
　　“你是大忙人，不敢劳你大驾！”梦娇嗔怒。
　　“梦娇姐想让你陪她去买双鞋！”梦娇的心事倩倩看得出来，她笑着多了一句嘴。
　　“真的，明天要整地下种子，天气预报说后天有雨，错一个节令，菜苗子就错一茬。我刚从镇上回来，我就是去买种子的！”胡军显得很尴尬，又很窘迫，“这样，我给你100元钱，明天你自己去！”
　　胡军把钱递了过来，梦娇冷冷地看了一眼，把钱挡了回去，奚落道，“我有钱，我不是叫花子！”
　　胡军家和梦娇家住的并不远，只有里把路，按说，梦娇闹情绪，胡军应该避开倩倩和岚岚抽时间单独和梦娇见一次面，给她一个台阶下，可是闹了半天，梦娇始终没见胡军的踪影。
　　“电线杆子，你别不识好歹，只要我动动嘴，王大海自然会很乐意给我当脚夫的！”梦娇在心里暗骂胡军，她是个心气很高的姑娘，她想，死了张屠户，照样不吃混毛猪，我自己去，我的青春我做主！
　　梦娇一面胡思乱想过去，一面来到梦园精品鞋店，岚岚说，她男朋友就是在这里给她买的鞋，这里不还价，每双85元，不贵，但绝对正宗，梦娇也要在这里找回她的自尊，她也要有自己炫耀的话题与资本。
　　在精品屋拐角处，梦娇有了新的发现。
　　初中时有位同学，外号就叫玫瑰花，长得楚楚动人，水仙花一般，没想到今天也有雅兴，着一个男人也来这里凑热闹，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嗲声嗲气，撒娇得令梦娇发呕，再看那男人，刀疤脸，斜眼，塌鼻子，很有特点，在电视上扮演个特号人物绝对有正宗的造型。这号男人与胡军相比，当属于那种畸形怪状的藏品，胡军当然是美髯公了，相比之下，梦娇暗自庆幸。
　　曾经听岚岚说过玫瑰花，说她傍上了一位砖瓦场的老板，她每天的小花钱就相当于她们织一个月丝毯的收入，但梦娇压根儿也没想到玫瑰花会和这样的男人出双入对。
　　对玫瑰花，梦娇有些厌恶，她在心里说，“都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想到白天鹅会自己把自己喂到癞蛤蟆嘴里，活该，可悲！”
　　比起玫瑰花的穿戴来，梦娇感到有些自卑，她瞅准一个角落，藏了起来。
　　“老公，”玫瑰花娇滴滴的，“我也要买一双这样的鞋子，今年这种鞋子特流行！”
　　“你有那么多、多名牌鞋子，开商店呀！你为鞋、鞋、鞋厂搞赞助呀！”塌鼻子开腔了，说话的声音也很有特色——沙哑、沉闷、结巴——与胡军那浑厚、酣畅的声音比起来，从反方向上看，绝！
　　“不嘛，我就要，我要找找感觉，我要让你好好欣赏欣赏现代化艺术珍品，享受享受现代气息！”玫瑰花开始撒娇了。
　　梦娇嗤笑：玫瑰花，你是把鞋子看成现代化艺术珍品，还是把你自己看成现代化艺术珍品，还是说的你身边的男人是藏品？
　　“好好好！由你，由你，你个、个、个小傻瓜！”塌鼻子无奈地说。
　　玫瑰花一下子买了两双，装进了购物包，交给了塌鼻子，她则拿起小巧玲珑的坤包，上塌鼻子，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
　　梦娇一阵风似的从角落里探出头来，好像自己刚做过贼似的，她也来到柜台前，挑来挑去，选中了三样颜色的，一样乳白色，一样杏黄色，一样粉红色，她决定不了买哪一样颜色的，因为三双一样让她动心。
　　最好的办法，是三双都买下，要在玫瑰花之上，也要让岚岚和倩倩好好眼红一次。她把鞋子装好放进鞋盒，可是到了收银台时却暗暗叫苦——她带的钱不够，还差10块钱！
　　正窘迫时，一只大手伸过来了，递给她10块钱。
　　她抬头看，一位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正友好地冲着她笑，“别担心，这是昨天我借你的，还你！”
　　“借的？”梦娇脑子打了个来回，这人与咱素昧平生，怎么可能向我借钱呢？肯定是他帮我，却又给了我充足的面子。
　　鞋子糊里糊涂买下了，梦娇走出了精品屋，她站在门口等那位慷慨解囊的小伙子，她要向人家说声谢谢。
　　然而，始终没见他出来。梦娇等不及了，她掏出电瓶车的钥匙，准备要动身回家。可是，鬼了，钥匙在锁眼里转来转去，电瓶车加不上电，车子纹丝不动，梦娇急得直跺脚。
　　又是一双大手出现在她面前，声音中带着磁性，和胡军那浑厚的声音相比，一样有吸引力，“我看看，喔，可能是车把上一根线脱头了，等一等，我来帮你！”
　　当然，这个人又是那位热心的小伙子。
　　梦娇红着脸细细打量他：魁梧、英俊、潇洒、阳光。
　　“你买了那么多新鞋，穿上肯定更靓！”小伙子一边忙一边没话找话。
　　“谢谢你替我解了围！以后我该怎样给你还钱呢？”梦娇说。
　　“俗，太俗了！”小伙子憨厚地笑笑，笑得很潇洒，“现在谈钱，太俗了！”
　　“可是，现在社会上像你这样的人真不多见！”梦娇由衷地说。
　　“好了，你试试吧！”小伙子笑容可掬地把电瓶车放到了她面前。
　　“谢谢！”梦娇低下头，少女的腼腆更让她出韵。
　　就这样，他们认识了，梦娇知道他叫周浩，家住周家营，离她家不上五里地，周浩要了她的手机号码，他们开始非正式交往了。
　　周浩经常夸梦娇，他说，梦娇长得真漂亮，就像丹江河里的荷花，特别是穿上刚买的新鞋，更出众，更有韵味。梦娇听了，心里像灌了蜜一样，她就一天一换鞋，轮番穿。
　　春天是栽树的季节，梦娇的父亲想在祖坟上栽几棵柏树，可是苦于找不下树苗，梦娇的哥哥让胡军给想想办法，胡军也是抓着头皮干着急，梦娇无意向周浩说了她们的家事，没想到周浩一下子就给弄来十来棵，这让梦娇很感动。
　　周浩很懂梦娇的心，很会讨她喜爱，他开着一辆面包车，带她到县城里买衣服，带她去兜风，带她去烤鸭店。
　　尽管她不动声色，她在暗暗做比较。把周浩与胡军做比较，与塌鼻子做比较，与王大海比较，与岚岚的男朋友做比较，在这些男人面前，周浩最棒！
　　“如果你想放风筝，我愿做拉紧你的绳……”“想你想得头发懵，想你想得心口疼……”这是周浩给梦娇发的信息。
　　梦娇的QQ空间里常有周浩的踪迹，那留言常常使人怦然心动：“偷你一点菜，还你真心的爱……”“送你一朵花，陪你走天涯……”
　　那一天，周浩邀她去县城，路上他一只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不时放下来，放在梦娇的身上，梦娇想躲避，但异性之间那种特有的引力使她无力拒绝，突然前面窜出一只狗，周浩一愣，赶紧踩刹车，梦娇的头撞到车玻璃上，有点痛。
　　车子停到了路边，周浩心疼地板过梦娇的头，“我看看，我看看！”一边说，他一边伸出有力的大手给梦娇搓揉，梦娇幸福地躺在周浩温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周浩趁机吻了她。
　　梦娇的感情砝码倾斜了。
　　在剧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梦娇决定把自己的心事向倩倩说说，因为倩倩老实，不像岚岚那样滑稽放荡，说话也不像岚岚那样话里带着刀子。
　　倩倩大为吃惊：“梦娇，你疯了？胡军老实、肯干，又上过大学，有知识有文化，一辈子过光景靠着这样的人多实在，你可千万别吃错药了！”
　　“倩倩，胡军是好人，但对我来说，没激情，我总不能把以后的幸福白白地交给他吧？”梦娇反驳。
　　“这事儿你决定了？”
　　“比较来比较去，我下决心了，但还没向胡军坦白，找个机会，我亲自对他说。”
　　“岚岚知道吗？”
　　“让她知道干什么？火辣辣的性子，她的唾沫星子不把我淹死才怪！我只是有啥心事向你说说，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倩倩，可别让岚岚那个疯丫头知道！”
　　“周浩是干什么的？”
　　“和咱一样，无业游民！但是他能干，人也厚道，脑子也活络。”
　　“那个面包车是他的？”
　　“不是，他说是他表姐的，他负责为他表姐的商店送货！”
　　“你好好想想再做决定，千万别盲目，凭我的感觉是，周浩华而不实！以后让我找对象，像周浩这样的人靠边站！”
　　“那你找什么样类型的？”
　　“我就找胡军这种类型的！”
　　梦娇压根儿也没想到，平时认为老实的倩倩，居然找到岚岚把梦娇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兜了个底朝天！
　　梦娇不想找岚岚，岚岚却不请自到：“梦娇啊梦娇，你真混账！你别的本事学不会，见异思迁的本领却无师自通。怎么？嫌胡军老实？老实怎么了？你真想找个小白脸去浪漫呀？那周浩嘴甜，眼皮子活是事实，但你注意到他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了吗？他看我和倩倩的眼神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让人浑身不舒服。这样的人华而不实，你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打弯儿、哪根肠子皱褶了！你现实一点好不好？这山望了那山高，有你后悔的！告诉你，还有比周浩更好的帅哥儿，怎么，以后你遇到了，是不是也要把周浩甩了？要想出人头地的小白脸，电视上剩男多的是，你去找啊！”
　　“我的事儿不用你操心！”梦娇回奉道。
　　“我当然管不着，但我要提醒你，别把自己看得高了，上得高了，跌下来就惨了！爱情不是注射液，渗透到身上随时都能新陈代谢！”
　　“我怎么把自己看高了？我的终身我做主！用不着你的新陈代谢逻辑！”
　　嘴是这样说，但两个好朋友都不向着自己说话，梦娇烦恼极了，她衡量再三，终于拿定了主意——要和胡军彻底摊牌！
　　梦娇找了时机，约了胡军到了后庄上，这里幽静，很少有人来，平时这里是年轻人谈情说爱的天然公园，今天却是梦娇和胡军分手的恐怖森林。
　　“胡军，对不起，我觉得我们性格合不来，再说了，你是大学生，我是初中毕业，不般配！比我更好的女孩多的是，忘了我吧！”梦娇低着头，两手不停地搓揉衣角。
　　“我早就知道有这一天，是那个小白脸勾了你的魂，人各有志，你过你的幸福光景吧！我无所谓，就是觉得被人甩了，名声不好听！”
　　“我不能耽误你的幸福，你要保重……”梦娇在心里背了很多冠冕堂皇之类的安慰话，然而到了这个时刻，她说不下去了。
　　天变阴了，胡军的脸色一样阴了下来，她的心情甚至比天色更阴沉。一阵风刮过来，撩起了她的长发，接着一阵摩托声响起，胡军丢下了一句话，“祝你别像我一样被耍、被甩！”
　　梦娇兄妹二人，哥哥已经成家，嫂子也是个农村淳朴的姑娘，很吃苦很能干，现在家里剩女就剩下梦娇一人了，在父母哥嫂眼里，梦娇是个宝贝疙瘩，一切都让着她，由着她的性子来。梦娇漂亮、温柔、乖蹇，这是一家人的骄傲。大家都盼着梦娇找一个能吃苦、憨厚的人家，胡军当然是一家人全体投票、全体通过的最佳人选了。按农村风俗，梦娇和胡军已经定亲，一旦女方反悔，她们是要退掉聘礼的。
　　梦娇试探了几次，但始终无法向父母摊牌，她只好求她嫂子帮她打点打点。
　　哪知一项温顺的嫂子这时也不站到她一个立场上了，梦娇的一席话，惊得她嫂子像是腊月间喝了凉水：“你、你、你糊涂啊！这事儿我不管，不管！有本事你自己向爹妈说去！”
　　尽管她嫂子嘴上这样说，同盟体的成员们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真相，都开始发表意见了。
　　爸爸：“这样做，让我的老脸往哪里搁？太过分啦，胡家这门亲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由不得你！”
　　妈妈：“孩儿啊，婚姻是一辈子大事，你这样嘴一张一合，叫你三姨怎样向人家交代，再说了，一上而下，上哪里去找胡军这样的小伙子啊！过光景不是看太阳底下吹肥皂泡，五颜六色的，不实在！”
　　哥哥：“我打听过了，周家营有个不干正事的浪荡子，叫周浩，他吃喝嫖赌样样占全，是他迷住了梦娇的心窍！那是火坑，是悬崖！”
　　嫂子：“一家人还不是为你好？你真要不识抬举，你出嫁时我不去送，谁愿意送谁送！”
　　别看梦娇平时温柔，遇到势头上，也破罐子破摔了，壮着胆子甩出了大话：“你们这是包办婚姻！实话告诉你们，嫁周浩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我就包办一回了，告我去！”父亲第一次打了梦娇一个响亮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