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短篇小说、故事部分】移民情(26)

　　39、忏悔【上】
　　
　　春风吹起，天蓝、地蓝、山蓝、水蓝，人的心情也灿烂，秋风卷起，天灰、地灰、山灰、水灰，人的心情也灰暗。
　　——题记
　　
　　梦娇一身春装，看上去像柔柳沐过春风，淋过春雨一样，那飘飞的秀发，闪亮的高跟鞋更增添了她几份春天般的妩媚，眼睛里闪着的波韵，像丹江河里的浪花眨着美丽的眼睛。她骑着一辆小型的电瓶车，一路上春风荡漾，嗓子眼里和心头上哼着爱情歌曲，带着天真，带着梦想，一路顺风地在公路上走着。
　　电瓶车的镜子里照射出后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追她，她迅速地开始想对策。
　　“梦娇，梦娇，你到哪里去？我陪你！”后面的人喊。
　　梦娇停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人，气宇轩昂的他脸上挂着笑，见了梦娇，讨好地说，“我也去镇上，我陪你一起去！”
　　“王大海，我去给我哥哥送零钱，要不，你帮我带过去？”
　　“不了，还是你自己去送吧，钱多钱少不好说，免得到时候闹误会！走，我和你一路，我也去镇上！”王大海说。
　　“算了，我忘了带他的手机了，我得折过去！”梦娇靠着车子没动。
　　“那我先走了！”王大海开动摩托，不时扭头看她。
　　梦娇心里清楚，王大海这些天总是爱找理由靠近她，但她心有所属，她对他始终不冷不热，去年她哥哥因为王大海游手好闲，揍过他，所以只要梦娇一提到她哥哥，王大海心里就有点虚，今天她就是这样找理由甩掉这个尾巴的。
　　梦娇等到王大海走远了，才骑着电瓶车一路春风到镇上来了，她不为别的，她看到很多女孩子都穿一种鞋面带着曲线的坡跟鞋，尤其是她的好朋友岚岚和倩倩都有，正值芳龄的她也忍不住有了几份冲动，于是就也要跟着时尚走了。
　　她把电瓶车放到一家鞋店大门外，上了锁，一个人信马由缰地走进了精品屋。
　　转了几家鞋店，看那出出进进的顾客，年轻女孩和少妇选购这种坡跟鞋的真不少，但她并不急于买，她想先看看行情，听听女顾客们对这种鞋的评价。
　　梦娇信马由缰地在鞋店里转来转去，有点孤独，有点失落，更多的是伤感。她一面走着，一面想着心事。
　　她的心事就是她暗暗骂他不懂得浪漫，不懂得女孩子的心，是丹江库区的出土文物，是中世纪的木乃伊，是地地道道的冷血动物。
　　不用说他就是她将来的另一半，他叫胡军。
　　胡军和梦娇的认识，全靠三姨的过度热心，三姨说，胡军家殷实，房子一整院，明间都是二层楼，齐刷刷的，在当地数一数二，而且，胡家就胡军一个男孩。如果梦娇到了胡家，将会成为少奶奶，吃喝不愁。
　　父母一听有这么好的条件，眼热了，怂恿梦娇和胡军见面。梦娇也没了主张，见就见吧，现在的青年人自由得很，怕什么？
　　胡军没说的：不缺胳臂不缺腿，不是残废不是贼，棒着呢！五大三粗的身材显示了魄力，整齐有序的寸发荡漾着火力，国字脸膛写着精神，浓重的眉宇粘贴着憨厚……农家女遇到这样的小伙子，可真叫称心如意。对于胡军的长相，梦娇是一百二十个满意，甚至他想，胡军比起岚岚的男朋友，更有魅力。于是，他们开始频频交往，开始有了说不上来的激情和涌动。
　　但是，梦娇对胡军也有另一侧面的看法，就是他太老实、太土，这要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胡军应该属于女孩子们追随的最佳人选，但现在时代不同了，再用老眼光去看待现在的青年人，可就out到爪哇国了。她认为，胡军是电线杆子，虽然顶天立地，但没有生机，看电视、电影上那些时代男孩一个个阳光灿烂，他们是白杨树，不但枝繁叶茂，而且生机勃勃。
　　早几天，梦娇的姑夫到家，忙坏了梦娇一家人，全家人不知道该怎样亲热他了，一来梦娇的姑夫离她家有上千里之遥，是远路客，来一趟不容易，二来梦娇的爷爷奶奶看病，梦娇家盖房子，都离不开她姑父的经济支持，更重要的是梦娇的姑姑前些年患乳腺癌死了，姑夫又娶了新人，但他仍没把这里当外人。她姑夫听说梦娇家夏天就要搬迁走了，他特意回来看看。
　　“那不是梦娇吗？小丫头长这么高了，找婆家了吗？”姑夫一见面就说。
　　“找了，离这儿不远。”父亲解释说。
　　“那他家也会搬迁吗？”姑父又问。
　　“也在搬迁之列！”父亲说，“我们是一个大村子的，将来还会搬在一个地方！”
　　“那太好了，梦娇，快打电话让他来，今天中午我陪他聊聊天！”
　　“唉，”梦娇脸热热的。
　　梦娇打了电话，胡军骑着摩托赶来，身上还是平时的随身衣服，连换也没换。梦娇嘴上没说，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儿。
　　“多壮实的小伙子啊，就像姑夫一样！梦娇，你信不信，姑夫要是再年轻十岁，姑夫敢和他摔一跤！”姑夫很健谈。
　　“吹的！”胡军笑着回了一句，“弄不好当年你就是这样把姑吹到你身边的！”
　　“小子，真有你的，敢有反潮流精神。等我们梦娇进了门，看她咋样收拾你小子！”姑夫笑着说。
　　“那时我俩可就是统一战线了！”
　　姑夫一来，马虎不得。哥哥建议一家人到饭店撮一顿，遭到了姑夫的强烈反对，“搞那个花样干什么？家常饭、家常菜更有亲情味儿！”
　　爸爸妈妈哥哥陪着姑夫聊家常，嫂子回娘家去了，下厨炒菜的活儿就落到了梦娇的头上。
　　胡军自保奋勇到镇上去买菜，梦娇嘱咐他多买些荤菜，上锅时好变出几个花样来。没想到胡军回来，弄的乱七八糟的青菜却不少，荤菜却没多少，更可笑的是，他还弄了一些野菜，梦娇嘴上没说，心里却暗骂他太抠门儿。
　　梦娇麻利地收拾好了几样菜，胡军帮忙端上桌，一家人围坐在桌子边坐下来，边吃边聊，没想到姑夫却专拣野菜吃，吃得津津有味。他笑着对胡军说，“小子，这野菜味儿不赖，特别是这荠菜，含有丰富的维生素C和胡萝卜素，有助于增强机体免疫功能。还能降低血压、健胃消食，治疗胃痉挛、胃溃疡、痢疾、肠炎等病，这可比大鱼大肉营养多了。”
　　“真的？”胡军问。
　　“说来你们不信，当年我爷爷给国民党当过战地卫生员，他说，每次打仗都从战场上抬下好多受伤的战士，血流不止时，他们就用荠菜汤给伤员喝，那时哪有现成的止血药，就用这些土法子，救了不少人的命！”看来姑夫懂得的真不少。
　　“姑夫，你那里干什么？”胡军问。
　　“嘿嘿，给人家当差，跑腿的！”
　　“你可别小看姑夫呀！他天南海北都跑过，还出国过呢！”梦娇补充。
　　“说实话，小时候我剜过野菜，吃过窝窝头，现在呢，山珍海味吃了不少，今天回到老家能吃到这些野菜，真是难得呀！”姑夫兴致勃勃。
　　“怎么？姑夫也是本地人？”胡军问。
　　“他是离咱们不远的小刘庄的，要不是他早年出去闯世界，他也和咱们一样在搬迁之列！来，端起，喝酒！”爸爸说。
　　梦娇最气的就是这个时候胡军会掉链子，无论谁劝，他就是涨红着脸不端杯，他口口声声说他不会喝酒，根本就不给姑夫一个面子。
　　事后，梦娇噘着嘴骂他是伏牛山的黑石头，他也不反驳，说他是丹江河的鹅卵石，他也只是憨厚地笑笑。
　　再拿昨天来说吧，因为没电，梦娇和倩倩、岚岚停下手中的活儿，到公路边去玩儿，放松放松自己。
　　正走着，听见后面摩托鸣笛，三个人都扭头看，原来是她们村里的王大海，岚岚偷偷儿从后面掐梦娇的胳膊。
　　“姐妹们，去哪里，兄弟愿意效劳！”王大海的眼镜滴溜溜乱转。
　　“去北京，你给我们是包飞机呀还是买卧铺？”岚岚苛薄地说。
　　“岚岚姐可真会开玩笑，我要是有那本事，我就邀你们去阿尔巴尼亚去旅游！”王大海不好意思起来，“我以为你们谁要到镇上去，我带你们去！”
　　“你忙去吧！我们随便转转！”倩倩不想过多和王大海纠缠，就丢下一句话，给王大海解了围，王大海瞅了一眼梦娇，骑上摩托走了。
　　“其实，我觉得王大海这号人会说话，会见风使舵，懂得人情世故！”岚岚望着王大海的背影说。
　　“这家伙长得跟不上姚明，也抵得过赵忠祥！”倩倩说。
　　“倩倩，追呀！”梦娇冷不丁说了一句，但这句不经意的话在岚岚和倩倩听起来却很有份量，岚岚笑了起来，倩倩有些生气，“死妮子，不识好歹！”
　　当然她们都知道梦娇和王大海的故事。王大海是谈恋爱的能手，不知道交了几个女朋友后，又开始追起梦娇来了，他隔三差五邀梦娇去逛街，但梦娇始终对他不冷不热，特别是梦娇认识胡军以后，她更觉得王大海华而不实，王大海对她穷追猛打，那火辣辣的语言，那秋水荡韵的眼睛更能证明他是情场老手，尤其是他动不动就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喝酒、打牌、打架，这样的人再好，怎么能靠得住？她对他总是兜圈子，当然她和王大海的每一个细节都没有瞒过岚岚和倩倩。
　　她们漫无目的地溜达着，欣赏着南来北往的人在公路上留下的春天的故事，欣赏着少女、少妇那迷人的春装，也欣赏着自己神采奕奕的风采。
　　“这双鞋穿着就是感觉不一样，你们看，路上穿这种鞋子的人可真不少！我的那位死党就是有眼光，嗨，你看他粗粗咧咧的，没想到他的心比我还细。”岚岚随口说，走起路来飘飘然，幸福的笑容和美韵此刻由脸上转移到了脚下。
　　“我也认为穿上舒服！”倩倩附和着说，“大姐，你穿上更美！”
　　在她们三个中，岚岚岁数最大，常以老大自居，梦娇不大不小是老二，轮到倩倩了，岚岚和梦娇暗地里问他喊“小三儿”，倩倩初开始生气，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
　　“那当然了，小三儿，你是只图舒服，不图浪漫！”岚岚话里有话。
　　“什么意思？”倩倩蒙在鼓里。
　　“哪个包养小三的大款不想方设法讨好他的情人，你呀，徒有虚名！”岚岚一脸坏笑。
　　“你个死丫头，我撕烂你的嘴！”倩倩走上去要抓岚岚。
　　“梦娇，也让他给你买一双找找感觉吧！”岚岚一边避，一边对梦娇说。
　　“想买了我自己买！”这种场合梦娇觉得低人一头，就不冷不热地说，她向来不甘于在两位姐妹面前服输。
　　就在这时，胡军骑着一辆摩托过来了，她故意停下来把脸扭在一边，装做没看见。这一次胡军倒主动，他停下摩托，憨笑着说，“梦娇，你去哪里，我用摩托带你！”
　　岚岚和倩倩偷偷儿地朝梦娇挤眉弄眼。
　　对于她们不怀好意的暗笑，梦娇故意视而不见，她笑着对胡军说，“胡军，这是岚岚，这是倩倩，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二位好，认识你们很高兴！”胡军搭讪，脸有些红。
　　“胡军，我们和梦娇可是形影不离的亲姐妹，对于你俩的交往，我们没有决议权，但有参议权，像我二妹这样娇滴滴的一朵花，远近上下可难找啊！”岚岚说。
　　“那你要我怎么样？”胡军笑着问。
　　“嘴放甜一些，叫我一声大姐！”
　　“可是，可是……”胡军吭吭哧哧，脸红脖子粗，显得很尴尬，还是倩倩善解人意，打破沉默，“不喊也可以呀，那你表示表示呀！”
　　“怎么表示？”胡军知道她们在开玩笑，敲竹杠。
　　“看你怎样表现了！”梦娇含蓄地启发道。
　　胡军没再说什么，在附近商店里给她们买了五块钱的糖块。
　　梦娇嘴上也没说什么，脸上有些不自在，心里有些不高兴。
　　上次岚岚的男朋友与她们见面，人家又是冰红茶又是巧克力，而且还把她们请到了饭店里搓了一顿，相比之下，胡军也太寒酸了。岚岚和倩倩没放到心上去，梦娇却觉得自己的脸发热、发软、发麻，遇到这样的男朋友，落伍得有点不可思议，寒酸得发霉——如果换了王大海，他绝对不会这样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