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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豪情凛然

作品名称:滹沱河水向东流      作者:沧州子系      发布时间:2018-03-05 15:13:50      字数:5974

  王树鹏从丫头店里回到学校,就没能好好休息。完小学生、家长,小学教师、各村干部,一伙伙不断从四面八方的窨子过来看望、慰问他。厚厚的积雪,被踩出了一条通道。区长刘锡谦听到这个消息,也特地赶来。安慰之余,也随老师们和颜佐之应酬、接待,俨然成了主人。除了完小学生见过老师后就去扫雪,人们都不长时间逗留,安慰以后多是说声“看看就放心了,学校忙,不多打搅。”每当这时,除了校长,赵淑萍表示感谢,区长总是要这样讲:
  “让大家费心了……”如是学生家长,则再加上句“回去叫孩子好好念书,不要辜负老师一片心血。”要是教师和村干部就不外是这样说:“回去把小学办好,给高小打个好底子。学生净考一百分,校长不就省心了吗?”并且还要对村干部嘱咐几句:“照顾好老师们的生活,不要给弄湿劈柴、包谷味的米,有困难帮助解决解决……”话虽不多,明确具体。每当这时,王树鹏、赵淑萍都会感到嗓子眼里热辣辣的。
  一帮一伙的客人送走了。剩下刘亚明、管润奇、刘延年和区长,忙里偷闲咯扯起风雪中那阵惊慌忙碌抢救的经过。
  刘亚明说:“听说多亏了你们村里那位肝胆义气的大举活人葬的店掌柜了?”
  “是啊。听说这个人有不少故事哩。”区长也搭了话。
  “正好,润丰亲自目睹过榆柳山那宗故事,给大家讲讲吧。”颜佐之也插了一句。
  “好好,讲讲,让俺们也开开眼界。”孟一萍他们也撺掇起来。
  付金涛一看大家的情绪,只得开始讲起来:
  “一晃十年了……”付金涛说:“人们也不大提了。那是民国二十一年,讲公历是一九三二年,记得那年我正从天津回来,家里让跟他们一起买牲口遇上的。这要和老师们、区长讲,还得有根有叶儿,才能听清楚。
  “在俺们村,丫头可说是一条硬铮铮的汉子。丫头是他的小名儿,乡村就这样,男孩起个闺女名,为取个吉利,好成活,已不足为怪。其实他学名叫沛谦,现在年龄大了的也有些文明点的人们称呼他老沛爷了。他从小就是个苦孩子,十来岁没了他爹就撑家过日子。他家一直住在现在那店房的庄基上,临街,是个破大院。那时祁州的药铺,高阳洋布行正兴盛。从高阳、祁州往返石家庄送布、拉药材的大车往往在大家大院里落脚。人们就劝他干脆开个小店,一来方便来往客商,二来也算个糊口的生意。他依了劝说,就收拾了个屋,找人盘了个锅,挂了个幌子,开起了店,卖起了面。他为人仗义,实惠,见不得挣个大钱,待来往客人特别热情。时间不长,就嗡嗡出字号,一帮帮的大车小辆起早贪黑往他店里赶。每年这一冬一春大院里成宿成夜的吊着氙灯。迎来送往,明晃晃,热闹闹,小店开得很红火。
  “嗨!咱要书归正传。讲:丫头大战榆柳山。更显出肝胆义气那桩事儿。
  “有天夜里,高阳拉布的三辆大车,在村北窑上被劫,布倒没丢多少,被牵起了三头大骡子,车不能动弹了。押车的摸黑就往店里跑,慌慌张张找到掌柜。丫头一听就火冒三丈。他把赶投他这店的大车都看成了自己的朋友,被劫了牲口就是给自己脸上抹黑。不容分说,他在街坊约了一帮年轻小伙子,拉上三个大牲口,走出了六里地把车接到了店里。说也巧,第三天就是榆柳庙会。那里是个成交牲口的大市场。他约会了被劫的主人问‘还要不要你的牲口?’人家怎么说能不要呢!‘你们认识不认识你们自己的牲口?’人家怎么能不认识呢!‘那你们就跟我上榆柳山。’
  “弄得几个石柱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榆柳山在哪?上那去干什么?莫非被劫走的骡子能拴在山上?可是掌柜的是信得过的,就跟上走吧。三辆车,六个人,丢下一个喂牲口的,跟上了五个,加上我和俺们那个使牲口的想做个伴买头骡子,一共八个人。起了个大早,吃了个大包子就上路了。一直西北,五十多里地,天吃早饭的时候就赶到了。正是上集的光景,丫头哥领上我们几个人就直奔牲口市场。真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骡马牛驴,各有场地。跟着他顺着那一排排拴牲口的桩子,挤挤擦擦走了一遍。丫头哥跟几个人说:‘看见咱们的牲口了没有?’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笑了,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摇了摇头说:‘没有。’
  “来。咱再上高坡上坐一会儿。又领他们找了个背静的地方,说:‘你们留点神,咱们稍微开一点,注意一下这四面八方牵进来的牲口。’话音一落,那个年轻的就看见自己使的牲口了,慌慌张张的跑道丫头跟前:‘真的来了,那不是!’说着就伸手指去。丫头哥手快,啪的一下子把他的手打了一下,目不转睛的盯住了牵牲口的人。那是个四十开外的汉子,看上去土里土气,只顾着搜寻能拴牲口的桩子。这时,他才看准那是一头五尺来高的藏青骡子。回头对那老把说:‘才拉来一头吗?’
  “赶车的没回答。
  “他又去四处找寻。忽然转过头:‘不。都来了。你看那后边一个戴火炉帽的年轻人,牵着两头黑骡子,那就是。’这次他没有用手指。
  “丫头哥叮问道:‘看准了?’‘没错!’
  “注意这里边还有人,出水的不是前面这俩,要注意藏在后面的东西,你们要看我的眼色行事。
  “等三个骡子都拴好,丫头就靠近了牲口,用手把藏青骡子下颌一托,掰开嘴看了看牙口,‘正好时候,刚七岁口……这是谁的牲口?’
  “他这么一问,牵牲口的那个老头倒向后站了一步,没答言儿。‘哪一位的?’丫头放高了声音又问了一句,牵牲口的老头已躲到大柳树后面去了。同时,有一个人从树后闪了出来。只见他披着雪白的没上面的新皮袄,领子和袖口长长的毛外露着,头戴了一顶黑毡帽,年龄不到五十岁,却留了个八字胡,面颊白皙,可能是走的热了,显得一片片红润。这人一露面,慢条斯理地说:
  ‘……是时运不错,还是我这牲口显豁,刚刚拴定就有人看上眼了……哈哈……’丫头哥瞟了他一眼,眉头一皱,用手拍了拍那位年轻大把的肩膀说:‘咱们是时运不错吧,这牲口也显豁,这么大个天地,偏偏跑到了榆柳山,一看就看上这一头……哈哈……’说完他抬头向周围巡视了一下,清楚地看到,除了两个牵牲口的,就只察觉了对面的唯一对手。丫头哥向前迈了一步伸出右手问道:‘要个价吧?’
  “披长袄的人一看,买主背后站着一伙彪形大汉,做贼心虚,见势不妙,紧退了两步,举起右拳把大拇指向后一伸:‘大车还在那边,拉出来溜溜。不卖。’丫头见他要退,顺手抓住早就看好的一根顶车杠,一声呐喊:‘抓贼!’劈头盖脑向那人打去,贼人更是眼疾手快,一个金蝉脱壳,脱下皮袄,撒腿就跑。原来丫头哥这一杠,把这家伙崭新的皮袄正背上打了个拳头大的三角口子,挂在了顶车杠上。再看那两个牵牲口的家伙,早没影了。他跨了一步,用脚把皮袄向上一踢,让那个年轻的大把儿把它捡了起来,大声喊道:‘拉上牲口到局子里去……’四周看热闹的人们一下子围来一大堆,一看这场面都惊呆了。其实丫头哥哥这句话也地地道道的是脱身之计。常说:民不告,官不究。要真去打官司,衙门口里没个人,就算打赢了,三个牲口实实惠惠落住一个也就不错了。弄不好还可能来个猪八戒倒打一耙,哪儿伸冤去!到了手的牲口还肯去找麻烦。俺俩跟上他们,挤出闹市。丫头哥跟我说:
  ‘咱改日再买吧。’哪还愿再逗留。我们只好空手又跟了回来。
  “这不是,担着生命危险,吃了一天往返一百里地的辛苦,一句感激的话不让说,把三辆大车平平安安的送走了。从那以后,新沿村刘家兴隆大店的声望就更传得远了。”
  听完了,管润奇不住的点头。“可贵者义,所需者胆。”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赵淑萍感慨地说:“‘燕赵多慷慨悲壮之士。’大概就是指这些人,真有点侠客味道。”
  “有胆有识,有用之才。”刘锡谦也赞赏道。
  “仗义疏财,大义灭亲。为朋友铤而走险,尊家风义举活人葬。他的故事可多了。”闫志明也附和着。“过去小说上讲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能干得出来。王老师清楚,王家硬把我们几家的祖业产写在他王家坟的碑上,说是他的坟道,打起官司来,本来没他的事儿,他也算上一份。亲生儿子不成器,不愿听风言风语,断绝父子之情。”
  人们越听越觉得这个人身上有很多可贵之处。
  刘锡谦问道:“他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颜佐之说:“他儿子从小也是穷人骄子,掌上明珠。大点以后,他光顾照料生意,顾不得管教了,朝三暮四,啥也不掺和,什么也没长处,也没大毛病,就是这一事变,让他生气了。他跟上那些吃喝队跑了。好容易把他找了回来,说:‘你还是当八路军去吧,真正抗日也是个正道。’他应的好好的,出家门又去了那个杆子队,尤其是听说还有人找他要去清风店给日本人混事儿,一气之下和他断绝了关系。才演出义举活人葬。他说跟他丢不起人。”
  区长点着头,说:“啊,这人所讲的义是爱国主义的义,有点民族正义感的义,得好好团结这样的人……”
  刘亚明他们几个听了,也觉得在他们的心目中曾经演出笑话的人又高大多了。对他尊重上又增加了敬仰,觉得他有可学之处,他的性格可爱,品质高尚,当刘锡谦和刘亚明他们一起告别的时候,叮嘱颜佐之、王树鹏和闫志明,要多和他接近,把他那种正义感引导到自觉的革命道路上。
  当老师们走回办公室的时候,远远地在教室门口站着几个女生在向顺霞招手,顺霞抬头望去是留庄的几个学生。她迅速走了过去,那高个儿的迎了上来,迫不及待地“俺们给校长和赵老师拿了几个鸡蛋,也不好意思给他们,刘老师替收下吧。”
  顺霞一听笑了,说:
  “你们呀,怎么想的,老师能收吗?”她真的犯愁了。“这样吧,你们的意思我可转达,但是鸡蛋得拿回去,校长和赵老师是不会同意的。”
  “别,刘老师,早晨刚一听说,俺们都急哭了,后来才知道没出什么大事,左想右想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家里人们才说‘给你们老师拿几个鸡蛋看看去吧,不然也是结记着。’要不今儿个俺们不来,你就替俺们收下吧。”
  顺霞感到学生们太可爱了,他们的家长又是多么淳朴,多么热心肠。她从心里受着感动,但她不能代替她们。她知道校长的脾气,他只能施舍一点。可是几个学生抓住她,一个劲儿的恳求她。这几个学生虽没有跟她直接念书,然而她们对她是尊敬的,是信任的,是愿意和她说心里话的。
  顺霞真有点脱不开身,说:
  “这样吧……”她悄悄地给她们出了个主意。心里话不要太难为她们了。最后还特地叮嘱:“今后千万不能再出这种事情。”
  几个学生高兴极了,悄悄地把鸡蛋装到一个篮子里,高个儿的提着,几个人就上了厨房里。进屋后,她大大方方的站下,安安稳稳的说:“刘老伯,这是老师让我们给买的鸡蛋,你看放在什么地方?”
  “啊哟,这校长可是说到哪儿做到哪儿呀!”大师傅很神秘地说:“你们可哪儿知道,老师们三个月也不肯改善回生活,我给他们提议哩。校长说,好吧,快放假了,咱改善改善,称几斤肉,小勺碰大勺,也得敲打敲打。没成想还买鸡蛋了。快来,快放在盆里吧。多少个?”
  “七十个。”
  “好好……这就差不离了,一个人半斤肉,十几个鸡蛋,够吃两顿了。”
  学生们一听想笑也不敢笑,赶紧放下就出来了。往回走着,还有点忐忑不安。然而,总算了却了一件心事。
  付金涛和闫志明把高级班的学生们集合在教室里,讲了一下准备考试的事宜和寒假前的日程安排,回到办公室,王树鹏说:
  “润丰啊,今儿个还有一件事儿咱得办一办。”
  “什么事儿?”付金涛一边洗手一边对答。
  “昨天晚上在店里糟扰多半宿总不能让人家老沛破费吧!”王树鹏探询地说。
  付金涛还在思考。闫志明说:
  “怎么?你还打算补偿补偿呀?那怎么行!”
  付金涛说:“这可是个难题,他是不会答应的。但咱学校无声无息也不好,这是我们的事儿,我去说一下……”
  “不。”王树鹏说:“正是我和淑萍同志去,我们很应该去见见大伙。”
  “行。吃过午饭,咱们一块去。”付金涛同意了校长的意见。
  丫头的客店,实际上变成了小饭馆。过去高阳的洋布车,祁州的药材车,定州来的春天拉山药秧儿,冬天拉粉条的车,来来往往的哪天黑夜不得住上十辆二十辆。自从日本人对解放区实行了经济封锁,行车大店就成了方便群众的茶饭馆。这天,闫老润、张老巩一干街坊老大辈、家族长,凑暖和又在丫头柜房里,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王先生可算捡了条命。”
  “多亏丫头办事儿利索,要不是他,说不定王校长还得受多少罪呢。”
  “……有经验,到事上也亮得开……那要是围着一个个的井,非等叫应了再下人,那这辈子算应不了了。”
  “这帮年轻人没不服气的,最后还叫人们吃了个热乎乎才让走。想得周到啊。”
  丫头在前边应酬着几个顾客,炒勺敲得叮叮当当。
  老远看见付金涛随着王校长、赵先生来了,赶忙把炒好的菜折到碗里,端给饭客,用围裙擦了擦手,就迎了上去,说:“进屋吧……我正想去看看赵先生哩。”
  “谢谢大伯吧。我们该来看您了。”赵淑萍有点腼腆的说道。
  “咳,咱可不外道。请进吧。要平时我就不能往里让你们,我这里是闲人场儿。知道你们忙啊。”
  屋里人们都站了起来,给校长、先生让座位。
  “都坐,都坐。没外人。”校长谦让道。
  “逢凶化吉。这就叫德重鬼神钦……”
  “咳,不敢当,不敢当!”
  “没碰着磕着哪儿吧?”
  “没有,没有。托大家的福。哈哈哈……”王树鹏应酬道。
  “人们正说哩,办点事离不开丫头,到事上真亮的开。”
  “听人们说着,亏了丫头兄弟点子出的正,抢了个时间。”这是闫老润的话。
  “那是,那是。”王树鹏不住的点头赞同。
  “嘿!说句笑话,还是咱村人们的造化,是孩子们有这个福分。哈哈……”丫头尽量开脱着自己。
  “谁不说,那孩子们都睡觉了,一听说这事儿,黑更半夜非要起来去看他们老师。”
  “师徒比父子嘛!”人们一直感慨着。
  “对孩子来说,家庭教育了乡风、民俗的影响,是非常重要的,单凭学校教育还不够,是新沿村人们的培养。”赵淑萍也为大家的赞誉感到不安。
  王树鹏见大家称赞起老师来,觉得得很快岔开这个话题。看了看付金涛。付金涛会意的说:“但我感觉为着这么多人也难得开口,考虑再三,也不能白来一趟呀……”只得委婉地说:“昨天晚上老沛哥为学校的事儿还破费了不少,我是分担总务的,校长和赵老师来……”
  “怎么……我说兄弟,别看你丫头哥已经在闫老师那儿报了名,他一时不叫,我还得按照我这一盘支。哈哈……这事儿,永远不许再提。”丫头这声音对王树鹏是非常熟悉的,可是赵淑萍听起来觉得确实是凛然豪情,耐人回味。她笑眯眯地眼睛,紧紧的盯着他那诚恳、果断的神情,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么一个人似的。
  “金涛,你问问校长,那年头在承写处代写一张状子要多少钱。他从闫老润大哥手里拿过一文没有?才不用说一个八杆子也摸不着的人所担的风险……”
  “哈哈……”王树鹏笑着想了会子才说:“好了,咱们叨扰了。”逗得在座的几位老头都乐了。
  这些哑谜,在场的都十分理解,唯独赵淑萍心里留下了好几个问号。直到走出店房,问过付金涛,才把谜解开。
  她望着校长的背影,深情的思索着,越觉得这位父辈的同志那么高大。正是他工作中、生活上,给了自己无限的慰藉。
  晚上,王树鹏没去窨子,特地睡在了宿舍里连接厨房的火炕上,却不知才辗转反侧睡不着。一会儿像耳鸣,那声音不是“三潭印月”,就是“夜深沉”,一会儿眼前又是晃动闫润堂和刘沛谦的音容笑貌,一会儿像自己在演奏,一会儿像喝水合计着呈状的措辞……想着,想着……好多好多的往事,浮现在眼前……忽然想到年后又有二十多名学生离校——特分别到师范、抗中和军工厂。自己究竟给了他们些什么呢……昏昏沉沉和着全身麻木的隐痛,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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