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民办教师泪

　　正当德仁民办教师工作干得顺顺当当，各方面反映都很好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这天晚上，李世玉到德仁房间来了，先说了一些闲话，说德仁语文课讲得很好，当班主任很负责任，五年级搞得很有生气，特别是这次编写节目、带领宣传队下队宣传，成绩非常突出，给安平小学争了光，给大队争了光......但是，在说了德仁工作一大堆成绩以后，李世玉沉默了，过了一会又唉声叹气起来，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弟，你是一个好同志，好老师，我真的舍不得你走呀！可是，我确实无能为力哇！
　　看着李世玉这样激动，这样真诚，说了这么多的话，德仁也很激动，也很感动，但是他还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要走，走哪儿去呀？从李世玉严肃沉重的表情来看，似乎预示着一种不祥之兆，德仁的心开始咚咚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但是他还是不露声色地静静地注视着李世玉：李老师，有啥事情你就明说吧！再发生多大的事情我都能承受得住。
　　唉，唉！老弟，马东成要进学校了。
　　德仁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知道马东成是大队出纳，前一向公社来大队清查账目，发现现金与账目不符，立刻让马东成停职检查。他也听说，马东成回到生产队里，不习惯劳动，也放不下架子，撕不下面子，便装疯卖傻，寻死觅活，在一个风高月黑夜里，他独自一人离开家门，不知去向，还是他媳妇大喊大叫，惊动了全村社员，打着手电筒，东寻西找，终于在一个陡峭的土崖边，找到了马东成，啊呀，再多走一步，掉了下去，可就粉身碎骨了！
　　德仁看李世玉张着嘴在说着什么，可是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只觉得天昏地暗，天旋地转，仿佛世界的末日到了......当他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李世玉已经走了，耳旁只听得疾风阵阵，刮得校园里树叶唰唰直响，在清理一团乱麻的思想时，他只记得李世玉让他赶快去找还在这儿驻队的公社樊书记、文教李专干，大队的马德柱、袁金贵，好好地和人家说一说，看看还有挽回的希望没有。
　　德仁拉灭了电灯，躺在床上，回想着他在安平小学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的种种表现，他自信问心无愧。可是，命运啊，为什么偏偏和自己作对？他不相信命运，但是眼前这个马东成啊，却是神通广大的人物，他担任出纳十几年，和大队、公社领导都很熟悉，可人家知道你张德仁是干什么的呀？可是不管怎样，还得和各方面的人谈一谈啊。
　　德仁先和马德柱、袁金贵谈，马、袁二人说：大队没权，民办教师是由公社定的，你找李专干吧。
　　德仁找到公社文教李专干，李专干说：你虽然当民办教师快一年了，可是县文教局没有正式批准。
　　那么，马东成刚从大队出来，县文教局就批准啦？
　　李专干无话可说，只好实话实说：这事是樊书记定的，你找樊书记吧。
　　德仁找到樊书记，樊书记回答得很干脆：学校的事归张书记管，你找张书记吧！
　　德仁急急忙忙地跑到公社，张书记正好在办公室里坐着品茶，看报纸，德仁走进去喊了声“张书记”，张书记没有吭气，也没有让座，德仁干脆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张书记头也没抬，继续看着报纸，听德仁谈完以后说道：这是公社党委开会决定好的事情，没法改变了。你参加农业生产也很光荣嘛。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好了好了，我还有重要的会议要参加哩！
　　张书记下逐客令了，德仁站起来，想看看这个张书记是青年还是中年，是光脸还是麻子，但是书记的头完全埋在报纸里了，德仁始终也没有看清他的面孔。
　　德仁已经记不清他是怎样走出张书记办公室的，是怎样走出公社大门的，也记不清他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出县城东门的，是怎样一步一步走上公路大坡的......他只记得天地在旋转，房屋、树木全都倒立着，公路上的汽车、行人全都倒立着奔驰和行走......他神情沮丧，心跳如鼓，便在路途中的一个陂塘岸边坐下来休息。一池碧水如同一面明镜，映照着蓝天白云，分外清晰明朗，世界还是那样清洁，明亮，美丽，动人。德仁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依然是那样镇静自若，生气勃勃。啊！天没有塌下来，地没有陷下去，张德仁也绝对不会垮下去。现在，只能是自己安慰自己，自己给自己打气了。于是他轻轻地哼起了语录歌：
　　下定决心，
　　不怕牺牲，
　　排除万难，
　　去争取胜利！
　　......
　　德仁一边唱着歌曲，一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唱着，看着，呀，一分为二了，水中的倒影变成两个啦！德仁也没有去细看，细想，继续把语录歌唱完，前两遍是唱的，第三遍是有节奏地喊着口号的：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等到他唱第四遍的时候，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有节奏地喊完以后，唱最后两句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加了进来，形成了一个有力的齐唱。他扭头一看，不是玉娥还是谁呀？此时此刻，他情动于中，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便和玉娥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他的泪水在放纵地奔流着，和玉娥的泪水融汇在一起了。自然，他们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们很快地便分离开来，迅速地朝四下看了看，红日正在西坠，西天酝酿着一片灿烂的晚霞，四周空旷，没有一人，他们又迅速地拥抱起来，亲吻起来，好久好久......
　　德仁警醒过来，赶忙拉起玉娥：玉娥，我们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别让别人看见了。我们不是在这儿谈情说爱哩，我们是亲情，同情，人情。玉娥，你怎么来了？
　　玉娥惊讶道：德仁哥，你还不知道吗？你下午去了公社，马东成就把铺盖搬进了学校，马德柱派人把你的被褥及生活用品都送到你家里去了。
　　德仁的心咯噔一下：真想不到，他们会把事情做得这样绝情，离放假只剩下一个月了，他们也等不及了。
　　是啊！我一看情况不妙，赶快跑到你家里，秀兰姐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正坐在炕上擦眼抹泪呢。怀玉哄不下，哭哭啼啼的，秀兰姐怕你发生啥意外，她又脱不开身，我就跑来看你了。秀兰姐说你没骑自行车，我也就没骑车子。半路上，看见你在陂塘边坐着，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你不想活啦，要跳陂塘哩。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听见你在唱语录歌，才放下心来。我悄悄地坐在你的旁边，你竟然没有发现我......
　　他们拐到小路上，慢慢地走着，德仁说：谢谢你，谢谢妹妹，谢谢你关心我，谢谢你还惦记着我。不过请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跳陂塘的，即使跳了陂塘，我也是淹不死的。
　　为什么呀？
　　我会游泳哇！
　　骗人，从来没见过你游泳，你可是地地道道的旱鸭子。
　　游泳嘛，我倒是在游泳池里学过两个月，但是没学会。要是这猛一下跳进陂塘里，仗着求生的本能，和过去学过的一点游泳技巧，说不定胡乱扑通扑通，从此还学会游泳哩！
　　瞎说，谁会拿生命开玩笑去学游泳呢？哥哥，要是我不去，还说不定你会咋着呢。
　　好了，回去以后不许你胡说。玉娥，我真的没有寻死的念头，多少次大风大浪我都闯过来了，就这一点小阴沟我会翻船吗？
　　哥哥，我信，你绝对不是意志脆弱的人。不过，这件事情你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罢休，轻易认输。你不是善于写信吗？你直接给县委写信控告他们。
　　不，我先不给县委写信，那样反而容易把事情搞僵。我先给公社党委写信，要求他们恢复我的民办教师工作，他们要是不答应我的话，再向县委控告也不迟。
　　德仁哥，你有把握吗？难道你不怕他们抓你的辫子整你吗？
　　不怕，他们的辫子在我的手里抓着，他们还得听我的指挥哩！
　　来到村口，天已黑严了，他们紧紧地握了握手，依依惜别。德仁回到家里，秀兰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他哩，一看见他走进屋里，就扑上来抱住他失声痛哭：仁仁哥，我还以为从此再也见不到你了，你难道真的忍心抛下我们娘儿们不管吗？
　　孩子们也哭作一团，德仁再也忍不住了，默默地流着眼泪......秀兰下炕去端来饭菜，看着德仁一口一口地吃着，她终于放心地露出了笑容。
　　哥哥，我信，你绝对不是意志脆弱的人。不过，这件事情你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罢休，轻易认输。你不是善于写信吗？你直接给县委写信控告他们。
　　不，我先不给县委写信，那样反而容易把事情搞僵。我先给公社党委写信，要求他们恢复我的民办教师工作，他们要是不答应我的话，再向县委控告也不迟。
　　德仁哥，你有把握吗？难道你不怕他们抓你的辫子整你吗？
　　不怕，他们的辫子在我的手里抓着，他们还得听我的指挥哩！
　　来到村口，天已黑严了，他们紧紧地握了握手，依依惜别。德仁回到家里，秀兰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他哩，一看见他走进屋里，就扑上来抱住他失声痛哭：仁仁哥，我还以为从此再也见不到你了，你难道真的忍心抛下我们娘儿们不管吗？
　　孩子们也哭作一团，德仁再也忍不住了，默默地流着眼泪......秀兰下炕去端来饭菜，看着德仁一口一口地吃着，她终于放心地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