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短篇小说、故事部分】移民情(23)
作品名称:南水北流浪花涌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12-10-30 22:47:05 字数:6645
36、老屋【上】
1、
刘长生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回到家里,无奈地朝那个破太师椅上一坐,叹了一口气。墙角有老鼠肆无忌惮的打闹声,他也无心去管它,只在心里说,你们闹吧,好好闹吧,房子塌了,把我塌死,看你们往哪里逃!唉!老鼠啊老鼠!说起来,我老刘头要感谢你们,若不是你们给我弄出点声响来,这屋里哪里有一丝生机啊!
很快,一道闪电划过,像一个狰狞妖怪的眼光,能吃人,又像一把寒光四射的利剑,能杀人,接着是隆隆的雷声,就像当年日本鬼子投下的炸弹,能把人的心炸碎,碎得四分五裂。刘长生打了一个寒颤,身子也不由得颤抖起来。他双手合十,神情肃穆地祷告,“菩萨保佑!”
雨点子像铜钱一样落了下来,没想到时令刚过谷雨,老天爷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在往年不多见。
刘长生不死心,他拄上拐杖,又站到了大门口,他看到远处地里的麦子像河里流水的波浪,随风起落,檐下刚刚发芽的小草也在大风中弯下了腰,不禁感慨道,“快了,快难见到你们了!”
一个树枝被刮断,落到了西边那两间柴屋的屋顶上,随风一晃一晃的,扫着瓦,长生看了看,喃喃说,“落吧,落吧,看你还能在上面呆多长时间!”
白家那两件房子的门还在锁着,早几年门上贴的对联已经成了白纸,变形的身躯扭动着,在风中苟延残喘,听村会计说白家这两天就要回来人扒房子,但究竟什么时候回来,谁也说不准。
外面的人来来往往地乱跑,刘长生想打招呼,让他们到屋里避避雨,但是话未出口,他们就随风闪了过去,已经不见了踪影。有时候他盼望自己成个哑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你说过去在他小的时候,有嘴不敢说。平时很难见到爹一面,见到了也是阴着个脸,他娘暗暗哭过,他不想多舌让他娘担心。到了文革的时候,有话不敢说。因为成份不好,你就是对人说句含有人情味的话,别人也说你是甜言蜜语,话里渗透着糖衣炮弹。如今老了,什么话都敢说了,但是,有谁到你身边来听你嗦嗦叨叨呢?都说哑巴可怜,可现在自己比哑巴更可怜!唉,这种能说话的哑巴活在世上真是活受罪啊!
刘长生不由自主地又瞅了瞅西边那两间屋子,那是高玉珍住过的,上面有好几页瓦已经掉下来了,现在在风雨中显得更加凄凉。他喃喃埋怨道,“你也不回来看看?你屋里的家具我还在替你看着呢!”
又是一个闪电,雨点变成酒盅似的落了下来,外面是唰啦啦的雨声,屋里老鼠骚动的声音已经被雷声和雨声所覆盖,墙角一张大蜘蛛网上沾满了黑灰,一个大蜘蛛蜷缩在网的中心,一动也不动,也不知是它冷,还是等着猎物出现。南边屋子开始漏水,扑答扑答,用脸盆去接接吧,刘长生又懒得动弹,反正已经是这样了,由它去吧!要不了多久,再好的房子都会成为碎砖烂瓦。任家的二层小洋楼多气派,不一样成了废墟了吗?
外面一个个蓝色的帐篷在雨中变成了灰蓝色,房顶上溅起的水花成了雾,在平时,站到门口他能看到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们在帐篷周围无忧无虑地蹦蹦跳跳,现在却除了雨雾就是帐篷。长生又朝大路边看看,若不是那棵随风摇曳的白杨树挡着,他能看到任家的简居,长生暗暗思忖,他们家下一步要干什么呢?
一个懒洋洋的蝇子不知道从哪个墙洞里爬出来,它已经飞不动了,落到了刘长生的手上,刘长生看着它慢慢地在手上爬,他本来能一下子打死它,但他不忍心,他不想去残害这个已经无力的小生灵。
“慢慢爬,慢慢爬……”刘长生喃喃道。
盯着那个死气沉沉的蝇子,随着外面的斜风雷雨,刘长生的思绪又飘回到了苦涩浪漫的过去……
2
在刘长生的眼里,祖父是高高的个子,脸黑黑的,紫棠色,喜欢遛鸟,也喜欢吸大烟。
他记得也是一个电闪雷鸣的夏天,爷爷领着一个戴眼镜的人从外面回来,奶奶走过来,递给爷爷一条毛巾,让爷爷擦水,爷爷瞪了奶奶一眼吼道,“你没长眼啊,把毛巾递给王先生!”
“你先来,你先来!”戴眼镜的人连连推让。
“客气啥?到这里你就别见外!咱们的交情你不知道吗?”
两个人擦过之后,爷爷让奶奶找来了两身干衣服,他亲自把干衣服递给“眼镜”,“眼镜”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说,“刘爷,不用,不用,一会儿身上就干了!”
“你把我当外人了不是?赶紧换上,别闹出毛病来!”爷爷这些天如坐针毯,面孔狰狞得怕人,可这次刘长生觉得,爷爷对“眼镜”却格外客气。
“掌柜的,现在还有两家租子没交来,今年秋收别忘了催催!”奶奶提醒爷爷。
“租子,租子,你懂个球,滚一边去!”爷爷冲奶奶发火道,奶奶噘着嘴,踮着小脚回偏屋去了。爷爷回过神,冲“眼镜”苦笑道,“唉,抗战时减租减息,我带头执行,我还把仓库的陈粮全部拿出来交给了队伍,装了满满五马车,老日滚了,我才又东山再起,收了点租子,想不到解放了,土改却来了!”
“咱这里不会这么快吧!”眼镜安慰道,“土改能改到你头上?”
“不会?我远方一家亲戚的土地全没收了,分给了庄户人,要不了多久咱也就难逃厄运。”
“远方亲戚?该不是儿媳妇的娘家?”
“唉,说来惭愧,本该和袁菲的娘家互来互往,走动走动,可是你看,一来她家路远,二来世道不太平,自从她进了刘家门以后,她就没有回过娘家!十几年了,也不知道我亲家过得怎么样?”
“可不是,听口音她就不是咱本地人。”
“她是摩梭族人。不瞒你说,那时候我年轻,冒险想弄点家业,我就组织了马帮到云南去贩鸦片烟……”
“上面不查吗?”
“当然查了。不过,军队的人只顾忙于打仗,国民政府对于查禁鸦片也只是走走过场,咱想捞外快,就得出点血,用银子打点一下局子里的人,给开上证明,过关口时说是去贩盐。我们到了云南,正赶上那个村子闹瘟疫,死了不少人,我就拿出了几样名贵药给摩梭人的头领,这些药是我准备送给地方官府的。村里人支起大锅,把药熬好后,大人小孩都喝,控制了疫情的蔓延。头领感激我,就把他大女儿交给我,让她和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富贵结婚,没想到,富贵和她激情了不长时间,就见异思迁,养起了小老婆,唉,说起来丢人啊!”
“哪里话?还是刘先生心眼好,救了人家一个村的人!”
“好个屁,我贩大烟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连我自己也害了,现在两天不吸一口,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好则是咱能收点租子,能用租金到镇上偷偷买点烟土。唉,自作自受啊!”
“刘爷,今年你的玉米、芝麻、豆子长得真不赖,每亩地要多收三成!”“眼镜”讨好地对爷爷说。
“唉,还说那些干什么?庄稼再好也不顶事!世道变了,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今天请先生来,就是想让你给指指路!”
这时候管家进来说,“老爷,佃户马四喜把银子凑齐给您送来了!”
“你去告诉袁菲,就说利钱少算一点,让她收下银子上账!”爷爷不耐烦地说。
“少算多少呢?”管家问。
“那就算了吧,利钱不要了,只收本钱,现在都啥时光了,要见风使舵!”爷爷烦躁地说,“钱多了烧手!告诉芳儿,给王先生沏茶!”
“自己人,别客气!”“眼镜”客气地说。
管家走后,爷爷拉过一把椅子递给来人,自己也一屁股坐到了一把大椅子上。
“先生,”刘老爷说,“今非昔比啊!你看现在这世道,不服不行啊!我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那个儿媳妇,你别看她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可是大气候她看不到啊!”
“她是一个能干的女人,里里外外都能操持,咱这里很难找到像她一样的女人啊!”
“唉,咋说呢?别看她现在风风火火,她命苦啊,以后有她的苦日子过呀!”
一位女孩子走过来,端了两杯子热茶,一杯放在“眼镜”面前,一杯放在爷爷面前。
“刘爷,好久没见你家少爷,他在忙什么呢?”
“不争气的东西,不知道到哪里鬼混去了,唉!我刘家就要败在他手上啊!”
“刘爷,记得我向你提起过,他命里五行缺土,你想,他名叫富贵,把他最后一个‘贵’改成‘桂’,桂花的‘桂’,就补了他先天命里的不足。”
“你说透彻一点!”爷爷露出了无奈的苦笑,“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听你点拨点拨!”
“现在共产党不兴这一套,逮住了犯错误呢!”
“你是怕我把你抖出来吧,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共产党不信我信,先生千万不要在我面前摆架子!”
“哪里话,刘爷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桂’是由‘木’字边加两个土组成,‘土’显得有点多了就得用‘木’克……”
“多?!”爷爷惊讶地打断了“眼镜”。
“可不是,改一个‘桂’字就有三个‘土’字……”
“不是两个吗?”
“‘富’字下面不有一个‘田’字吗?有‘田’没有‘土’吗?”
“嗯,有理,有理。那又怎么样?”爷爷追问。
“桂花飘香,随风飞扬,将来他要远离本土,做客异乡。”
“不能守老窝?”
“如果守家,将会一生坎坷……”
“唉,可怜了我那儿媳妇,这女人能干,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不喜欢她,现在要翻天了,袁菲恐怕更要受连累了!今天请先生来,主要是让你看看我的两个孙子以后的出路。”
这时,管家又进来说,马四喜要求大奶奶恩典恩典,免他一半银子,大奶奶不干,他们在那边吵了起来。
爷爷瞅了瞅“眼镜”说,“你看看,不得了了,不要利钱,还要我免他一半银子,这是什么道理?”
“不像话!”
爷爷顿了顿对管家说,“你去告诉袁菲,少收一半就少收一半,把他的账勾了,现在犯不着跟他斤斤计较!”
管家应声而出,“眼镜”又问爷爷,“你不还有一对龙凤胎的孙子吗?”
“那是富贵二房家的,都是富贵在外养的,他们连个照面也不打,咱就是有心给他们指条道,上哪儿去找他们啊?”
“那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
“只知道二房家的是民国三十五年10月22日为刘家添了血脉,不知道出生的时辰,不知道时辰怎么算?再说了,大房家是正统,我在乎的就是正门的!”
“是啊!八字八字,缺一不可!刘掌柜报报你大孙子的生辰八字!”
“大孙子叫长民,生于民国二十四年三月……”后面爷爷和那个戴眼镜的人说的啥,刘长生只顾玩,就没在心听,只听先生说了一句,长民和他父亲有缘分,将来顶多是个教书先生。
“我的这个二孙子长生就在跟前,你先看看他的面相,”爷爷爱抚地拉过了长生。
“从面相上看,你看他虎头虎脑,两眼有神,他是一个有福之人,另外,刘掌柜,你听外面的雷声,我在给他摸骨的时候,外面就响雷,这孩子不一般啊!”来人说,“你把他的四柱八字给我说说。”
“这小子生在民国三十四年,十月初三小晌午的时候,就是辰时左右!”
“让我排排四柱,”来人闭上眼睛,口中喃喃,“乙酉年丁亥月庚辰日庚辰时,乙酉年正逢上日本鬼子投降,好征兆啊!你看甲申乙酉泉中水,这孩子是水命,另外,年代表祖上,日代表本人,人家的日是庚辰日,庚辰辛巳白蜡金,金能生水,他旺着祖上呢,月代表父母,丙戌丁亥屋上土,他是丁亥月生的,他父母生着他,但是由于是男孩,阳性,刚烈,丙属火,是他父亲,所以,父子不合拍,只有他和他母亲相依为命,大凡命理上应该有阳有阴,阴阳呼应,只阳不阴,刚直,易脆,易招血光之灾,只阴不阳,窝窝囊囊。从整体上看,这孩子八字奇特,相生的较多,坎坷之后,前途不可估量啊!”
爷爷听到了这里,一下子把小长生搂到了怀里。
刘长生明显感到从此以后爷爷总爱领着他出去玩,没人的时候让他看金条、金砖、银元,教他哪个银元是大头的(袁世凯头像),哪个银元是小头的(孙中山头像),教他该说啥,不该说啥。
后来局势越来越紧张,爷爷起早贪黑开始着手盖房,有邻家来帮忙,他不让,他要亲自动手。累了,他回到屋里偷偷吸大烟,喝烧酒,渴了他凉水都喝。
奶奶心疼他,说他不要老命了,爷爷瞪着血红的眼睛说,“败家的娘儿们,滚一边去!”
奶奶委屈地在一边流泪,妈妈走过来把奶奶搀回屋里。
爷爷起早贪黑盖了两间厢房,屋子不大,也湿,但爷爷迫不及待地把外面的柴火棒子全码进了新房里里,干完一切,爷爷才松了一口气,这时长生发现爷爷瘦了,也老了。
一日,长生正在院里玩,爷爷走上来拉起他,给他一把糖,亲热地对他说,“小乖乖,爷爷盖的房子你长大后扒不扒?”
“不扒!”小长生不假思索地说。
“我的好乖乖,你真是爷爷的亲孙子,这房子千万扒不得!”
“为什么?”小长生迷惑,“那什么时候扒?”
“到你老了的时候,爷爷是看不到了,将来就指望你了!”爷爷的话意味深长。
长生记得有一天,爷爷穿着那件过节时才穿的长袍子,领着长生,亲自拎着一个口袋到镇上割了一大块肥肉,买了鱼,还有很多其他好吃的东西,鬼鬼祟祟从小路回到家里,把口袋交给奶奶说,“派人去把富贵喊回来,告诉他今天是长生的生日,他做父亲的总不能把孩子扔到一边吧?”
“还找谁?”奶奶问。
“还能找谁?还敢找谁?咱现在跟做贼似的,还敢张扬?”
“那能要这么多菜?”奶奶惊愕。
“全炒了,吃了今天,还能吃明天?让全家大人小孩饱吃一顿!记着把笼里那只芦花公鸡杀了。”爷爷叹了一口气。
爸爸从外面回来,抱着长生亲了又亲,长生明显觉得他的胡子扎人。爷爷吸过大烟,从屋里走出来对爸爸说,“富贵,我找了算命先生,为咱们以后指了路,他说你得把名字改一改。”
“改成什么?”
“先生说,只不过以后写名字时把荣华富贵的‘贵’写成桂花的‘桂’”。
“一派胡言!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改什么名字?”
“我说的你总是听不进去,整日只知道在外面瞎胡混,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爷爷训斥爸爸,爸爸和爷爷吵了起来,最后爸爸一甩手又走了。
又过了几天,长生见妈妈在院里杀了鸡子,用热水在烫鸡毛,长生觉得好玩儿在帮她,这时爷爷阴沉着脸走过来,问妈妈,“袁菲,这不年不节的,杀鸡干什么?”
“爸,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想好好做几个菜,全家人聚到一起乐呵乐呵,为你压压灾!”
“我让你们吃,我让你们吃!”爷爷俯下身端起盆子,猛地朝院子里一甩,大吼道,“这不是给我过生日,是给我过祭日!”
妈妈愣了,长生吓得哇哇直哭,爷爷却俯下身来哄他,“长生,莫哭,怨爷爷,来,爷爷教你剪布!”说完,爷爷拿起妈妈杀鸡的刀,把身上穿的长袍子割了几个大口子。长生不哭了,爷爷脱下烂袍子,让长生交给奶奶,让奶奶给袍子补了几个大补丁。
村子里成立了农会,庄户人来来往往往那里跑,妈妈不再收租子了,整日在家收拾那些破破烂烂的东西,该烧的烧,该送人的送人,爷爷对她说,“把欠租子的账本也烧了吧,留下是祸根!”
“爹,刘四根家还欠咱家银子呢!”袁菲说。
“多少?”
“十五两。”
“算了,一笔勾销吧!”
妈妈迷茫地看着爷爷,张了张嘴,结果什么也没说。
村头有棵大槐树,树下有个高台子,是唱戏的戏台,现在农会把那里改成了斗争人的地方。过了不久,村里开大会,把爷爷和另外两个人推上台,说爷爷罪大恶极,让爷爷认罪。爷爷的手被反绑着,低着头说,粮仓在哪里,银元在哪里,大烟在哪里,还有一杆长枪在哪里。接着就有人冲进他们家的大院,把粮食、银元和枪全拿走了。
爷爷回到家,像一滩烂泥瘫坐在太师椅上,不停地唉声叹气。妈妈走过来,偷偷儿把藏起来的大烟土递给爷爷。
第二天,一群人走进来,拿着本子和笔,把他们家的树、牲口、农具、房子全都编号上册,接着就有人赶着牛车把他们家的麦子、大米、芝麻全都拉走了,放到了村头大槐树下。
从那以后,全家人开始吃稀面糊糊,长生正长身体,不到吃饭时间就嚷着饿,奶奶偷偷儿地塞给他两块干红薯干。
一天夜里,妈妈在厨房里忙着,长生刚要睡觉,却听奶奶对爷爷说,“他爹,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他们抓着你不放,你趁黑赶紧逃吧,也许能逃个活命,老呆在家里,早晚他们还要找你!”
“逃?我能往哪里逃?我也想过出去躲躲风头,不过,你想想,我要一走,袁菲肯定要遭殃,我就在家里呆着,听天由命吧!”
不久,一群人闯进家来,拿着绳子不由分说地绑了爷爷,带头的是农会会长全福山,他们还要带妈妈走,爷爷大喊,“你们懂不懂政策,她是摩梭族人,是少数民族,上面要求要区别对待!”
刘四海领着他的儿子刘玉林也在人层中,他慢腾腾地说,“我也听说对少数民族要放宽政策,不然咱要犯错误!”
就这样,奶奶和妈妈被推在一边,那个冯四喜拎着木棒凶神恶煞地站在一边看着她们。爷爷离开刘家大院时,长生拽着母亲的衣服躲在身后哇哇大哭,他哭着喊“爷爷,爷爷。”爷爷扭过头看了看他,朝他点头朝他笑,然后一扭头跟着那群人走了,后来听说被送到县上,半月后有人通知奶奶和妈妈去县上领尸首。
长生终于见到了爸爸刘富贵,他胡子拉碴,黑着脸,赶着牛车拉回了用白布裹着的爷爷,长生不懂事,揭开白布看,见爷爷脸色蜡黄,闭着眼,牙齿咬着舌头,脖颈上是暗红的血,他摇着爷爷哭,但爷爷再也不搭理他。
妈妈走过来,又用白布盖住了爷爷的脸,哽咽着对长生说,“爷爷睡了,别打扰他……”
奶奶哭着对爸爸说,遇事要和妈妈商量,爸爸不吱声,只用锯子锯了门板,钉了个大木箱子,然后抱着爷爷的头,他要把爷爷朝木箱子里放,妈妈去掂爷爷的脚,这时长生才听到爸爸对妈妈说了一句,“你不会再抬高一点?”
哥哥长民从学校回来的时候,爷爷已经进到土里了,哥哥爬到坟头上哭,长生也哭,喉咙都哭哑了。
安葬了爷爷,村里人又来找爸爸的茬,说他养小老婆,要开会斗争他,爸爸只好趁着月色偷偷出门去了,从此爸爸失去了音信,不用说走时他带着他的小老婆和那对龙凤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