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短篇小说、故事部分】移民情(19)

　　　一、
　　丽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下了车，她想给老爸老妈一个惊喜。
　　她熟悉地推开家里的门，鬼鬼祟祟地推门，蹑手蹑脚地进屋，偷偷地站在爸爸身后窃笑。
　　丽的爸爸茂在家里看书，忽然感到有异常，扭身一看，让他大吃一惊，“你个鬼丫头，回来也不打个招呼？让爸爸妈妈到公路上去接你！”
　　“你以为你的老闺女还是个小孩啊！我主要想看看在老爸老妈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闺女！”丽一脸天真。
　　“呵，倒考验起爸爸妈妈来了，快放下东西，到屋里洗洗！”茂笑道，“我的老闺女不愧是喝丹江水长大的，越来越水灵了！”
　　“谁让我是丹江的女儿呢？”
　　“快去洗把脸，解解乏！”
　　“不忙，我给老爸买了一样东西，报答报答这二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闺女长大了，再不是三年前哭鼻子流眼泪的黄毛丫头了。行，现在想起老爸了，给老爸买了什么东西？”茂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对丽看个没完没了。
　　“一斤茶叶！我知道爸爸爱喝茶，就投其所好。”说着，丽打开提包，取出一个装潢精美的盒子，双手交给了茂，一本正经地说，“尊敬的老师，尊敬的爸爸，这点东西不成敬意，请收下！这该不是行贿吧？”
　　“这可是一盒好茶，要花很多钱吆，”茂翻来覆去看茶叶的装潢，显得很激动，“你个鬼丫头，你想想，谁喝了迷魂汤了，来给一个穷乡下教师行贿？只有我的娇娇女知道心疼人民教师，对不对？你怎样想到要给老爸买盒茶叶呢？”
　　“你又拿出相当年提问学生的样子来为难你的娇娇女了？好，本才女郑重回答你：爸爸喝茶的样子特酷，”丽学样，“你看，捏上一捏茶叶放到杯子里，然后用热腾腾的丹江水泡上，盖上杯子盖子，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杯子，斯斯文文地打开，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品，这样子是需要一定的专业品茶水平的。等明年我大学毕业后，我到外资企业或是到城里某个机关工作，在我的办公桌上也放个茶杯子，也像你这样品茶，这才叫情调，时尚！”
　　“看你这孩子！世界观不高，只知道享受，就不知道怎样奋斗，如何奉献，人生观还是有没改造好，”茂一说话，大道理就出来了，“我跟你说，孩子，你们可别输在起跑线上，别让蜜糖把你们这一代人灌醉了！咱丹江河畔的人向来是朴实无华的！”
　　“吆吆吆，我老爸是个出色的政治家，”丽咯咯地笑了起来，“别上纲上线了，我不是高干子女，我不指望你们为我而丧失清高，我肯定会奋斗，你以为你的老闺女是弱不禁风的乖乖女呀，告诉你，本大姑娘志存高远，为了实现自己的远大理想，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南征北战，但是，我不想在咱这穷山沟沟里埋没自己的青春年华。不过，你放心，老爸，我会像你和妈妈一样，不会为五斗米折腰的！”
　　“空谈家！你实际一点好不好？”茂说。
　　“老爸，实际一点就是你别给我灌输大道理了，我刚刚回来就要接受你的空洞的说教！”丽撒娇。
　　“好好，我不说了！”茂推了推眼镜，又问，“你给你妈妈买了什么礼物？”
　　“保密！”丽神秘地一笑，“一级绝密！这秘密只能是我和妈妈知道！”
　　“吆吆，你们女性同胞形成牢不可破的统一战线了，把我这个局外人排挤出局了！”茂笑道，“好，我不问，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有权保守自己的机密。”
　　“那当然，你的法制观念还很强，佩服！”
　　“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响起，丽朝茂眨眨眼，说，“妈妈回来了！别吭声，我吓吓她。”
　　“鬼丫头，我要喊了！”茂笑了笑。
　　“老爸，你可受贿我一斤好茶！”丽神秘地眨眨眼，闪身藏到了门后。
　　果然是丽的妈妈芬，她夹着两本书，习惯性地推门进了客厅，然后进屋。丽偷偷从后面扑过来，蒙住了她的眼睛。
　　“你个疯丫头，你以为妈不知道你是谁啊？”芬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你别忘了，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离妈的心最近呢！”
　　“老妈真英明！”丽放开了手，“老妈万岁！”
　　“妈不想万岁，妈要是变成个老妖婆，你还不把妈一脚踹到北大荒去啊！”芬笑着说。
　　“踹北大荒干什么？要踹，也要一脚把你踹到大城市去，好好享受享受现代生活。妈，就凭你这样小看老闺女，就凭你认为老闺女没良心这一点，我要关你禁闭！”丽边说边把芬推进了里屋，“老妈，我要对你实行双规！”
　　茂看着，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妈，你猜猜，我给你买什么好礼物了？”丽娇滴滴地说。
　　“该不是拿块口香糖或是巧克力来糊弄糊弄老妈吧！”芬笑着说。
　　“看你说的！既不是口香糖，也不是巧克力，更不是挖耳勺！老妈你看，是你最爱最爱的东西！”
　　芬接过盒子一看，惊讶得直伸舌头，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是一双精美的高跟鞋。“你怎么有钱给妈妈买这样昂贵的东西啊！这得花多少钱啊！”
　　“这就不用你老人家操心了！你们以为你们每月就给我寄那俩生活费就能培养一个合格的大学生啊！”丽自豪地说，“你的老闺女生财有道，到学校的图书馆里整理图书，辛辛苦苦打了半年工，凭自己的本事挣了几个辛苦钱，给老爸买了一斤茶叶，给妈妈买了这双高跟鞋，告诉你，在你身上花的钱是爸爸的二倍呢！咱可别让他知道了！”
　　“那你知道妈妈穿多大的鞋？”
　　“我是谁呀，妈妈肚里的蛔虫，妈妈身上的毛毛虫！”丽撒娇地说，“你以为你的鞋我没穿过啊，每次放假回来我穿谁的鞋？妈，那你说说你为什么爱穿高跟鞋？”
　　“穿高跟鞋是一种气质，它能代表一种乐观向上的形象！”芬不愧是当老师的，出口成章，“女人穿上高跟鞋，不光是为了漂亮，更是体现一种精神，一种境界！”
　　“一种精神？一种境界？”丽不解地问。
　　“对！你看，它的跟那么细，却能支撑百十来斤的力量，使我们女人能顶天立地，不屈不挠，难道这不是一种精神？另外，高跟鞋踩出来的声音很特别，很有节奏感，让人陶醉，让人欣赏，难道这不是一种境界？”
　　“那你穿高跟鞋不累吗？”丽好奇地问。
　　“当然，开始的时候是有点不习惯，不过，习惯成自然，现在我不穿高跟鞋反倒感到不自在了。唉，闺女已经二十出头了，也要开始实践了！”
　　“我才不穿高跟鞋呢！”丽说，“妈，你和爸不是常说，自己的路要自己走吗？将来呀，我买休闲鞋，走路方便，不象妈妈你这样繁里繁琐的，快过来，坐下，穿上试试。吆，你脚上的高跟鞋都离皮了，是擦了鞋油才让人看不出来的，你真是个伪君子，真会自欺欺人！”
　　“不是想一个钱掰着花吗？能节约一分是一分！”芬说。
　　“老观点，老脑筋！”丽快言快语，“你们呀，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时尚，什么叫生活！你们所拥有的，还是满足现状的原始本能！坐下，让我给你穿一回鞋！”
　　芬坐了下来，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任由丽上下摆弄。
　　“妈，你现在多靓啊，我敢说，你头发再拉一拉，全身再稍稍打扮一下，包准还敢有痴情的汉子追你！”丽嘻嘻，小声，她怕茂听见，“你可别给我爸换频道。”
　　“你这孩子，老大不小了，越来越没正经样了，对妈也是这样没分没寸的？”芬假装生气。
　　“你不是我妈吗？女儿的心离你最近呢！说了一句玩话，就让你诲人不倦来了！”丽开始转移话题，“Veryverybeautiful!合脚不？”
　　“正合脚。小丫头还蛮有眼力的！”芬来回走动，左顾右盼地欣赏。
　　这时丽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看来电显示，开始接起了电话，“喂，你好，贾宝玉，什么事儿？”
　　“……”
　　“谢谢你，但是我已经回来了！你看其他几个姐妹有空没？谢谢啊！”
　　“……”
　　“好的，有空到我们丹江河道来玩，我们这里的水质好着呢，养颜！”
　　丽挂了电话，芬惊异地瞪着她。
　　丽解释，是一位同学为她联系了两份家教工作，不冲突也不累，假期能挣双份工资。她说这位同学很热心。
　　“贾宝玉？男孩还是女孩？”芬问，同时注视着丽。
　　“妈，你咋不放心你老闺女呢？在大学，同学们相互帮忙是常有的事儿，可不是你所胡思乱想的那种弦外之音！”丽当然知道母亲担心什么，显得很轻松地撒娇说，“你的女儿是谁？丹江河的形象大使，眼睛有光呢！你以为你闺女傻呀？”丽自豪地说。
　　“不傻，不傻，精得很！豫西地区大才女！但是可别华而不实，将来干事业要能脚踏实地，掷地有声，才算是真本事！”芬话里有话。
　　“那当然了！妈，脱下来，让闺女也新鲜新鲜!”
　　丽也试了鞋，娘儿俩前看后看，看个不够。
　　“嗯，咱丹江河的黄毛丫头长大了！”芬接着问，“怎么样？”
　　“难道你们一辈子要把老闺女拴到裤腰带上啊？为什么非要让我做丹江的女儿？我就不能做长江的女儿、黄河的女儿吗？”丽学芬走了两步，“感觉是不一样了。我还认为妈妈整天穿着高跟鞋上学、放学，教几个小学的梦娃娃生活得挺枯燥的，原来高跟鞋穿到脚上也是一种享受！”
　　“妈妈和爸爸还有心让你回乡下也教书呢！想让你沿着我们的路走下去！”芬正色道，“乡下缺老师，对你们年轻人来说，这还是条路呢！”
　　“我才不呢！妈，我在想，等明年我毕了业，我到外资企业上班，或是到大城市某个机关工作，穿上轻便鞋，当然，走路也像妈妈这个样子，不紧不慢，斯斯文文，多有修养啊！”丽显得很天真，说得也很认真，但眼神里明显包含着对未来充满了向往。
　　“路在脚下，傻孩子，无论干什么都要脚踏实地，切忌华而不实！”芬说。
　　“妈——”丽不以为然，“你以为现在还是战争年代，还要让我沿着革命先烈的足迹，前赴后继，勇往直前。现在不一样了，要打破世袭制！你看你，整天和学生打交道，还要写这计划，那总结，又是撰写论文，又是摘抄笔记，每学期还要参加培训、继续教育，烦不烦呀！再看看你们的收入，就那一点工资，还要硬性被摊派报章杂志，被扣保险，被扣扶贫，被扣爱心，真是阎王爷不嫌鬼瘦。轮到评优晋级呢，领导优先，接着是官太太，再接着就是送红包的，你自命清高，干了这么多年的教育，还在小教一级上打秋千，冤不冤啊！你算算，你和老爸现在每天的工资加起来还没有工程队的一个大工多，你们图什么呀？我试了试你的高跟鞋，你就对我进行赤化教育，想让我和你们一样清贫一辈子啊！”
　　“好好好，我不说你了，但是，无论你选择哪条路，一定要任劳任怨，甘于吃苦！”
　　“又来了不是？妈，我饿了，咱们今天吃什么呀？”
　　“你想吃什么？包饺子是来不及了，下午我还有课呢！”芬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怎么还不放假？”
　　“你以为从小学到初中有你们那么轻松吗？还得两三个星期！你歇歇，让你爸去买菜，妈去做饭！”芬说着就要下厨。
　　这时，有人敲门。芬上前开门，门外站着几位妇女，有的拿着鸡蛋，有的拿着葱，也有的拿着黄瓜，丽抬眼看，舅妈、嫂子等等都在看她，叽叽喳喳对妈妈说，“听说丽回来了，带点咱自己种的菜来看看。”
　　妈妈接过菜，把几位女人让进屋里，她们把丽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看得丽很不好意思，大家说，丽出落得更漂亮了，赶得上她当年的妈妈了。
　　丽后悔没在车站秤些水果回来招待乡亲们，只好一脸尴尬地笑着。
　　好不容易小院又静了下来，丽坐下来看电视，手里拿着遥控板问，“妈，咱家安网线了吗？”
　　“连电脑都没有，哪来的电脑，”芬一脸无奈，“有电视看就行了！”
　　“看电视特烦，没意思！”丽的情绪有些低落，“没有电脑，那你们当老师的怎样上公开课？”
　　“我和你爸都在学校的电脑室里上网，晚一天你去那里玩。”芬顿了顿，忍不住又说，“现在网上东西鱼目混杂，无论在哪儿上网，都要玩些有意义的内容，那些带灰尘的内容千万别涉足！”
　　“知道了，你咋又开始对我训起话来？”丽情绪有些低落。
　　芬一边忙着做饭，一边喊，“闺女，把你自己的脏东西整理整理，妈下午放学后给你洗！”
　　“又要整理东西呀！你比我们学校的政教主任还烦呢！”丽嘟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