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短篇小说、故事部分】移民情（20）

　二、
　　
丽没有说假，在家里，爸爸妈妈的东西都是一折一行的，分门别类，井然有序，她也觉得这样既方便又整洁，给人以舒适的感觉，虽然住着旧房子，但一进屋里，让人感到温馨，有无限的乐趣。但在学校就别有洞天了，她和她的小姐妹们一有闲空就上网、逛街、到公园闲侃，再不就是睡大觉。早晨起来，把被子一蹬，把脏袜子随便朝床边一塞，拿出一双新的袜子往脚上一套，打个呵欠，胡乱到水池上洗洗，扒拉几下头发，照一下镜子，一看衣服整洁靓丽，头发和脸光洁照人就心满意足了。你别说，走到人群里，青春勃发，活力四射，神采奕奕。
　　每当这时，小姐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酷”，瞅瞅上下没人时，悄悄对着对方的耳朵说，“狐狸精！勾人啊！看中哪个小白脸了？”
　　但她们也有不如意的时候。学校的政教处爱管闲事，那个政教主任是一位五十几岁的老女人，她们私下里叫她“老妖婆“，她经常组织人马突击检查，每到这个时候，总有其他寝室的情报姐妹打手机通知消息，于是开始全面动员，土法上马，该塞的塞，该藏的藏，该扫的扫，该叠的叠，等到检查组来的时候，一切井然有序，为此，她们寝室还得过级段卫生模范呢！
　　当然，情报传递是有来有回的，她们一旦知道政教处在“特别行动”时，马上也分别向其他姐妹室发信号。只是有一次，她想开芳的寝室的玩笑，睡在床上给芳发了001的呼叫，弄得芳和她的室友们满身臭汗。一场虚惊过后，她被当做“外鬼”被小姐妹们骂个狗血喷头，只有芳只说了句，“下次可别开这样的玩笑了，不然，让人觉得是‘狼来了’的序曲！”
　　看来还是芳善解人意。
　　寝室里的小姐妹相处得就像亲姐妹一样。那个被她们称做“模特儿”的女孩，总爱买一些新潮的女性用品，比如，文胸，丝魅，高跟鞋等等，而且她爱夸，东西一到手就在寝室里开始卖弄风姿，小姐妹们往往是夸罢之后，就过来抢，随口一句话就是“让我也臭美臭美一回！”模特儿虽不情愿，可也无可奈何。
　　小姐妹们真是无话不谈，她们都对未来充满信心，也都对未来充满担心。在探讨人生问题上，她们向来没有什么秘密，而且，一旦涉入这样的话题，都是情绪激动，大家七嘴八舌，各抒己见，毫不隐瞒个人的隐私，仿佛是一场别开生面的“群英会”。
　　“姐妹们，这个月的例假有点不正常，肚子感觉有些不舒服！”“模特儿”开始了话题。
　　“是不是有了？我们恭喜你！”另一个开玩笑。
　　“死妮子，你咋这么无聊，我拧死你，没正经，羞死人了！”
　　“别闹，别闹，正经一点！很快我们就要走上社会，那时，咱们的‘敌人’还是未知数呢！”有人岔开话题。
　　“敌人？谁是敌人？”
　　“笨，女的反义词是什么？”
　　“男孩？应该是男朋友吧？”
　　“这时候，‘朋友’和‘敌人’是一个概念！”
　　“可别说，我QQ上的一个网友说，她朋友毕业后，到一家外资企业工作，先是管输机，很快被老板赏识，让她成老板的贴身秘书，她说那老板特酷，特有才，有车、有房、有资金，最后老板被他俘虏了。尽管他们年龄有些悬殊，尽管她不太名正言顺，但她现在完全成了全职太太！”
　　“是她被老板俘虏了吧？寄生虫！”
　　“让我，我也会这样，苦苦奋斗一辈子，不如瞄准机会一阵子！不过，要是有一个十分了得的老子也是不错的！”
　　“你们呀，哪有那么多好的机遇。两个人的感情应该是互惠互利的，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社会情投意合的前提是‘钱投意合’，没了钱，就没有物质基础，爱情就成了唯心主义！”
　　“哟，大才女把爱情观和哲学观统一起来了。嘿嘿，在咱们周围，搞地下工作的恋爱和武工队式的恋爱比比皆是！”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也，对立统一，对立统一而已！”
　　“你有没有啊？”
　　“保密！”
　　……
　　她们一致的观点是抓紧时机物色一个老子有本事的男同学，或是找一个家缠万贯的纨绔子弟，主动出击，穷追不舍，在这个年龄段进行人生选择肯定是顺其自然，名正言顺，所以在她们寝室里，女孩们断章取义唱的两句就是，“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而且，基本上他们都把这首歌下载成手机的彩铃。
　　丽当然也有猎取的目标，但她不露声色。她对那个被同学们称作“贾宝玉”的男孩的家庭背景、社会关系了如指掌，那家伙的老子了不得，经常在电视上露面，经常和外国政界要人握手，当然这是同学们传说的。但是她又对贾宝玉的华而不实存有看法，真正让她达到踏踏实实和那厢相亲相爱的程度，还有一定的距离。
　　当然，那厮也真像贾宝玉，身边围着不少的女孩儿，包括丽的几位小姐妹，甚至最要好的。他姓贾，女孩们一谈到贾宝玉，就很快能对号入座。
　　有时候，丽和小姐妹也是心照不宣。
　　在她的姐妹中，她比较佩服的是她们一个系的芳。对谁都是不近不疏，同性交往、异性交往很有分寸，很有个性。在谈及以后的发展时，很有独到的见解。对于“女追男”的远大目标向来没见过她露出一丝蛛丝马迹。
　　有一次，模特儿悄悄告诉丽，说她发现芳买衬衫、买领带、买皮鞋，都是男式的，她警觉。找人窥探秘密。原来是芳为她哥准备的。又有小姐妹说，芳在家就是老大，反馈过来的信息是芳经常给她表哥买东西寄东西。
　　难道芳是真正现代派的“淑女型”？丽有点不以为然，决定正面和芳接触一次，试探试探芳的内心世界。
　　那是星期六下午，几位相好的女孩子一起进了一家大型超市，三三两两在个人喜欢的柜台前左顾右盼，有的在首饰柜台前，有的在女性内衣内裤前，而芳却一人在一个呆呆地站在男装前面。丽蹭上去和她搭讪，随口说，“给白马王子选一身吧！”
　　“你说什么呀！我随便看看！”看表情，芳显得很轻松，“想给我表哥选一身西服寄回去，一会儿帮我参谋参谋！”
　　“表哥是代名词吧？”丽嘻嘻。
　　“丽，你太敏感了吧？”芳有点生气，“别胡说，我表哥和我亲哥哥一样。”
　　丽自知失言，但她不甘心就此罢休，于是她又含糊其辞地说，“别混淆概念好不好？哥哥就是哥哥，表哥就是表哥，有时候表哥可以取而代之，但哥哥却是永恒的。我没有言外之意，也不想介入你的哥哥表哥之争，所以，你别误会我的胡言乱语！”
　　芳走过来，搭住她的肩头说，“丽，别生气，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自小我和姑姑住在一起，是姑姑把我抚养成人。听姑姑说，过去计划生育正搞得热火朝天，我生下来后，爸爸妈妈瞒着乡邻，把我送到山里姑姑家。那时我表哥比我大一岁，自小我们在一起玩，一起上学，他一直以哥哥的身份护着我。上初中时，他为了我和同学打架，老师训他，让他承认错误，他死活不肯，就背着书包回家了，任凭姑姑姑夫打他骂他，他再也不登学校门了。当然，那时他学习成绩不好，考学根本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儿。他一落屋，就和牛羊打交道，后来出门打工被骗，如今他已经到了已婚年龄，衣服穿戴马虎不得，你说，我做妹妹的不该关心关心他吗？”
　　丽有些脸热，她不好意思地对芳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好的一个哥哥！你真该给他买一身上档次的衣服！”
　　丽对芳肃然起敬。
　　但芳在丽的眼里仍有一种神秘感。
　　
三、
　　
丽正回味学校的一切呢，妈妈把面条饭端上来了，菜是鸡蛋炒番茄、凉拌芹菜、凉拌黄瓜等等，全是素的。
　　小时候在家时，丽吃这些东西能够狼吞虎咽。但现在吃起来，索然无味。在学校里，即便是素菜，伙上的师傅也是挖空心思，调配得津津有味。大餐厅里有十多个小餐厅，伙上师傅竞争得厉害，随便一个窗口都能买到可口的饭菜，想到哪个窗口打饭打菜捡着来。可是，在家里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尽管爸爸妈妈尽心尽力对她，她仍然感到午饭这样吃法太没口感。
　　妈妈还给她煮了嫩玉米，是邻居家送来的，爸爸亲自把煮玉米送到她面前，说，“丽，今天估计是你第一个尝鲜，今年天冷，很多春玉米刚刚开始卖花线！”
　　“你们吃，这些我在学校里已经吃过了！”丽把玉米掰开，递给爸爸一块，妈妈一块。
　　“傻丫头，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妈妈说着，又把玉米分开，把那块大的递给了丽，“这是你舅妈特意送过来的！”
　　饭后，爸爸照例要午休一会儿，妈妈进到另外一个屋里麻利地收拾房间，丽追进去，央求说，“妈，我和你一起睡吧！”
　　芬把自己的一双凉拖鞋放到丽面前，说，“傻孩子，妈妈是班主任，要去负责维持学生的午休，在班里眯一会儿就行，你先睡吧，下午你到我们学校电脑室里玩电脑，晚上咱们一起睡！乖，妈妈走了！”
　　“Bye！”丽无可奈何。
　　丽醒来后，不见了爸爸，桌上放着一个便条，“丽：可以看书、到学校上网，也可以到田野看看，具体活动自己支配。”
　　丽想到村里去玩，小时候，长辈和平辈经常开她玩笑，现在想起了她都觉得可笑，但现在再去和她们聊，又失去了童年时天真的语言，她反到对她们陌生了，算了，还是去上网吧！
　　到了学校，老师们出出进进，忙忙碌碌的，这些老师她都认识，见到丽，一个个显得很亲热，丽也很有礼貌地和他们打招呼，当听到老师们赞美她的声音时，她显得很高兴，但当老师们和她谈到以后的前途命运时，她口里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最后，丽来到了电脑室里。
　　她在一台开着的电脑前坐下来，输进了自己的QQ号和密码，不一会儿她的空间里就人找她聊天，她一看，是芳。芳在QQ里和她聊天说，她现在还留在城里，找了一份家教工作，收入不菲，而且也很自由。那家房主让她在暑假里引导他的孩子，房主很前卫，就是无论孩子想干什么都行，都由她负责引导，比如孩子提出踢球，她可以陪着孩子一起玩，孩子提出上网，她负责给孩子甄别有意义的游戏，家长不要求她辅导孩子的文化知识，只要求她培养孩子的兴趣，现在她就在孩子家，小朋友在网上玩得乐不可支，她在另一台电脑上能和她随便聊几句，总而言之，她现在很放松。
　　丽有点后悔她提前回来了，在家里，除了浓浓的亲情外，就是接受来自各方面“语重心长”的开导，在学校，和同学们相处，有的是自由和放松，更有一种刺激感。
　　她正玩得开心，学校的老师们陆陆续续进了电脑室，她知趣地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个位置，接着上网。
　　老师们围在一起，对一位姓徐的女教师所讲公开课《小萝卜头》进行评课，先是老师们一个一个发表意见，徐老师虚心地在一个本子上记着。轮到最后讨论时，大家七嘴八舌，像吵架一样，把耳朵都吵聋了，不得已，丽戴上耳机听歌。
　　好不容易静了下来，丽也嫌戴上耳机不方便，就随手把耳机摘了下来，这时正好轮到妈妈在发言，只听妈妈说，“大家都从不同角度高度评价了徐老师这节公开课，我很赞同大家的意见和建议，各位老师也知道，我这个人生来爱唱反调，所以，我在这里也发表一下我个人的看法，与各位沟通一下：其一，《小萝卜头》讲述的内容距现在比较久远，他是一个在特殊年代、特殊环境下学习的一个孩子，正是这个特殊性，使得他与我们学生的距离较远，使得文章不易被理解。特别是文中《囚歌》的出现，使文章具有“文包诗”的特点，而诗的内涵又是不易理解的，为了降低教学的难度，徐老师在教学内容的处理上，将《囚歌》的处理弱化，这样处理的结果，使同学们对文章的理解浮在表面，小萝卜头的人物形象始终不丰满，可亲、可敬、可爱的形象没有立起来；其二，徐老师为了增添学习气氛，采用音乐、幻灯片等等现代化教学手段让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小萝卜头带领学生走进文本，走近那个特殊年代，学生们可以在品读的过程中感受他的苦、他的喜、他的爱、他的恨。可能徐老师正是出于这种考虑，花了大量的力气在这篇文章的布局上，包罗万象，整篇课文都成了重点，我认为这样一来就失去了起伏跌宕的功效。上课就好像穿着高跟鞋走路，由于鞋跟受力面积小，压强就大，在地上留下的脚印就清晰，而穿平跟鞋走路，在路上所留下的脚印模糊一样；其三，小萝卜头不是一个文章造型，他是一个失去了自由，生活在白色恐怖之中的孩子他是一个爱憎分明的孩子，他聪明好学，他身上具备红小鬼身上一切优秀品质，这样一个孩子，学了《囚歌》为什么这么高兴？这就难以理解了，因为徐老师忽视了《囚歌》里面可是有“自由”“烈火”“活棺材”“烧掉”这些词语，这些词语的隐身含义没有真正剖析透彻。以上是我的个人看法，如果不妥，保留意见！”
　　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丽惊讶于平平凡凡的妈妈在探讨课堂、挖掘知识方面咋这么独到，这些专业的教学术语让她说，她肯定说不上来。
　　晚饭后，茂把电视挪到了丽的房间里，丽和妈妈睡，电视机开着，但娘儿俩谁也没有看电视。丽紧紧地抱住妈妈说，“老妈，今天下午你讲得太专业了！Verywonderful！给你100分！”
　　“活到老，学到老，妈妈现在感到不会教学了，唉，老化了，以后的世界是你们的！”芬感叹。
　　丽很兴奋，向妈妈讲述了学校里的新鲜事儿，越讲越兴奋，根本没有芬插嘴的余地，最后，芬熬不住了，扯起了鼾声，丽才打住了话头，屋里更静了，静得反而让丽睡不着，她第一次失眠了。
　　偶尔有老鼠窜来窜去的声音，更搅得丽烦躁。
　　丽思来想去，狠狠心，骗骗爸爸妈妈，还回到学校去，看能不能也找份家教工作。
　　第二天，丽对爸爸妈妈说，“老爸，老妈，我们学校组织电脑高级竞赛的免费培训，好多同学都又回校参加呢，你们说我报名不报名？”
　　茂和芬相互惊讶地瞪了一眼，茂说，“你大了，这事你决定！”妈妈说，“艺多不压身，你深造深造很有好处，需要多少钱？”
　　“钱够花，你们甭担心，一会儿我就去赶车！”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