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静静的校园

　　李世玉一席话，说得既含蓄，又有水平。但是明显地在表扬德仁，而且对王老师的观点进行了淡淡的批评。王老师已经有点坐不住了，李世玉又继续说下去：“不过，王老师能够直爽地摆出自己的观点，也是难能可贵的，这是值得大家学习的。下边我再说说第二个问题，就是学生课堂活动多少才合适，这又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平时教学中，我们都习惯于满堂灌，老师唱独角戏，忽视了发挥学生的积极性。可是，学习毕竟是学生自己的事情啊，老师怎能包办代替呢？授人以鱼，三餐之需；授人以渔，终生之用。张老师这是在教给学生捕鱼的方法啊！”
　　“再说，张老师并没有放弃教师的职责，而是对学生的活动不断地进行引导和指导，对学生的发言和分析进行总结、归纳和提高，最后达到教学的目的。大家想一想，由老师把段落大意和中心思想直接写在黑板上，学生记忆得深刻呢？还是经过同学们的讨论分析总结出段落大意和中心思想，学生才记忆得更深刻呢？”
　　“当然，我们还可以看到，学生踊跃举手，积极发言，热烈讨论，课堂气氛活跃，学生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双边活动”吧，总比单边活动好一些。教学，教学，教师的“教”和学生的“学”缺一不可，我们总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嘛！”
　　“嗨嗨，我这人就是能说不能干，半瓶子醋，虽说去年到教师进修学校进修了两个月，肚子里装了些东西，充其量不过是半瓶子醋罢了，就当我在这儿胡谝呢！哎哎，说了半天，姜老师还没有发言哩。那就请姜老师发表高论吧！”
　　姜老师名叫姜洪涛，是一个20多岁的民办教师，高中毕业生，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他也曾经到教师进修学校学习了两个月，知道一般的教学理论。早上听课是王老师张罗和安排的，王老师是学校的老资格了，连李世玉也扭他不过。由于是突然袭击，李世玉也来不及告知德仁。听了这堂课，平心而论，姜洪涛还是大开眼界，颇有收获。他也觉得王老师的发言，虚张声势，夸夸其谈，把人家的优点都说成缺点，简直就是蛮横无理了。他避开了王老师咄咄逼人的芒锋，也不随声附和李世玉的发言，而是心平气和地谈起个人的感受：张老师这堂课讲得很成功，他运用启发式教学，一步一步自然而然地把学生吸引进去，师生们共同合作，完成了教学任务。轻松自如，水到渠成。张老师这一切都进行得流畅自然，丝毫没有人为做作的痕迹，这也是我担任民办教师以来所听到的最好的一堂语文课。
　　德仁最后发言：“感谢各位老师来听课，感谢大家热情洋溢的发言，这是对我最大的鞭策和鼓励。特别是王老师提出的问题，我今后更要认真对待，学生的活动要是太多，虽然加强了学生的“学”，却势必削弱了教师的“教”，提的很好，提的很好嘛！”
　　大家没有想到德仁能够这么虚怀若谷地对待王老师带有挑战性的发言，王老师却更加忐忑不安起来，晚上都睡不着了。
　　这是一个静静的黑夜，不眠的晚风轻轻地越过校园，树叶儿发出飒飒的声响，由远而近断断续续地传来，又由近而远飘飘渺渺地传去，校园仍然是一片安静。德仁房间的窗户还亮着灯光，他批改完作业，备完课，正要熄灯睡觉，房门被轻轻敲响了。他打开房门一看，原来是王老师：“哦，王老师，请进！”
　　王老师走进来，坐在床边，想起白天的发言，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张老师，我－－
　　德仁说：“王老师，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还是要感谢你呢。在教学改革的交叉点上，你发现了问题，朗读要不要两遍？学生活动多少为宜？教师怎样发挥主导作用？这都是值得我认真研究的。”
　　王老师激动起来：“张老师，我，我－－”
　　“王老师，不用说了。”
　　王老师激动地抓住德仁的手：“不，我还要说。张老师，你让我把话说完，我心里才能痛快些。张老师，我不是人，不是一个好老师，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我带四年级的语文课，把娃娃们哄了一年，没有给他们讲多少东西。现在他们升五年级了，你要是讲得好，不是把我精光光地亮出来了？所以，我今天搞突然袭击，就是想让你当众出丑，给自己捞回点面子。谁知道你竟然准备得这么充足，讲得这么好，特别受学生欢迎。实在没法子，依仗着我是一个公办教师，在座谈会上我最后将你一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尽量往你身上泼脏水，优点全变成了缺点。张老师啊，你不但不生气，反而虚心地检查自己，真使我羞愧得无地容身。张老师，老弟，你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撑舟船，今后还请你多多帮助我哇！”
　　德仁也被王老师的真诚感动了：“互相学习，互相学习嘛！”
　　从此以后，王老师向德仁虚心学习，经常去听德仁的语文课，他也主动邀请德仁去听他的语文课，要求德仁毫无顾虑地指出缺点。果然，他的教学水平日渐长进。后来，他们也成了莫逆之交。
　　劳动繁重，显得日子难熬；工作顺心，时光如同流水。不知不觉，德仁进校一月有余。这天下午，德仁上完课以后，召集班干部开会，研究班上的事情，看到男女干部积极热情，踊跃发言，出主意，想办法，为搞好班上的工作出谋划策，他也非常高兴。出了校门，德仁心情兴奋，不觉轻轻地唱起歌儿。他正忘情地边走边唱，突然，一阵轻柔的声音把他打断：“张老师，张老师－－”
　　在声音拖得很长、而且逐渐加强的“师”字声中，德仁停下脚步，他抬头看去，玉娥正站在医疗站门口向他招手哩。德仁走了过去，压低声音说道：“玉娥，你和我都三击掌啦，还叫我干啥呀？”
　　玉娥一看四下无人，拉着德仁的手说声“你给我进来吧”，使劲一拽，德仁便到了医疗站里面，玉娥说：“没有人，看把你吓的。三击掌，是表示我的决心，今后不能和你过分亲热了，并不是说我们从此绝交，不再来往。你看，这一个多月，你上班，下班，都是离医疗站远远的就绕过去了，偶尔碰上面也是冷冰冰地招呼一声。我们现在的关系连一般的朋友也不如了，哪里还像干哥干妹子呢？德仁哥，你要是这样生巴巴的话，我就不和你三击掌了。”
　　德仁笑了：“已经三击掌了，就像发誓一样，不能再反悔了。”
　　玉娥撒娇道：“我偏要反悔，我偏要反悔！”
　　“反悔不反悔无所谓，只要咱们保持正常的朋友关系，保持清清白白的兄妹关系，今后对双方都是有好处的。”
　　“哥哥，既然这样说，那就取消三击掌，改为三牵手吧！”
　　“那又是什么意思啊？”
　　玉娥使劲地握住德仁的手说：“手牵着手，永不分开。”
　　德仁吃惊地喊道：“啊呀！”
　　玉娥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包了几个感冒片，写上服法及用量，交给德仁。德仁说：“不要，不要，我没有感冒。”
　　玉娥嘻嘻一笑：“哥哥，你装起来，自有用处。”
　　德仁突然当了民办教师，去了安平小学，三队里似乎突然变得安静起来。植棉组的姑娘们出出进进，缺少了歌声。采摘辣椒，烘烤辣椒，也看不见德仁那高大的身影了。拉运红薯，贮存红薯，再也听不见德仁那认认真真、严格要求的讲述和唠叨了。几个身强力壮、常干重活的社员，本来还想和副队长商量让派德仁去干几次起圈、打墙的重活哩，现在也来不及了。好在已经过了国庆，正是收秋、种麦的大忙季节，棉花技术员的作用已经不太明显了，德仁也就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然而，有子女在安平小学五年级上学的家庭里，却常常议论起德仁，孩子们会说张老师讲课如何生动，张老师课余时间是怎样教他们唱歌、说快板的，在这些家庭里，德仁又有了另外一种形象。
　　德仁回到家里，秀兰笑着说：“张老师回来了。你恐怕是学校里回家最迟的人啦？”
　　德仁说：“兰兰，别取笑了。有啥吃的没有？我肚子饿得慌。”
　　秀兰说：“仁仁哥，玉娥妹妹没给你好东西吃吗？红梅一回家就给我说了，她看见玉娥站在医疗站门口等你。你们天天见面，还有啥话说不完呢？”
　　德仁这才恍然大悟，知道玉娥给他感冒片的用意了。他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感冒片来：“和医生还有啥话好说的呢？不就是要一包感冒片吗？”
　　秀兰一看，也就无话可说了，却对红梅喊道：“红梅，快给你爸爸把饭端来。”
　　德仁走近炕边看时，怀玉还在酣睡着，他伸手就要抱起来，秀兰把他拦住了：“别动，孩子刚睡着。一下午，怀玉“爸爸、爸爸”地喊着，却不见他爸爸的人影。好不容易哄睡着了，你又来捣乱。”
　　“兰兰，你骗人。怀玉还不满三个月，还不会喊妈妈，就会喊爸爸了？”
　　红梅端饭进来，德仁一边吃饭，一边问道：“红梅，你听见怀玉喊爸爸了？”
　　红梅笑得很甜：“怀玉一边哭着，一边喊“哇哇”“哇哇”，远处听着就像喊“爸爸”“爸爸”似的。”
　　哈哈哈哈，大家全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