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开学第一课

　　德仁回到家里，刚要张嘴，秀兰摆了摆手：“仁仁哥，你先别说，我来猜一猜，大喇叭叫你是啥事情。－－哎，是不是叫你当民办教师哩！”
　　德仁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哦，难道你和玉娥商量好了，背着我给杨自力送礼哪？”
　　秀兰说：“先不说送礼的事，你就说民办教师你干不干？”
　　“干，咋不干？用钱换来的民办教师，为啥不干呢？”
　　“用钱换来的？你个啬皮，一分钱也舍不得花，还叫人家玉娥买的礼品，我说仁仁，你去学校时候，给玉娥把钱还了。”
　　“清了，两清了。一句话说出口，德仁有点后悔了。”
　　“两清了，难道除了礼品钱，还有其他什么债务？”
　　德仁只能明说了：“人情债嘛。”
　　“唉，人情债怎么还呀？”
　　德仁只好信口开河：“这好办，不用花钱，只要多说几句感谢的话就行了。”
　　“那么，仁仁哥，你都给玉娥说了那些感谢的话，你学一学，我听。”
　　“哎，不就是说了几句谢谢你、谢谢你嘛，有学的啥呀？”
　　“嗨，仁仁，你说的这全是假话，你以为我是那么好骗的吗？”
　　德仁大为吃惊：“全是假话，何以见得？”
　　“你说把礼品钱还了，可你身上没有装一分钱呀。你说两清了，那么我问你，究竟还了玉娥多少钱？”
　　德仁没想到秀兰会这样的追根究底，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只好抱住秀兰亲了几下：“兰兰，别问了。玉娥不让还钱，也不说花了多少钱，我有啥办法？糊里糊涂说上两句谢谢，就算两清了。”
　　“哈哈，仁仁哥，你这样还债的办法可真少见哇！”
　　“哈哈哈哈......”
　　安平小学开学了，红梅上三年级，红玉上一年级。德仁带五年级语文，兼班主任。早晨德仁早早地起来，热了些油馍，大家吃了。红玉喊道：我要跟爸爸一块上学去。
　　红梅也嚷着：“我也要跟爸爸一块去上学。”
　　德仁于是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兴高采烈地走出大门。这时，响起一阵踏踏的脚步声，逢玉追了出来：“爸爸，我也要上学去哇！”
　　德仁摸了摸逢玉圆圆的脑袋，温和地说：“逢玉，你还小，你上学还得两年。”
　　逢玉噘着嘴巴回家去了。本地的乡俗，小孩一般都把父亲叫“爹”或叫“伯”，自从德仁的几个孩子把他喊“爸爸”以来，左邻右舍的孩子也把父亲喊作“爸爸”，渐渐地整个村子的小孩子都把父亲喊起“爸爸”来了。老人们叹着气：“唉，世道变了，连小孩子都跟着德仁学洋了，再也没有娃娃喊“爹”了。植棉组的姑娘跟着德仁学唱歌，你看连走路都大声唱着歌儿，脸皮也变厚了，见了男人不惊不诧的。”
　　有的老农说：“德仁一上门，我看他就不是平地卧的兔子，他心地高着呢！这不，当了民办教师啦！”
　　德仁早就该当民办教师了，是杨书记硬把人家压着哩。你看，咱学校的几个民办教师都是啥水平？......
　　预备铃响了，年岁稍大的王老师握着手摇铃边走边摇，并且用眼睛怪异地瞅着走出房门的德仁。德仁捧着点名册、教案、书本、粉笔盒，提前站在五年级教室门口等着。这是他进入安平小学后的第一堂语文课，是他到农村12年来的第一堂语文课，是他经过了艰难曲折的历程以后迎来的第一堂语文课，站在教室门口就像站在浩瀚无边的大海之滨，心潮逐浪而高高涌起，又慢慢地落下海平面，渐渐地趋于平静。他从步入教师生涯的第一课起，一直恪守着一个信条，就是教育学老师给他讲的：上课如猛虎，下课如脱兔。也就是准时上课，按时下课，不迟到，不拖堂。
　　学生们兴高采烈地唱着歌儿，迎接自己的新老师。上课的铃声还在响着，德仁已经进入教室，在班长一声“起立”过后，德仁用严肃的眼光巡视教室一周，看同学们是不是站立整齐，是不是还有人在搞小动作，然后规规矩矩地还了同学们一个鞠躬礼。班长一声“坐下”过后，教室里立即安静下来，而且是一种特别严肃的安静，是一种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响声的安静。
　　当然，德仁刚才用眼光巡视教室的时候已经发现，教室的后排连同李世玉在内一共有三位老师在听课。他的思想只是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便镇静下来。按照常规，一般听课是要提前告诉上课老师的，以便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今天的突然袭击，显然是对他的一个下马威和考验。德仁在翻动语文课本的时候，已经暗暗地做出决定：一切按照原定计划进行。“目中无人”，就是说要当做没有人听课一样去讲课，这样才能消除紧张情绪，自然有序地讲完一堂课。
　　德仁先将课文范读一遍，他的标准的普通话，饱含感情的有声有色的朗读，音韵铿锵及富有抑扬顿挫节奏感的表达，立即把同学们紧紧地吸引住了。范读完毕，德仁让同学们提出本课的生字难词，他一一写在黑板上，加注拼音，领读两遍，并加以解释。
　　然后他鼓励同学们踊跃举手，一段一段地朗读课文，分析课文，归纳段意，他略加修改，简明扼要地写在黑板上。德仁安排比较巧妙的是，本文是五个自然段，可归纳为三个大段，让同学们通过讨论划分，生动有趣，加深了记忆。
　　同学们的分析都是三言两语，德仁再用诙谐幽默的语言，画龙点睛地描述一句，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课堂气氛极为活跃。
　　在同学们朗读课文和抄写笔记的时候，德仁两次走下讲台，看了看同学的学习情况，有一个学生没带笔记本，就轻轻地告诉他先用铅笔写在本子上。
　　德仁背身板书时，瞧一眼手表，离下课还有六分钟，便组织同学们讨论本文的中心思想。有三个同学发了言，德仁巧妙地综合出中心思想，写在黑板上。工工整整的行楷粉笔字，正好写满了计划的三个板块。德仁布置完课后作业，下课铃正好响了，德仁说了声“下课”，班长便欢快地喊着“起立”......接着便是一片啧啧的赞扬声：
　　“讲得真生动，把人都听迷了！”
　　“时间把握得太好了！”
　　“这一堂课时间咋这么短哪！”
　　下午，李世玉主持，德仁和听课的王老师、姜老师参加，开了一个“观摩教学座谈会”。德仁再三表示：“第一堂课，没有经验，缺点一定不少，欢迎大家多提宝贵意见。”
　　四十多岁的王老师咳嗽了两声，清理了一下喉咙，发言了：“哎－－大家要是不说的话，我来说两句。张老师的语文课讲得很不错，优点很多，我就不一一地说啦。我这里只提一条缺点，其实不一定是缺点，就拿这朗读课文来说，就没有必要读两遍，老师读了一遍，学生又读一遍，这就是浪费时间。可是课堂上的时间是十分宝贵的，浪费时间就是谋财害命，嗨，这不是我说的话，这是鲁迅说的。另外，课堂上学生的活动太多，是老师讲课呢还是学生讲课呢？这简直是喧宾夺主嘛！你看那些学生，分析段落大意，归纳中心思想，一个个洋洋得意，夸夸其谈，好像他们成了老师，老师反而没有用了。”
　　德仁一听，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位王老师纯粹不懂得教学方法，更别谈教学艺术了，和这样的人根本就没办法讨论教学问题，所以他不生气，也不激动，只是默默地机械地记录着他的的意见......
　　李世玉一开始还在耐心地听着王老师的发言，后来听他越说越离谱，越说越难听，连起码的教学原则、教学规律都抛弃了，这样的水平，这样的发言，简直是给安平小学丢脸，给老师脸上抹黑。李世玉开始是生气，后来简直发怒了，不过他毕竟是当了多年校长的人了，而且和王老师又是老同事，老交情，所以他冷静下来以后，便来了一段十分含蓄的发言：“王老师是一位多年从事小学语文教学工作的老教师了，小学语文教学经验十分丰富，刚才的发言确实都是亲身体会，具有相当重要的参考价值，我看张老师认真地做了纪录，以后慢慢地研究吧，必然会受益无穷的。不过，张老师的教学实践虽然时间不长，可是对教学规律、教学方法的研究却下过工夫，这从今天这堂观摩课就能看得出来。对于张老师在一堂课上朗读两遍课文的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个人认为，这其中包含着极巧妙的教学艺术才能。第一遍朗读是张老师的范读，标准的普通话，饱满的感情色彩，抑扬顿挫的表达，给学生做出了一个良好的示范。第二遍朗读是对学生朗读技巧的训练，同时导入对课文的分析，对段落大意的归纳，没有浪费时间的弊病。另外，据我个人推想，张老师之所以采取朗读两遍课文的方法，还因为这篇课文很短，全文不过500字，读一遍只用两分半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