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当民办教师

　　炎炎的暑期即将过去，涝池边柳树上的蝉声已经有点疲倦了，而愈显高远的太阳却依然不减它的炽热。德仁蹲在棉花地里，头上戴着草帽，而脊背却被太阳烘烤得有点烫手了。连续下了几天中雨，火红的太阳当头晒着，棉田里就像蒸笼一般潮湿、闷热，德仁全身都热汗淋淋的了。植棉组的姑娘们在进行最后一次棉花作务：为了防止因为棉株过于隐蔽造成烂桃，适当地扳去棉花下部的几片老叶，同时推株并垅，让阳光能够充分地照射到棉株的下部，促使棉桃早日成熟、炸裂，让长势良好的棉花能够丰产、丰收。
　　由于棉田里实在太闷热了，姑娘们一个个脸庞都被蒸气烘烤得水济济、红润润的，时不时的有人探起身子透一透气儿，一看技术员还在蹲着专心地作务棉花，又赶快蹲了下去，另一个又探起身子透气儿，就像电视里看到的游泳比赛中的蛙泳一样。
　　德仁一看大家实在闷热难熬了，就站起身来喊道：“姑娘们，透透气吧！”
　　于是，姑娘们刷地一下，全都站了起来，互相指指点点、嘻嘻哈哈地笑着：“哈哈，你看你，脸儿红得像个关公。”
　　“你呢？脸儿红得像一块红布。”
　　“啊啊，大家来看，只有雪雪皮肤最白，热气一蒸，倒像一朵粉红色的桃花，就像一个即将出嫁的新娘子一样羞涩美丽。”
　　“哎呀，别胡说了。人家雪雪才16岁，还没有婆家呢！”
　　“啊，谁家的小伙子有福气，能娶了这个仙女呢？”
　　雪雪羞红了脸，冲着德仁说：“德仁哥，技术员，你看她们。”
　　德仁喊道：“姑娘们，别取笑雪雪了。我看她倒是一个当技术员的材料，大家可要多支持她噢！”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吵吵着：“技术员，你呢？你干啥去呀？”
　　正在这时，大队的大喇叭格哇哇地响了几下以后，说话了：“通知，三队的张德仁赶快到大队来，有要事。”
　　姑娘们笑成一片：“哈哈哈哈......技术员真的要升官了。”
　　德仁说：“翠翠、小麻雀加强领导，雪雪、巧巧多多协助，我去大队看看。”
　　德仁向姑娘们频频招手，姑娘们也恋恋不舍地向他频频招手：“技术员，你快回来，领着我们好好地作务棉花！”
　　德仁走到棉花地头，又转过身子使劲地向姑娘们招手，姑娘们举起双手向他摇动着......这似乎是一次普通的离别，谁知道竟然成了他跟植棉组姑娘永久的分别，从此离开了他辛勤耕耘了11年的棉花地，离开了朝夕相处、情谊深厚的姑娘们，德仁好像有了一种预感，不觉得洒下了几点热泪。
　　到了大队，马德柱、袁金贵向德仁道喜，并要求他请客。德仁到大队商店去买食品，可一摸口袋空空如也，正在为难之时，玉娥走了进来，二话没说，直接走近柜台，买了一包酥饼，一包水果糖，递给德仁，德仁待要张口道谢时，玉娥拍拍他的肩膀说：“快到大队去吧！民办教师的事情成了。”
　　德仁的心头一热，他知道这是玉娥帮的忙，而且他也明显地感觉到玉娥在拍他肩膀的同时，用手指在他的肩膀缝里使劲地抠了五下，这是什么意思呢？德仁一边思索着这个哑谜，一边走进大队。马德柱一边吃着酥饼，一边说：“你当民办教师，杨书记同意了，公社也批准了。后天就开学了，你收拾一下被褥，搬进学校住吧！”
　　袁金贵吃完一块酥饼，拍拍德仁的肩膀：“德仁，好好干！你先去学校看看，和李世玉校长谈谈，看人家怎样安排。”
　　德仁喏喏连声，一看桌上的双铃马蹄表，正好指向四点半，哦，五下，五点，五点钟让我去医疗站找她。唉，这个玉娥妹妹。我以后在小学教书，离医疗站近了，和玉娥见面的机会多了，可得格外小心了。
　　走出大队，来到学校门口，粉白墙上的“安平小学”四个大字格外醒目，他的心底立即荡漾着一股温暖的春风。唉，自己平时怎么就没有注意，这四个大字还真写得苍劲有力哩。走进校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德仁迳直来到校长室，李世玉一见，笑脸相迎：哎呀老弟，一晃四年过去了，你终于如愿以偿。
　　李世玉把德仁拉进屋子，闭了房门，轻轻一笑：“杨大老爷开恩了，再说，公社的老爷们先开恩了，上边不断地提说着要发挥知识分子的作用哩！嗨，教了大学的，恐怕教个小学五年级语文，你用脚就拨着走啦！”
　　“哎呀，咋能这么说呢？各有各的特点，小学五年级语文未必就容易教，今后我还得多向你请教呢。”
　　“好说，好说！”
　　德仁一看时钟快到五点钟了，就告别李世玉，走出校长室。德仁在院子里碰见了大队的几个民办教师，都是熟人，互相招呼了一下，便走出校门。在医疗站门口，德仁徘徊了两分钟，思考着对策，后来便硬着头皮闯进去了。医疗站里只有玉娥一个人值班，由于她平时太阳晒得少一些，一朵粉嫩的荷花便俏丽地绽放在德仁的面前，他的心儿竟然突突地跳个不停，脸儿也微微发烫。他这是怎么啦？一看见玉娥就这样心神不宁，难以自持。要不，走吧，离开这个叫人心烦意乱的地方，离开这个勾人魂魄的妹妹，离开这是非之地。德仁站起来，正要转身出去，那朵娇艳的荷花绽开了笑靥，莺声清脆，娓娓动听：“德仁哥，还没有说话哩，怎么就要走啦？”
　　德仁嗫嚅着：“玉娥，今后我到学校教书，咱们见面的机会多了，我怕影响不好。”
　　玉娥吃吃地笑着：“傻瓜，我在医疗站看病，一天要接触多少人哪。怎么和你见面，影响会不好呢？”
　　德仁近前一步，压低声音：“咱们的关系特殊呗。你那种亲热劲儿，我可受不了。在大队这地方，人多眼杂，一旦让谁看见，张扬出去，咱们可都得身败名裂哇！我如何有脸去见自强？我如何有脸去见你秀兰姐？何况你还是赤脚医生，如何有脸在这儿继续待下去呀？”
　　玉娥哈哈一笑：“德仁哥，看你说得害怕的，好像马上就要抓着我们去游街示众似的。”
　　德仁说：“是呀，咱们就得有这样的思想准备，就得有这样的警惕性呀！”
　　玉娥说：“对对，哥哥说得完全正确，今后我注意就是了。不过，这一次的事情，你还得感谢我呀！”
　　“什么事情啊？”
　　“当民办教师哇。”
　　“那，那不是公社通知，杨自力同意的吗？”
　　“哥哥，你真是一个书呆子。你知道，杨自力起先为啥不同意，后来为啥又同意了呢？”
　　“这，我还不大清楚，大概是杨自力想通了吧？”
　　“是的，杨自力是想通了，不过是在收了五叔送的礼品以后才想通了的。再者，我还得提醒你一点，五叔提的礼品可是我在大队商店买的。所以，哥哥，你想一想，你应该不应该感谢我啊？”
　　德仁恍然大悟：“哦，哦，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可是，可是，为什么要给他送礼哇？”
　　德仁生气了，急躁地在屋里团团转着。玉娥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德仁哥，你冷静冷静。你也是在外面干过事的人了，怎么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你在文革中得罪了杨自力，杨自力现在是大队书记，手里有权，不同意你当民办教师，你干着急也没办法啊！你有理和谁去讲？再说，你的身体也不适合长期在生产队劳动下去，还不如给他送点礼，拉拢拉拢，给他个台阶下，只要你当上了民办教师，把人放在轻省处，还考虑那么多事情干什么哪？”
　　德仁叹了口气，冷静下来：“玉娥，你说得也对，我不生气了。谢谢你，谢谢你的关心，你买礼品花了多少钱？我还你吧。”
　　玉娥把一只白嫩的小手伸到德仁面前：“花了120块钱，你还吧。”
　　德仁在口袋里掏了半天，竟然没有掏出一分钱来：“还，你容我慢慢地还嘛！好，先还你五块钱。”
　　德仁说着伸出右手，在玉娥的小手心轻轻地拍了一下，玉娥就趁机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大手，又随即松了开来，掀起门帘，跑出医疗站门外看了看，没有一个人影，返身进来，不由分说，抱住德仁热吻了几下，然后指着自己红润的小嘴说：“快，外边没人，亲吻十下，表示感谢。”
　　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德仁只好迅速地对着玉娥的嘴唇热吻了十下，心慌意乱地跑到门外去了......德仁在树荫下站立片刻，镇静一下情绪，想了想，又返回医疗站。玉娥格格地笑着：“德仁哥，咱们两清了。”
　　“何谓两清呀？”
　　玉娥嘻嘻地笑着：“我帮了你的忙，你亲了我的嘴，这算一清。你亲了我的嘴，顶替了我的账，这又是一清。这不是两清是什么？”
　　“啊呀呀，说来说去，都是我占便宜，你吃亏哇。”
　　“哥哥，我要把话说清楚，这是让你最后一次占便宜。从今往后，你再别想占我一次便宜啦！今天，我们就来一个表示决心的三击掌吧。”
　　玉娥说毕，伸出小手来，便和德仁的手掌，重重地拍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