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短篇小说、故事部分】移民情(16)
作品名称:南水北流浪花涌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12-07-27 22:49:37 字数:4354
头顶着太阳,戴着草帽站在太阳下面晒的滋味甭提了,就像西天取经的猪八戒被妖怪放进蒸笼里被蒸得大汗淋漓一样难受。不过这种生活咱早已习惯了,正常得像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一样随便。咱要是县长,或者咱能够当上“神舟X号”的宇航员,何至于咱要出来受这份洋罪呢?可是,咱没那经天纬地的本事。咱要是当强盗拦路抢劫,咱也不会品尝这种“热火朝天”的滋味,可惜咱没那胆量。可是,不出来倒腾俩活钱,在大树下面品茶、下棋、打扑克,谁会为咱的粗茶淡饭操心呢?
“卖瓜喽,又大又甜的大西瓜呀!”见有行人,我就使劲吆喝着,喉咙有点沙哑,吃口瓜润润嗓子,再喊。瓜虽甜,但热乎乎的,吃着没有家里的冰镇西瓜爽口。
“这瓜咋卖?”有人开始往我这里凑,接着呼呼啦啦围上来几个人,大部分是女人。偷看她们,一个比一个俏,都是穿戴一新,可比我老婆丰韵多了。算了,别胡思乱想了,还是卖瓜要紧。
“一块一斤,老不缺,少不哄,公平买卖,来,先尝一块!”我随手掂起一个瓜,用肩头上的白毛巾把瓜皮上的浮尘擦掉,然后拦腰把瓜切开,红鲜鲜,水灵灵的,再把瓜切成一小牙一小牙的,分别递给周围的人,“尝尝不要钱,如果味道好,秤一个回家哄孩子,如果味道不好,你立马转身走人,到别的瓜摊上看看。卖瓜喽!”
人们品尝着瓜,啧啧称赏,都说这瓜好吃,我听着,比自己吃了冰镇西瓜还甜还爽!
“老乡,这瓜是上白糖种的吧,不然怎么这么甜?”有人问。
“这是正宗的咱丹江河道的西瓜,沙土地,墒足,昼夜温差大,不瞒你说,咱这瓜用麻饼掺鸡粉做底肥,中途又喷洒过磷酸二氢钾兑白糖水,含钾量高,所以水多、皮薄、味道好!”一听有人问技术,我话头也就多起来,说出来特别卖劲。
“为什么要兑白糖呢?”一个女人问,柔声细语的,听着让人心醉。
“西瓜开花时,正逢上槐花开的时节,蜜蜂嗡嗡嗡都到那里采蜜去了,可是,西瓜花一般都在叶子下面藏着,来采蜜的蜜蜂不多,在叶子上喷上白糖水,吸引蜜蜂前来给西瓜授粉,这样西瓜秧上就会座果多,瓜大瓜圆瓜也甜。”我滔滔不绝。
“原来是这样,人们说的滚瓜溜圆就是从你的西瓜上得到启示的吧?”一位中年汉子边吃瓜边开玩笑。
“你说话真逗。”我朝他友好地笑笑。
“老乡,这西瓜该不是打过增甜剂或催熟剂吧?”有人提出疑问。
“你不说我还不知道这些是什么高科技,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有这样的东西,”我惊讶地看着那位显得文质彬彬的买主,“通过歪门邪道去骗人这一招,咱学不到,说句不中听的话,这西瓜就比如自己的老婆,假如你是种瓜的,你该不会向老婆下毒手吧?”
我的话让周围的人都大笑起来,我也忍不住憨笑。
“老乡,你今天总不是来卖老婆的吧?”有人开玩笑。
“西瓜舍得买,老婆舍不得。”周围又有很多人笑,我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皮。
“九毛一斤怎么样?”吃过瓜后,有人开始讨价还价。
“九毛九分九,我都不会卖的,在这条街上卖瓜,咱不会哄抬物价,也不会擅自降低价格,只是在收钱上咱不会那么老实。”我把台秤挪了挪,信口说,
“给我秤一个!”一位骑电瓶车的妇女说,她短袖短裙,秀发飘逸,穿着入时的裙子和高跟凉鞋,鞋子在她脚上,说不上来有怎样的美了,可惜我老婆从来没有在衣着上让我动心过。
“好咧!你捡!”我客气地说。
“满园捡瓜,捡的眼花,你给俺捡一个,只要熟就行!”女顾客大大咧咧,她一笑,真美。
“肯定熟,如果不熟,你转过身来我给你换,”我挑好一个瓜,放到台秤上,“好咧,你看秤,18斤9两,收你18元钱,咱这里不讲四舍五入。”我笑着说,同时找方便袋给女顾客装瓜。
我显得很绅士般的把瓜递到她手中,接了她的钱,然后很有分寸地朝她说,“请慢走!”
周围踌躇观望的人见咱憨实,就争先恐后选起瓜来,不一时,卖出去十几个大西瓜。
“卖瓜喽!”我继续吆喝生意,眼花缭乱地看着街上花枝招展的女人,脑子里不时把她们与老婆做比较。当看到那些女人穿着高跟凉鞋的玉步生风的样子,心里总是痒痒的,她们一个个如花似玉,飘逸感和风度气质让人想入非非。唉,老婆什么时候能够和她们“齐头并进”呢?
说起老婆,她也真不容易,陪着我风里雨里滚打,从无怨言。就说这次种瓜吧,要是没有她的配合,我还真玩不转。今年一开正,我们这里的人都在议论搬迁的事儿。村里大小人都知道,南水北调大搬迁今年就该到我们村了,但至于在夏天哪一天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那些平时把土地看作命根子的人,也甩掉了大量的责任田,都担心到搬迁时所种的庄稼不熟,丹江的滩道上搁置了大量的荒地。
俗话说,有智吃智,无智吃力,咱属于后一类,力气咱有,咱就要指望咱的力气孝敬老人,养儿育女。我是个闲不住的人,和老婆商量在荒地上种上几亩地的瓜碰碰运气。一向火暴的老婆这次却出奇地温柔,她说,“你是当家的,你说了算,俺听你的!”
咱是个农民,老婆自然也跟着咱当了农村妇女。按我们庄稼人的行话说,我和老婆是门当户对,老牛嫁骡子——都是耕地的货色。老婆也说不是懒人,从整地、育苗盖地膜开始,老婆就一直没黑没明地跟着我住在地头的临时瓜棚里,即便如饥似渴想浪漫浪漫,也是在一个烂被单里面忍着蚊子叮咬,偷偷摸摸地、枪刀马快地风起云涌一回。西瓜上市时,有时候忙得一天锅灶不冒烟,啃几口西瓜,吃包方便面对付对付就行了,苦点累点,她心甘情愿。
看看老婆,与别的女人,特别是街面上的女人比起来,那真叫不周正。每次收工时看看她,头发乱蓬蓬的,额头上净是泥沙和汗水,有时敞着怀,露出那个褪了色的黄毛衣,踢拉着一双老笨式的布鞋,活脱脱一个精神病人,看着她,我又想气又想笑,我呛她,“看看你,跟叫花子有什么区别?”
“老鸦别说猪黑,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现在跟猪八戒有什么两样?”她针锋相对,遇到这样的老婆,真没办法。
真正忙是在摘瓜的时候,早上我和老婆摘,然后我去卖瓜,她守园,下午回来,浑身瘫,但摸着鼓鼓的钱袋子,反倒不觉得时间过得那么慢了,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拼死拼活,总算熬过了原始社会的洞穴生活,今年马上就要收兵回营了。其实,地里还有不少没熟的西瓜和一些瓜蛋子,留给村里的小屁孩们,让他们闹去,咱不能临走落个一毛不拔的名声吧,反正娃娃们在假期中,咱要一撤退,那里可就是他们疯狂打闹的乐园了,他们在那里你追我赶,也许还能长些见识呢!再让咱去为一两个西瓜去蹲坑,那可真叫傻瓜。
不是我吹的,我留下来的西瓜蛋子的味道弄不好就要比其他人的中茬西瓜味道好,这话我不说,那些吃过我瓜的人早就比较过了,让他们评评去。俗话说,“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这话不假,我种瓜选的是沙土地,墒足,另外,我舍得施肥,我用肥的原则是,施肥不仅要体现在瓜的个头上,更重要的是体现在瓜的味道上。我的观点是,咱卖瓜是让人家吃个如意,而不是光看颜色水灵灵的。
天越来越热,连出气都是热的,我巴不得有这样的天气。在初中时,老师讲解白居易的《卖炭翁》“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我不甚理解,现在,我服了。而且,我也会把这诗改成“可怜身上正冒汗,心忧瓜贱盼日炎”,嘿嘿,别笑我,咱没学问,胡诌的。
最后一车瓜了,再热咱也要忍着,喉咙干了,咱有老本,守着瓜摊子还怕什么,肚子饿了,咱也有老本,不像二毛子种菜卖菜,只能捞个西红柿、生黄瓜啃啃。
正想二毛子,二毛子就过来了,他老远就喊,“老白,家伙还多吗?”
老白是村里人送给我的外号。都知道丹江水养颜,是正宗的自然界的年轻态,那里的小伙子特别俊,丹江妹子特别俏。像咱这样的丹江汉子,曾经也是出类拔萃的小帅哥儿。想当年,身后追咱的女子能有一个加强连,那时咱也是满园捡瓜,捡得眼花,捡来捡去捡了一个现在的老婆。说起来,我们也挺有缘分。当时在农村时兴看露天电影,年轻人爱凑热闹,有时候能够跑上好几里去寻找刺激。那次看罢电影回家,只听路边的庄稼地里呼呼啦啦一阵响,我以为是兔子狐狸或獾子,就开始朝地里扔石块土坷垃,没想到一个女孩子尖叫一声,然后骂,“人家在方便,你耍什么流氓!”我倒吸一口冷气,正想逃,没多时,那女孩追上来,非让我说出子丑寅卯不可,我啼笑皆非。就这样,我们稀里糊涂认识了,稀里糊涂谈起了恋爱,稀里糊涂地凑合到了一起。那时她长得像一朵花,一笑,真和电影明星一样。
随着年龄的增长,咱这样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丹江河边长大的汉子,经过风刮日晒,蜕化了,但没变质。特别是一到夏天,太阳一晒,皮肤被晒得黑明黑明的,像涂过漆一样,因为黑,村里人故意绕着舌头喊咱老白,喊就喊呗,反正咱老婆有了,不担心因为外号咱去打光身了,他们喊,咱就应,不像二毛子,人们一开始喊他二毛子,他就跟人家过不去,小心眼。
二毛子的眼睫毛特别长,像女孩夹过一样,他的眉毛和眼睫毛放到女孩身上,那简直绝透了,但长在他这样一位大老爷们身上,就有点不顺眼,村里的嫂子们当面叫他二毛子,他觉得丢了面子,就愤愤地把手里的茶杯扔到大槐树下的石头上提出抗议,可是村里的小媳妇们偏不买他的账,背前面后叫得更起劲了。
“不多了,你甩完了?”我随口问他。
“完了,今儿个收了早摊。”二毛子骑的是三轮摩托,他下了车,来我的小四轮上看了看,“你也不慢,下去的也不少。要不匀我几个,我去替你吆喝吆喝?”
“不了,你看,不多了。”我说着,递给了二毛子一块刚切开的西瓜,他毫不客气地啃起瓜来,狼吞虎咽。
你别以为二毛子没出息,其实,我们之间遇到这样的事儿多了。我开瓜园,他开菜园,我们的地紧挨着。遇到我们家人来客去得回去应酬时,他和他老婆就替我们招呼着瓜园,遇到他有事时,咱也是尽心尽力,我吃他的菜不知道有多少,他吃我的瓜我也向来不计数,但我们之间谁也没往心里去。只是有一点我们认得准,就是我对他说,咱们彼此的老婆必须得分清,要对号入座,为这句话嘛,我老婆还狠狠地拧了我的耳朵,直到我求饶,她才放手,同时恶狠狠地说,“美的你,今儿个我就找二毛子睡觉去!”
“你敢!我打断你的腿!”我大吼。
“让小翠来陪你!”老婆不怀好意地笑着说,“你不常说小翠小鸟依人,温柔美丽吗?”
小翠是二毛子的媳妇,老婆把她扯进来,真是瞎胡闹。
二毛子很快吃完了一块西瓜,我又递上一块,“兄弟,我已经打扫战场了,今儿个最后一车了,今年算是收摊子了。你那里还得几天消耗?”
“时间来不及了,我也不去斤斤计较了,再有两三天,我也要收兵回营,回家也要收拾收拾!”二毛子边吃边说。
“那地里的菜呢?”
“放任自流吧!谁家来客了随便去捡,咱也顾不得了!”二毛子这次却显得很大度。
“你快回吧!我再待一时也走,就是卖不完,咱自己只当喝啤酒了!”我诚恳地说。
“不忙,我把三轮放这儿,你替我招呼着,我去去就来!”二毛子擦擦嘴说。
“去哪儿?”我随口问,眼睛不停地盯着南来北往的行人,一边沙哑着喉咙吆喝着。
“去门市部转转。”二毛子把掖着的背心放下来,顺着街道上的树荫走了,那样子鬼鬼祟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