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平淡的日子

　　公司在开发区。这个城市不大，公交车次结束得早。我赶上7点钟的末班车。车上有三个人，平坦的公路，汽车平稳，只是车里空空荡荡的感觉，就像我此时的心情。
　　半个小时后，来到热闹的市区。沃尔玛门口和马路上人们匆忙或悠闲地行走、驻足。似乎好久没有来过这么热闹的地方了，站在路边，一时不知要去向何处。沿着马路向居住的小区方向，往事便“嘶嘶”窜了出来。脚步在光影里如同杂乱的枝丫，把包抱在胸前，挡住半个脸，惟怕他看到我的到来。
　　黑夜在某些情况下会给人安全感。信步到他的楼下，他楼层的灯还黑着，他的车也不在楼下。我不知道要等待什么，也不知道将等来什么。好久后，身上觉得冰冷，小区里变得寂静，灯光在一盏盏熄灭。
　　远处来了一辆车，是他的车。我紧张而激动，腿脚却不听使唤，歪倒在绿化带里的冬青树下。一个女人从车上走下来，模糊中我看到那是华姐。她手里提着一个大手提袋，柔软的腰肢似不堪重负。他下车了，稍歪的脖子，看起来还不灵活，他手里也提着一个手提袋。
　　不一会楼上的灯开了，现在我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语言描述，因为我的思维已经混乱。我想在这里等待，固执地、没有理由地等待。
　　已经凌晨一点钟，华姐没有离开，灯灭了。
　　走出去的步伐比来时的步伐要整齐很多。门卫对我警惕的眼神里，有疑惑和敌意。
　　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见到他，我脑袋里开始计划离开的计划。韩总说的广州公司，明天一早我就要去找他，申请去那边。对，这样最好了。
　　一辆出租车在我身边跟了好一会，真是感谢他的执着。回到宿舍，我强迫自己把脑袋清空，此刻此时我要做的是做回原本的我。
　　第二天一上班，翘首期望韩总的到来。
　　还好，韩总很准时。他应该刚在办公室落座，我就敲门进来。他正挂着外套，问我：“今天脸色不是很好，怎么了？”
　　我支支吾吾，脑袋不算灵活，确实不知如何搪塞，直奔主题说：“韩总，我申请去广州工作。”
　　“哦，突然又想去了？我征求过肖总的意思，他好像还不大希望你去，说是你姑姑不会同意。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想出去好好学习，现在年轻有精力，想多积累些东西。前几天我姑姑是不同意，现在我说服她了。”
　　我表述得紧张语速还很快，韩总看着我说：“哦，这样啊。好，公司也很需要你去。这样，你尽快准备下，后天早上的飞机！你叫人事过来一趟。”
　　带着激动和雀跃，带着逃脱的喜悦，说不出的众多情绪里，我想走得越远越好。我忽然想起，应该嘱咐韩总不要告诉他我的去处，细想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来，我说这个事，韩总会起疑心我们的关系；二来，韩总也不可能不告诉他。再说吧，起码不会再看到他。
　　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他！
　　我去姑姑家说服了姑姑，并答应经常给她电话。奶奶的精神看起来并不好，脸色潮红，对我爱答不理。姑父和姐姐他们都很好，在按部就班地过着安稳的日子。
　　临走前，我给房东打了电话，按照合同，我的租期还有大半年。房租他愿意给我就给，不给我也不要了。房东的语气简短、冷漠，没有给我房租的意思，只是说了个“知道了”。
　　按时离开，按时到达广州。
　　工作环境和住宿条件都比原先的好，当然，工作强度会大很多。这样也好，工作占据了我大部分时间，空闲的时候，我基本是睡着的状态。
　　工作内容基本是VI的整合、完善，以及新品文案书写、产品定位、品牌定位等详细的执行。这是个非常繁琐的过程，每一步都要斟酌出稿——修稿-——定稿。再后来，韩总为我找了一名助理，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去参加内衣展会。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格外快，好像低头抬头的功夫就到了年末。这近一年的时间里，我并非没有想过他，在某一瞬会一闪而过，还带着怨和伤感，这种情绪从未因为时间而改变。
　　“过年回家吧！我让人事买机票了，我和你一起回去。”韩总坐在我对面的办公桌上。
　　回家这个词听起来很刺耳，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虽然姑姑早就电话催我回去过年，而家的真正含义在情感的细微处与亲情还有一定区别。
　　我低头犹豫。
　　“怎么？不想回去？要是实在不想回去，你出去玩玩吧！这大半年真辛苦你了，工作成果也都摆在那里，可以公费旅游，想去哪？”
　　同事们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乡过年。只一会功夫都走完了！
　　“我回去吧！”
　　“好，明天晚上的飞机。现在你可以自由去购物了！”韩总看起来非常开心。也对，新产品在市场上反响不错，还可以进入各地的一类商场。
　　韩总给了我一个很大的红包，我装进包里，按照他说的话，去了最近的商场——太平洋百货。平日里我经常去商场巡场，收集资料。今天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闲逛。去看了衣服，过年回去怎么也得穿得体面些。韩总给的不少，卡里奖金3万，现金2万元。我买了一件白色长款毛衣，一件牛仔微拉长裤，一件夹棉风衣外套——这是我发现的最厚的一款外套。
　　还买了一些广式糕点给奶奶，给姑姑买了丝巾，给姑父买了香烟。
　　我看到一款护颈仪，有人在试戴效果。远远看着，怕销售人员来推销询问。离开他好像是昨天的事情，原来人的悲伤可以被包裹起来，只要随时打开，随时都如刚刚发生；也可能是时间太短，我来不及把它们藏得更隐蔽。
　　剩下的时间，我用来洗澡，睡觉。整整睡了一天，知道发现快到了韩总说的时间。
　　韩总在公司等我，我意外发现了韩总的秘密。刚一推门，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嗲嗲地正对着韩总撒着娇，韩总的双手正抱着她的腰身。我感觉自己的冒昧，忙不迭退了回去。过了几分钟，那个女孩开门出来，瞪了我一眼，她身上的香水味可真浓。
　　韩总没事人一样坐在椅子里说：“我们还要等一会出发。正好和你谈点事情。”
　　我匆忙看了下手机，是我睡懵来早了一个小时。十分懊悔刚才看到的一幕，也尴尬得很。
　　“哦，我确实来早了。”
　　他笑起来：“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没什么？我和她一起很放松，仅此而已。”
　　我也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个，说：“谁？我没有看到这里有人啊！”
　　“小滑头，我说他们都喜欢你呢！岳东找我要你的电话号码，要了不下十次了。我只要回去，他都能知道，总要黏我一阵，不过我没有给他。我是有私心的，怕他影响你的工作。”
　　“那我该谢谢您，要不要封口费啊？你给我的奖金还有不少。”
　　“哈哈，你知道肖总现在怎么样吗？想不想知道？”
　　我身上打了一个冷战，“嗖”地紧了下神经。
　　“他和你说过什么吗？我和他……”
　　我实在不知如何说，但我知道韩总应该都知道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会时不时问下你什么情况。从未要过你的电话。”
　　“他也不必如此，我父亲的恩情根本不需要还，是他给自己太多道德的束缚了。”
　　“哦，只是还恩情吗?”
　　“嗯，是的。”
　　“他现在挺好的。虽然受了一些打击，好在他是一个非常坚强有忍耐心的人。我就佩服他这一点，像一个钢铁侠，百毒不侵，还能自行疗伤。而我不行，我的压力和矛盾需要外力来解决，就像刚才你看到的。”
　　我脸红了，为刚才不该看到的场面。低头说：“我真的没看到什么，好像空中有个仙境，里面云雾太多，障了我的眼睛。”
　　我也不愿提起肖总，尤其他现在的生活，和谁在一起。
　　“好，你不愿提起的人，咱就不说了，但是他很值得你去喜欢。岳东也不错，是个很好的选择，现在自己创业有模有样，能做的比他爸强。哦，看来你要走桃花运了！”
　　他开着玩笑，没有了从前的严肃和沉着。我总觉得他一直有心事，所以总是眉头紧锁，但有时他也会笑得轻松幽默。
　　飞机上，我们又谈了很多，关于春节后新产品宣传的方向调整问题等。
　　小城的北风凛冽得很，刺骨得很，将近零点的夜，更是格外冷清。这个点我不想回姑姑家，宿舍也已经没有人，我打算去住酒店。韩总的司机来接机，我让韩总司机将我放到市区，自己便去找了快捷酒店住进去。
　　可能过了睡觉的点，也可能换了地方不能入睡，我基本一夜清醒。这个熟悉的城市，现如今倒变得陌生了。
　　早晨六点多钟，睡意来袭，睡到八点起床洗刷后，打车去了姑姑家。
　　姑姑似乎老了些，姑父也是。奶奶精神不济，说话糊里糊涂，我叫她，她昏黄的眼睛似乎认不出我。姑姑说奶奶有些老年痴呆症。
　　相互问候一番，得知姐姐和姐夫经常吵架，姑姑也懒得多去过问。姑姑对我的婚事尤其关心，还一个劲要求我回来工作。我含糊答应着。
　　忙年，姑姑去准备各种吃食，我打打下手，帮忙收拾卫生，洗洗衣服。我原本想初四就走，姑姑不同意，一定要我过了生日走。
　　也好在我晚走了两天，奶奶在初五早上安静地离开了。我去给她送早餐，她头朝里躺着，像往常一样。我喊了两声，她没应。想去扶她起来，看到她安详的脸，我意识到了不一样，大声喊了姑姑和姑父。
　　紧急打了120，医生说已经奶奶走了一个多小时了，姑姑嚎啕大哭起来。虽然奶奶在世时对姑姑并不友好，这几十年的相处，还是让她们生出了些亲人的感情。姑父的心情可想而知，姐姐和姐夫没有过多悲痛，忙碌葬礼的事情这次多亏了他们。
　　一直到初八，结束了葬礼的程序，把奶奶安葬在了老家，离城里不很远的镇上。
　　初九坐上飞机飞往广州，又开始了忙碌的工作。生活就这样按部就班地生活，波澜不惊，也算是一种幸福。但很多时候，我们不满足于这些平凡，内心总渴望些新的东西来填充，来勾起生活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