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新的植棉组

　　既没人宣传，也没人号召，下午上工的时候，植棉组的姑娘一个比一个穿得新鲜，一个比一个穿得华丽，头发一个比一个梳得光滑水溜，脸蛋一个比一个擦得白净漂亮，惹得媳妇们挤眉弄眼，怪话连篇：“哟，植棉组的姑娘相亲去呀？打扮得这么漂亮！”
　　姑娘们伶牙俐齿，不肯示弱：“就是相亲去呀，怎么样！眼红吗？”
　　“哎呀呀，才参加植棉组两天半，就变得这么厉害，变得这么理直气壮，一点风凉话都受不得了。”
　　“你承认是说风凉话了，谁让你说风凉话呢？不会好好说话吗？”
　　“好好好，我好好说。是谁让你们穿得这么漂亮呢？是组长呢还是技术员呢？”
　　“好好好，你好好问，我就好好答。既不是组长命令，也不是技术员要求，是我们自己要这样穿的。去年队里分红好，我们过年时做了新衣服，不趁春暖花开季节穿一穿，明年春天就穿不上了哇！”
　　“哪儿会呢？”
　　“女大十八变，我们长得快呀！哈哈哈哈......”
　　在姑娘们一片无拘无束的笑声里，媳妇们只好尴尬地笑了起来。
　　这一场戏剧性的对话，德仁听在耳里，喜在心上，这一拨姑娘可不是被王麻子的一声吼叫能够吓倒的那一拨姑娘啦！姑娘们初中毕业，口齿伶俐，心直口快，敢说敢干，自己就应该因势利导，充分发挥她们的长处，搞好棉花生产，也莫辜负了这场唇舌之战啊！
　　一走进棉花地，姑娘们可就卖劲地干起活儿来，她们知道自觉劳动是植棉组的传统，植棉组里容不得偷懒的人，十个姑娘谁勤谁懒，在技术员眼里，那可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啊！
　　就在十个姑娘挖着苗床的时候，德仁瞅了一眼，她们为什么要穿得这么新，打扮得这么漂亮呢？德仁看了看组长翠翠的穿戴，一切都明白了。原来翠翠生了个孩子，坐了个月子，显得愈外白净漂亮。做了满月，大待宾客之后，更是心情舒畅，红光满面；现在再穿上时尚的新衣裳，越发袅娜柔媚，光彩照人。新近提拔为副组长的小麻雀长相一般，又不大讲究穿戴，中午在地里让翠翠一比，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了。小麻雀明年春节就要出嫁了，德仁让她当副组长也是对她的一种奖励和安慰，现在无论如何也得梳妆打扮一番，可不能让美丽的翠翠，把自己比到地缝里去呀！
　　其他姑娘的心理状态是和小麻雀一样的，其实还不完全一样。新参加植棉组的俊俊、巧巧、笑笑、雪雪、慧慧，一个比一个长得俊俏，她们上学的时候还讲究朴实节俭，缺少比试，可现在往一块儿一站，十五六岁的大姑娘嘛，总得分出个高低美丑吧！自然，在口头上，姑娘们从来不说谁美谁丑，可在心理上还是要时时显示出自己的美丽来的。特别是在天仙一般的新媳妇翠翠面前，姑娘们更是不肯示弱哇。
　　德仁今天倒来了兴趣，他一边用铁锨铲土，一边仔细地端详这五个姑娘。俊俊是一个细腰挑高个子，身材苗条得像一株初春的小柳树。巧巧白皙的鹅蛋脸独领风骚；笑笑弯弯的细眉始终微笑着；雪雪的皮肤雪白细嫩，使得人们叫着她的名字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想起她的肤色。慧慧五官的巧妙搭配给人们的感觉总是，外秀里慧。
　　观察了这五位姑娘的容貌，确实使人赏心悦目，德仁倒觉得好笑起来：我这是怎么啦？自从参加了鸳鸯、玉娥的评比，观赏了翠仙、鸳鸯的表演，怎么越来越注意起女容、女貌、女色来了，自己的“小资产阶级情调”怎么越来越浓厚了？......嗨，管他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趁着这个机会，让自己的眼睛先来一个美的欣赏再说。
　　休息时间到了，德仁提议十个姑娘每人唱一首歌曲，大家共同娱乐，十个姑娘一声儿响：“同意！”
　　姑娘们依次唱歌的顺序是：“翠翠、小麻雀、杏花、若兰、如菊、俊俊、巧巧、笑笑、雪雪、慧慧。她们也是第一次在一起比试唱歌，自然是分外卖劲了。”
　　翠翠唱的自然是拿手的《花儿》，娓娓动听的曲调和她本人一样柔美迷人，博得姑娘们一阵热烈的掌声。小麻雀唱的是《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旋律欢快，歌词字多，像打机关枪一样铿铿锵锵地迸了出来，风趣幽默，劲头十足，获得一片笑声和赞扬声。杏花腼腆地唱着《毛主席来到咱们农庄》，脸蛋羞涩得一片绯红。若兰的《毛主席的光辉》、如菊的《在北京的金山上》，异曲同工，悠扬动听，其他姑娘甚至跟着轻轻地哼唱起来。她们自然也是容光焕发，青春靓丽，心情舒畅，笑意氤氲。
　　俊俊在演唱《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时，充分展示了她身材苗条的特点，腰身弯曲成s形做了一个依着树干唱歌的动作，声情并茂，赢得了一片喝彩声。巧巧仰着脸儿唱《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声音是那样甜润动情，阳光把她的鹅蛋脸映照得更加动人了。笑笑唱着《社员心向共产党》时，一句“葵花向着红太阳，社员心向共产党”，唱得心情欢畅，她的眉毛笑得像一弯细细的月牙儿了。
　　雪雪唱的是《高原春光无限好》，“雪山啊，霞光万丈”，一句悠扬高亢的开头，使得她白皙的脸蛋光彩熠熠，更加妩媚动人。慧慧唱的是陕北民歌《秋收》，一句“红个旦旦的太阳啊暖呀暖洋洋”，声音水灵灵、脆生生的，把大家的视线全都吸引过去了，这使得端庄秀丽的慧慧更加踌躇满志，歌唱更加尽力尽兴，给这次歌唱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德仁心里明白，组员们演唱的歌曲，都是他在植棉组里教过的，新组员也是跟老组员学会的，这些新组员去年夏收以后就参加了田间劳动。当姑娘们热烈鼓掌，要求“技术员，来一个”的时候，德仁挥挥手说：“好了，时间到了，开始干活吧！”
　　姑娘们干起活儿来，可是勤勤恳恳，不惜力气，当天下午就挖好了五个苗床，都是一米宽，八米长，30公分深。下午收了工，姑娘们扛着镢头、铁锨，沐浴着橘红色的瑰丽的晚霞，满怀喜悦地唱着歌曲，行进在田间大路上。植棉组姑娘队伍与媳妇队伍相遇了，媳妇们啧啧连声：“怪道姑娘们这样风风光光，原来有一个大娃娃头领着唱歌哩！”
　　她们看见德仁在后面压阵，才大声喊着给德仁亮耳朵呢。德仁懒得理睬她们，正好一首歌曲唱完了，德仁赶上去喊了一声：“姑娘们，另唱一首，声音洪亮一些，毛主席的光辉，一、二！”
　　姑娘们的歌声冲天而起，声震云霄，媳妇们叽叽咕咕的声音全被淹没了：
　　毛主席的光辉，
　　嘎啦亚希若若，
　　照到了雪山上，
　　依拉强巴若若，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照到了雪山上，
　　依拉强巴若若！
　　第二天，在挖苗床的棉田里，明媚的春光照耀着这十个花朵一样美丽鲜艳的姑娘，劳动的热情熔铸在这古老传统的镢头、铁锨里，苗床挖得又快又好。德仁看着这一拨年轻热情的姑娘，心里一再涌起“女孩好管理”、“女人觉悟高”、“中国的希望在女性”这样的想法。十一年来，在棉花地里，在植棉组里，姑娘们、妇女们干活总是踏踏实实，言听计从，这也是使德仁感到欣慰的地方，这也是使他下决心把棉花继续作务下去的原因。姑娘们劳动这样卖劲，休息时间唱唱歌曲，活跃一下文化生活，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何况，姑娘生来爱唱歌，喜欢唱歌似乎成了姑娘们与生俱来的天性，有的姑娘就是冲着在植棉组里可以自由自在地唱歌才来的。
　　为了满足姑娘们学唱歌曲的需要，德仁一回到家里，总要抱着老式延安牌收音机听歌唱歌。每次到了县上，都要到新华书店转上一圈，买上一两本新出的歌本，回家以后便迫不及待地翻开哼唱着。有一回，德仁到县上去，在街上听到一个女孩子唱的歌儿很好听，他就赶上去问人家唱的是什么歌儿，那女孩子被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来，才对他说她也是跟人家学唱的，还不知道歌曲的名字。德仁经过多方打听，才在他认识的小学音乐老师那儿找到了这首歌曲，－－《敢叫日月换新天》，是一首歌唱大寨的电影插曲。
　　休息时间到了，德仁就给姑娘们教唱这首新歌。姑娘们还在嘻嘻哈哈地闹着，俊俊站起来维持秩序了：“一二，安静！请技术员给咱们教唱新歌。”
　　姑娘们立即安静下来，整整齐齐地坐在一堆，扬起脸儿，望着德仁，德仁的面前绽放开十朵美丽的鲜花，十朵笑嘻嘻的鲜花啊，他的心里便感到甜丝丝的舒坦。于是，他放开歌喉，动情地唱了起来，他好像不是在给姑娘们教唱歌曲，而是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心情舒畅地演唱着这首歌曲：
　　一道清河水，
　　一座虎头山，
　　大寨就在这山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