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短篇小说、故事部分】移民情(9)

　　21、【短篇小说】第一次享受
　　
　　 那天，李局长哼着小调，轻轻松松地从单位上回来，爱人素素惊讶地看着他，“哟，今天日头怎么打西边出来了？”
　　“怎么了？”李局长明知故问。
　　“怎么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又跳又唱？”
　　“保密！”李局长显得很神秘，然后回过头说，“素素，今天咱们回库区老家一趟，把妈接到咱这里来住，你看行吗？”
　　“我没意见！她在老家捡破烂，风里雨里够吃苦了，不说你，我看着心里都不是滋味儿。”素素说，“问题是咱都已经接过她多少回了，她不来！"
　　“即便她不来，咱也能看看她现在生活得怎么样，另外，咱也能看看老家丹江河道的风光，那里很多地方已经搬迁了，变化一天一个样!"
　　“行倒是行，就怕这次接妈又是瞎掰，她性子比你还倔！”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这次她肯定来，不信你看！”李局长神秘地说。
　　“我不信，老人家性子古怪，她真要她能来，除非夜里升起红太阳！”素素坚定地说。
　　“不信咱打赌，如果这次妈不来，今天晚上我给你洗脚！”
　　“如果婆婆这次来了，我给你捶背100下！”
　　“一言为定！”
　　“That’sadeal！”
　　李局长和素素就这样坐上客车回到了老家里。一头白发的老母亲驼着背，笑眯眯地看着儿子说，“老了，老了，头上都有白头发了！”
　　“在妈面前，我永远不会老。妈，我和素素来接你去住一段时间！”
　　“我还以为你们忘了呢，行，行，我这就收拾东西，跟你们一起到城市享两天清福！”
　　素素茫然地看了看李局长，似乎在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李局长和素素带着老母亲回到了他们城市的家里。那天傍晚，李局长让素素去买一瓶酒，素素又是疑惑地看了丈夫一眼，但她还是去买了。
　　晚饭时，李局长和素素轮流给母亲夹菜。老母亲深情的看着李局长，“七年了，七年了，你当了七年局长，把酒戒了七年了，来，今天晚上妈陪你们喝两盅！”
　　安顿好婆婆后，素素开始给李局长捶背，一边捶，一边学着婆婆的样子，自言自语地说，“老了，老了，头上都有白头发了！”
　　“在老婆面前我永远不会老！”李局长说。
　　素素想从李局长那里了解到婆婆改变主张的原因。她柔情地给张局长捶着背，绕着弯问，“老李，当局长美吗？”
　　“怎么？你也想当局长试试？”
　　“当然啦，拿破仑就说过，‘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说实话，这一辈子咱就是个教师，上个月咱是一线教师，今天咱是退休教师，现在，我当你一回领导怎么样？”
　　“好啊！现在你是局长我是兵！”
　　“那你向领导汇报汇报妈的思想是怎样转弯的？”
　　“报告领导，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李局长回忆起七年前他当上局长的那一天，他开着小车回家接她妈到他家住。他妈高兴得合不拢嘴，谁知走时他妈却一反常态，冷冷地说，“黑娃子，妈不去！我在老家捡破烂怪舒坦！”
　　黑娃子是李局长的外号，大凡在丹江河畔的人小时候都有外号。
　　“为什么？”李局长惊愕地问。
　　“不为什么！妈不想看见你让人戳着脊梁骨骂妈，那比刀子还厉害！”老太太直言不讳。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啊？如果你办事不公，人家不骂你啊？如果你贪心，人家不骂你啊？如果你整天醉醺醺的，人家不骂你啊？难道你不知道自古骂人都要把母亲牵连进去吗？妈听到别人骂你，心里好受吗？你知道吗？每当别人捣着你骂娘时，妈都会不由自主地打一个喷嚏……妈宁愿东奔西走去捡破烂，也不愿憋憋屈屈地活着！”老太太固执地说。
　　“妈，那捡破烂多不卫生啊！”李局长皱着眉头说。
　　“那也比你们窝窝囊囊当官干净！”
　　……
　　李局长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妈的这些话犹如一把刀子，把每一个字都刻在我心上，我当局长七年，不敢有一星大点大意，生怕办事不周让别人骂娘，也正是妈的这些话使我在局长的位置上风平浪静……你知道吗，我八九岁时她就开始守寡，盼我有出息，我干出成绩了，她又担心我犯事，所以直到我堂堂正正地退休，她才愿意和咱们生活在一起，我知道，她在老家吃苦受罪是在保护我啊！”
　　“看不出来咱妈咋这么犟呀？”
　　“犟？”李局长语调沉沉地说，“别看她不识一个字，她通大理，我没退的时候，她要听见谁骂我，她会低着头走开，可现在谁要是在她面前再骂我一句，她会理直气壮地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的！”
　　“不会吧？她那么温柔，那么慈善，哪会像你说的那样严重？”
　　“不会？曾记得我小的时候，还是吃大锅饭的时候，咱妈在麦场用簸萁簸小麦，因为我饿，就偷偷抓了半把麦子填到嘴里，会计看见了，用扫帚打我两下，咱妈翻翻白眼，什么也没说，那个队长不长眼色，走到我跟前说了声，‘小兔崽子，日你娘哩’，咱妈狠狠把一簸萁东西泼了队长一身，尖叫道，‘你是不是人？你是不是你妈养的？你当了干部，嘴还不干净啊！’”
　　“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婆婆的性子这么烈呀！”
　　“那时我爹还在活着，妈啥都听爹的，但一听到爹骂娘，妈就非和他大干一场不可！”
　　“可是老李，你说妈咋知道你退休啊？”
　　“世界上哪个母亲不知道她儿女的生日的？请问领导还有什么吩咐吗？”李局长松了一口气，半开玩笑说。
　　“睡觉，你要优质服务领导！”
　　“老了，老了，是要好好睡一觉了！”李局长说，“今儿个是我这些年以来享受的第一次捶背呀，舒服！”
　　
　　22、心电感应
　　
　　盛夏，早上起来天气就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天刚麻麻亮，小芬就起来梳妆好了，她穿上姑姑昨天给她买的连衣裙，胸前戴上大红花，显得更漂亮了。在往常，这个时候不冷不热正睡好觉，妈妈、奶奶总是喊她起来背书，可今天不一样了，她们要搬迁了，要到新的地方去安家乐户了。帐篷外面的吵闹声把她早早惊醒了，她已经不是十岁的孩子了，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二十岁的大姑娘了，显得懂事了不少。
　　小芬偷偷地看了看妈妈，狡猾地拿起帐篷角移民帽，她在帽子里放了一个秘密，什么秘密呢？
　　她来到断墙处的一块水泥板下，那里住着她心爱的小狗。房子扒了以后，她央求爸爸把一块水泥板搬到一摞砖上，然后她在水泥板上盖上塑料单，以免风雨侵袭，她又在板下面铺了一些柴草，小心翼翼把小狗抱过来，亲热地对小狗说，“笨笨，这是你的金銮殿，你就在这里安家乐业吧，有好吃的我就给你送过来。”
　　笨笨是小芬送给小狗的昵称，她把笨笨放进去，笨笨狐疑地看了看一切，卧了下来，从此以后，笨笨白天跟着她，夜里就在那里睡觉了。
　　笨笨纯白色，眼睛虎灵灵的，见了小芬摇摇尾巴，然后亲昵地走过来舔小芬的脚尖上的蝴蝶结。
　　小芬从帽子里拿出煮鸡蛋和火腿肠喂小狗，一边喂，一边说，“笨笨，快点吃，别让我奶奶知道了，她知道了会骂我的，你吃得饱饱的，咱们好赶路，路上可得听话呀！”
　　笨笨吃完了，满意地看着小芬，它不停地舔嘴唇，好像在说，“谢谢你，小主人！”
　　太阳升起来了，像一团火。村子里车辆轰鸣声，接送鼓乐队的锣鼓声，人们的喊叫声和村头喇叭里欢快的曲剧声不时传来，给火热的村子又平添了几份热烈。
　　人们忙忙碌碌。移民工作人员耐心地给移民引路，上几号车，坐哪个座位。小芬跟着奶奶、妈妈和姑姑，找到了她们家的位置，爸爸需要坐货车押车。笨笨呢，一刻不离小芬，如果不是她要背着书包，帮奶奶抱那个老掉牙的枕头，她会把笨笨抱到怀里的，不过，笨笨很懂事，从没离开过她半步。
　　该登程了。隔窗和送行的老乡道别的场景让空气骤然凝固下来，唢呐声、锣鼓声把天都震破了，刺耳的礼炮声响起来，掩盖了生离死别、肝肠寸断的场面……
　　没想到就在这时，笨笨走丢了，鞭炮声惊得它从人缝中不知窜到了哪里！
　　小芬好不伤心！她没哭也没笑，谁也不搭理谁——她恨她自己，恨她关键时候怎么不把笨笨抱到怀里！
　　“孩子，到那里妈妈再给你买一个！”妈妈安慰小芬。
　　“小芬，别伤心，到了新地方奶奶带你买好东西！”奶奶也说。
　　“芬，高兴起来，姑姑再给你买连衣裙！”
　　“不，我就要笨笨！”小芬趴在窗口不时望着外面。
　　警车开路，警笛轰鸣，汽车出村，小芬突然大叫，“唉哟，唉哟！”
　　“孩子，怎么了？”奶奶问。
　　“我要屙屎，我快憋不住了！”小芬大声说。
　　遇到这种情况，司机不得不把客车靠边停下，他不能因为一个孩子的排泄物影响了整个车厢整个行程的移民的情绪，于是它开始给后面的车让路，以免影响后面的车队的进程。
　　“小朋友，快点！”司机说。
　　妈妈陪着小芬下车，小芬不顾一切地朝一根电线杆处跑去。
　　“小芬，你往哪里去？”妈妈追着喊。
　　“妈妈，我的笨笨！”小芬冲到电线杆旁抱起了笨笨——原来，小芬隔窗望见了在电线杆下面，她的笨笨正在左顾右盼，她急中生智，谎称要屙屎，让司机叔叔停了车。
　　笨笨和小芬一起踏上了移民路。奶奶说，“小芬和笨笨是心有灵犀，”姑姑说，“小芬和笨笨是心电感应，”司机请求回到正常车队后，幽默地说，“这叫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