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双喜夜临门
作品名称:渭北上门女婿中传 作者:海上明月生 发布时间:2018-02-27 20:47:23 字数:3046
正是棉被失火的这天晚上,寒流突然来临。在银亮的探照灯光下,似乎能看见寒流一丝丝滚动的痕迹,冷风扑面像一个个小刀划割着皮肤,德仁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裹紧了棉衣。往日探照灯前嘤嘤舞动的大小飞虫无影无踪,也许是灯光不甘于寂寞孤单吧,后来竟然吸引了几片雪花飘飘荡荡,逍遥漫步。有一片俏皮的雪花不偏不倚,从德仁棉衣与脖子的缝隙钻了进去,他立即感到凉冰冰的爽朗,嘻嘻地笑了。他也许想到了秀兰冬天洗红萝卜时把手伸进他的棉衣取暖,他也许想到了雪天韦水之滨握着鸳鸯的小手散步,他也许想到了玉娥暖暖的手指在他身上痒痒地移动,也许他什么都没有去想,只是他觉得心底里涌过了一股股暖流,给人一种甜丝丝麻酥酥的感觉......
快收方了,德仁口袋里装着笔和本子,塞着手电筒,胳肢窝夹着大卷尺,信步走下陂塘工地。探照灯疲惫地眨巴着眼睛,挤出惨白的亮光来。可在陂塘的底部,挖土的镢头,铲土的铁锨,时时翻动着闪闪的银光。拉土的车子像一条一条长龙,从不同的地方,蜿蜒曲折地奔上堤坝,虽是数九寒天,人们仍然甩掉棉衣干着,还是汗流浃背。德仁叹了口气,冷的是闲人,这话不假啊!倒了土的空架子车,像长了翅膀似地,从堤坝上飞了下去,随之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震得天摇地动。长龙攀爬上去,又飞腾下来;飞腾下来,又攀爬上去......堤坝就这样一层一层地升高起来。
秀兰也在拉土,德仁不忍心再去看她那忙忙碌碌的身影,疲惫的面容。拉养三个孩子,一天干三晌活,做三顿饭,已经够累人的了,现在晚上再加一个班,简直是要命。一天四晌,就是拉土、拉土、拉土,秀兰感觉腿要断了,腰要断了,晚上回去倒在炕上,浑身的骨骼散了架了。但是,不能休息,不能请假。为了调动社员修筑陂塘的积极性,自强费尽了脑筋,想尽了办法。在陂塘干活,男女同工同酬,白天干一天20分,晚上加一班10分,你要不干活,吃亏就大了,所以拼死拼活,也得干下去。有些不在陂塘上工的男社员骂大街,嫌陂塘干活工分太大,但是大队那边催得更紧,要求更严,哪个生产队完不成土方任务要加倍处罚,而且要把队长叫去当面训斥,甚至撤职,更换队长,哪个生产队长愿意这样丢人,所以想尽办法,拼死拼活,也得上足劳力,千方百计完成大队分配的任务。
自强私下对德仁说:“德仁哥,对不起,我实在没法照顾秀兰姐了。”
德仁说:“自强,对你的考验来了,你只管挺直腰杆,把陂塘的事情干好,别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你秀兰姐要是干得太累,就休息一晌。”
突然,一个问题浮现在德仁的脑海里,吃晚饭的时候,秀兰悄悄地告诉他:“仁仁哥,这个月身上没有来,恐怕是有孩子了。”
德仁的头嗡地一声变得如同斗大,三个孩子养活起来尚有困难,再来一个那不是雪上加霜吗?德仁关切地说:“兰兰,怀了孩子,修陂塘活儿太重,要不要休息休息?”
秀兰笑了:“虽说是怀了孩子,才多大一点点啊?我可没有那么金贵,那么娇气,你放心吧,干重活没有一点影响。”
德仁沉默着,无话可说,也不能说什么。他的眼圈湿润了,他哪能不知道,女人怀孕了,就不宜干重活,可是在陂塘工地上,哪儿来的轻活儿?至于休息嘛,更没有这一说,这是在农村,你是当农民,哪能讲究那么多?顾忌那么多?你休息,就别挣工分,可不挣工分吃什么呀?要是在大城市的大工厂里,女工例假还可以请假;可在农村女社员例假照样下地劳动。有一个新媳妇,例假来了,还在麦场上干活,由于血量大,外面的裤子渗出红色,经别人提醒,才红着脸回家去换裤子。可是她不好意思跟队长请假,当她跑出麦场的时候,被队长喊住了,别的妇女给队长说了,队长才哈哈大笑着挥挥手,让她走了。
这个故事让人们笑着说了多日,其实类似的故事在女社员身上时常发生着。德仁每次听别人讲这样的笑话时,却一点也乐不起来,他甚至于心酸得要流眼泪了,他在心底里呼唤着:我的农民姐妹们,你们辛苦了。我相信,随着时代的前进,总会有那么一天,你们起码的权利会得到保护的。可现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爱的妻子,在怀孕期内,每天照样到陂塘去拉土干重活,他没法尽到一个丈夫保护妻子的责任,他最多能做到的就是隔三岔五地让秀兰休息一晚上,休息两晚上,自己的心里才能稍稍地好受一点。
天寒地冻,陂塘堤坝施工最大的难题就是挖土场土层冻结。德仁建议每一班收工的时候,都要挖一大堆松土,并且打碎土块,上面用草帘子苫起来。这样下一班社员一到工地就能拉土,也不至于因为地冻窝工,影响工程进度。试办的结果,效果很好,杨自力也很高兴,和德仁的关系也得到了改善。
晚上11点钟,德仁收了方,目送秀兰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上土坡,心里酸兮兮的。他随即打开车门,钻进拖拉机副驾驶室内,他要在里边呆一个钟头,监督陂塘堤坝碾压的质量。拖拉机手小宋看德仁坐好了,一踩油门,拖拉机就嘟嘟嘟地向前开动了。拖拉机带着一个长长的碾子,一圈一圈中速地前进着,一会儿工夫,德仁就昏昏欲睡了。拖拉机的里侧是陂塘的深谷,外侧是土崖,拖拉机转圈儿碾压,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拖拉机手必须专心驾驶,不能分心,不能打瞌睡。德仁不能和小宋说闲话,以免人家分心;再说,他和人家也不熟悉,就更无话可说了。拖拉机就这么嘟嘟嘟嘟一圈一圈地碾压着,德仁也就跟着拖拉机一圈一圈地转动着。德仁知道所谓质量监督者,就是拖拉机必须碾压够一个小时才能保证质量,时间就是质量。
午夜12点钟,拖拉机碾压完毕,德仁给五个生产队填土区域撒上灰线,这才回家去休息。明天早晨,马德柱代他收方,他可以美美地睡个囫囵觉了。迎着凛冽的寒风,德仁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回家里。德仁蹲在院子里刷了牙,烧了一点热水,洗了脸,洗了手,擦了点凡士林油,防止手脸皴裂。
进了里屋,电灯还亮着,秀兰早已进入梦乡。德仁悄悄地脱光了衣服,轻轻地钻进被窝,才要伸手去拉灭电灯,秀兰突然睁开眼睛,说了声“你回来了”,抬起胳膊搂住德仁又朦朦胧胧地睡去了。德仁悄悄地拉灭了电灯,把秀兰紧紧地拥在怀里。炕是热烫烫的,秀兰也是脱得光溜溜的,软绵绵的乳房房把德仁的胸部蹭得痒痒的麻酥酥的,现在他反而睡意全无了。他几次把嘴唇向前移动着,想吻一吻秀兰的嘴唇,可他又不忍心把秀兰弄醒来,生怕打搅了她的瞌睡。秀兰确实太辛苦了,太不容易了,太可爱了。德仁就这样拥着秀兰,静静地,轻轻地,一动也不敢动地,许久许久,朦朦胧胧中,他也进入了梦乡......
德仁一觉醒来,秀兰已经上工去了,红梅上学去了。模模糊糊的,他似乎听秀兰说早饭怎么怎么的......红玉、逢玉让秀兰爹管着,他胡乱地吃了早饭,就往陂塘工地上跑。还好,社员还没有收工,堤坝填方已经进入最后阶段。德仁急忙跑进指挥部里,只见杨自力铁青着脸,瞪着他看。德仁没有吭气,拿着卷尺、钢笔和本子,就往堤坝上跑。收完土方,拖拉机已经嘟嘟嘟嘟地等在那儿,德仁急忙钻进副驾驶室里,拖拉机便绕着堤坝一圈一圈地奔驰起来......
上午,社员们上工来了,陂塘工地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又是一片繁忙景象。自强抽了个空,悄悄地告诉德仁:德仁哥,昨天晚上折腾了半夜,玉娥生了个儿子。玉娥叫快给干哥、干姐报个喜,就说母子平安,让你们放心。她要你给儿子起个名字,要连着逢玉,你看叫个啥好?
德仁不假思索地随口说道:“逢春,就叫逢春吧!”
自强高兴地说:“逢春,逢春,太好了。玉娥听了,也会满意的。德仁哥,昨天晚上,翠翠也生了个儿子,早上我碰见张洪亮,他说翠翠也想请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名字要连着我家--逢春的。”
德仁随口说道:“遇春,就叫遇春吧!”
自强高兴地说:“遇春,逢春,这两个孩子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真像是双胞胎一样,对咱队来说,也算是双喜临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