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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旧恨新仇

作品名称:滹沱河水向东流      作者:沧州子系      发布时间:2018-02-28 18:46:50      字数:3530

  王树鹏、付金涛不听志明的劝阻,一定要随他家去照料一下。
  一路上看着一张张愤慨的面孔,无言的照面,相互的心情,表达着人们互相的慰勉、鼓励、同情;表达着人们把仇恨深深地埋在了心底。他们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
  “小明子——”一个铜铃似的声音把他们从沉思中惊醒。
  “你知道是谁烧了你家的房子?”丫头这样突然地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把三个人问愣了。
  “还是那条仇根小子……”
  付金涛不由得一愣,脑袋像挨了一闷棍,从心里发出一股热流直冲到了嗓子眼里:“八年的官司,快倾家荡产了,还嫌治的咱不狠,非置于死地不可了。我已经跟你爹说啦,不能再收拾那破房子,都到我这儿来住。这年头高阳、祁州的大车也不跑了,也没有什么过路人要求方便了。店房什么时候全烧完了,咱再去村北挖土窑。”
  “行吧,大伯,我还没回去打个照面,我去和我爹说……”志明对答道。“房子我都拾掇好了,现成的炕,锅碗瓢盆一概应用的炊具,保证用不清。”志明他们已经走了大远,丫头还在叮嘱着。
  “鬼子杀人放火怎么和仇根连在一起呢?”像一团疑云在付金涛的脑海里翻腾着,莫非王冠盈……
  志明他爹已指点着几个小伙子,伐掉门前那几棵白杨树,见王树鹏、付金涛他们来了,忙上前去打招呼:“你看看还让先生们惦着……小学生安葬好了?”王树鹏说:“就算安葬好了吧。你这是……”“我要用这几棵树把那两间棚子修一下,好有个窝巢啊。”老人满面笑容的回答道。王树鹏踌躇了一下说:“这水湿的木料怎么能盖房呢?”“到一时说一时吧。先弄个避雨的地方,再慢慢地想法儿。”老人豁达的回答道。
  志明说:“爹,丫头大伯不是说让先到他家……”没容志明说完,老人就说:“咱不能去,那是你大伯为方便过路人的,咱不能去把那门口堵住。再说咱怎么能离开这块土。王冠盈赶了咱八年没赶走,他不死心啊!你没听说吗?他那作孽的三公子又当了汉奸,在城里跟日本人勾搭在一起了,这不是明明又要往外赶咱们吗?让他赶不走……”声音骤然高昂起来:“烧了旧的咱盖新的,盖不起房子了,我挖窖也不能离开这块土。赶我走,让他财主羔子死了这份心吧……”
  王树鹏说:“怎么知道了是王家儿子回来了……”
  “是对门他叔亲眼看见的……来,听一听……”他迈开大步领上两位先生就朝着对门走去。
  这是虎娃的家。虎娃见老师们来了,稳稳重重鞠了个躬,王树鹏不由得一阵心酸。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他想起了春天两个孩子给他们送那筐野菜时的情景。般般齐齐两个懂事的孩子,那一个却不在人间了……他跨了一步上前去把虎娃搂在身旁。“虎娃,这是你家吗?”“是。”孩子腼腆的回答道。虎娃他爹见有人来了,拉着根棍子走了出来。就在院里西墙根底下告学了他见到王三元的情形。
  他说:“我的脚麦收时被镰刀割了一下化了脓,两个多月了还没好,行动不便。鬼子来的时候跑不动,就藏在那柴禾棚子里……”他指了指临街的棚子,“那后墙几处大坯缝子有二指宽,街上什么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听着拖罗罗来了一大群,正站在我们门口,哎哟,说话声音为什么这么熟……可没想到是他,以为他们一家子都跑过黄河了,上哪儿去想他,忽然听的说‘就这家刁民硬霸占着这么一块地方,我们这套大院就没盖成……’嘿呀,不是他是谁呢?我轻轻地站起来,扒着那掏空往外一瞅,他身边的好像是王清奎,两人说话哩。声儿很小,什么也听不清。过了一会儿,我刚坐下,又听王三儿说‘告诉他多折变一点,那现洋不好带,还惹麻烦,托个人想法折变老头票……’再就没听说什么。工夫不大,老明家房子就着了……狠心的东西,一下子这满街筒子净黑烟了。揪心呀,也害怕,躲在这柴禾棚子里,不兴给划根取灯儿。真想了好多,心里话,今儿个就是忌日了。”
  虎娃也听着,眨巴眨巴的小眼睛,放射着疑惑的目光。他不完全理解爹说的话,可是他知道了王财主家的三儿子是个汉奸。他猜测着,自己那小伙伴一定是死在他们手里的,说不定还是他杀的呢……
  “好好养你的脚吧。浸点盐水多洗几回,用热手巾敷一敷……”付金涛努力摆脱心里烦恼似的叮嘱道,随在王树鹏身后,和大家一起走了出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虎娃他爹说:“志明把你娘他们都找来,咱先在我这屋一起挤着热闹几天……”
  “行,大叔。我还没见到我娘哩……少麻烦不了。”
  从虎娃家出来,付金涛目送王校长返回学校,耳鼓想起“王三元……王三元……”悻悻的走回家去。太阳虽已偏西,但依然热辣辣的晒得难受。他很疲倦了,头也觉得有些疼痛,越走近学校,越不愿迈步了,那个三群的影子又浮现在眼前,他消瘦的脸庞,深邃的眼睛,一双骨瘦如柴的小手,正提着篮子,就是在这个地方给他送来了半篮子雪白的打莲花根。洪水后的春天,他们一家人就是吃着打莲花根曲麻菜榆钱儿柳叶活命啊……孩子永远看不见了。心像被什么攥住了,难受的很。头有些发胀,脚也轻了,不知怎么走进了自己的卧室,侧身躺在了床铺上,和着饥肠辘辘的腹鸣,他睡着了,睡着了,睡的那么香甜。当赵淑萍进屋来招手他去吃饭时,他正在迷离的梦中,忽然像受了什么惊吓,睡眼惺忪的猛的翻坐了起来,定了定神,看见赵淑萍站在门口,他摇了摇头说:“人不能有什么心事、私情,不然梦牵魂绕是吃不香睡不宁的。”
  赵淑萍说:“梦见什么了?”
  王树鹏说:“半天来这个学生完全占据了我的脑际,梦里也是他似乎和谁打架,头给打破了……我正给他包扎呢……”
  赵淑萍感到校长受的刺激太深了。不能再和他谈论这个学生。她拿起了一个洗脸盆,说:“精神下,洗洗脸,大师傅早等我们了,你最爱吃的凉面条……”说着就去给他打水。
  敌人的烧杀又成了人们议论的中心话题,想回避是困难的。
  “凉面条拌醋蒜。”大师傅刘老吉把面盆往桌子上一放,就说:“怎么听说这孩子是三元打死的?”
  王树鹏说:“没听说……”“人们都那么哄哄……”刘老吉坚持着:“那个东西不除治了,咱村可安生不了啦。”
  “老刘同志……”赵淑萍想把他支出去一下好让校长吃点饭,说:“闫老师家今天没处做饭,你是不是辛苦一趟找他来学校吃饭吧。也一天没吃了。”
  “好,是啊。烧了个磬净。我就去,今儿个面预备的多,怕吃不了还没敢都煮上……”
  老刘走了。赵淑萍问:“校长到过山里吗?”“没有……”王树鹏不介意的回到道:“等有机会了去看看。有些地方可谓山青水秀,也很富饶的了。”王树鹏说:“是啊。不然唱歌也好,绘画也好,总离不了青山绿水,古往今来一些名人学士,都在山明水秀的地方,留下了墨迹。僧道、官吏、学者、隐士,都离不开山水,尤其是这史无前例的抗日战争山水更哺育了众多的民族健儿,更有了游览一番的必要。等抗日战争胜利了,也去看看宝塔山,喝喝延河水。看一看那奔腾的黄河和那巍峨的太行山、吕梁山……”
  赵淑萍听着非常高兴,真没想到给人印象那样深刻的严肃寡欢的校长,思想深处是这样五光十色,他的心情显然轻松起来了,悲愤哀怨被忘却了。
  他忽然又皱起了眉头想起来什么:“今天我得到区上去一躺,吃饭不要等我了。今晚你们还是不要在家住,地理只是潮湿了一点,睡觉还是踏实的。我想把雨季过了,给你们几位女同志在家北盘算个住处,得做些长期打算了……”他始终是在关心着别人。赵淑萍从心底里感谢这位校长。
  大师傅刘老吉回来了,进门就说:“闫老师不来了,他们在院里支了个锅正做饭哩,丫头给弄去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外加一袋面。丫头可真是热心肠的红脖子汉呀。给想了个周到、办了个周到。院里正热闹呢。我见玉福说,既然不愿挪摊,咱说垒上点凑合着住吧,免得好房子烧了可惜,咱就这么穷打穷闹的斗争了……今儿个是盖不上。听润堂哥说,今儿个上大房子里去住,省的忽打忽打的扇扇子……志宗说了,让你们也都出去,说赵老师走道还不方便,趁早找个安全地方,一会儿他还能来。”
  一辆自行车一直骑进了学校。王树鹏正要动身到区里去。一出门,差点和通信员小宋撞了个满怀,两人都笑了。“校长有什么急事儿要出门吗?”王树鹏说:“不急,正要到区里去。”“好,请你先看看这个信……”小宋把信递给了王校长,两人又回到办公室。王树鹏说:“你吃饭了没有小宋?有凉拌面……”“是吗?我来一碗。”说着跑到厨房去了。
  王树鹏拆开信一看:
  “王校长,有要事相商。因事烦恕不能前去,望吃饭前来一趟。是所至盼。”
  落款是“张雁八月十一日。”“政委有什么事呢?啊!”他忽然意识到,胡明理难道不能提供些亲眼目睹的情况,心里立即像开了一扇窗子。他自然一下子又联想到三群……他们是一起遇难的啊。他把信递给了赵淑萍,说:“莫非与三群有关?冤有头,债有主,血债必用血来偿。”他把攥紧的右拳狠狠地打在了左掌上“啪”的一声,发泄着他的激愤,真像要砸向敌人的那种气势。
  “走,到杨庄去。”头也不回的的径直向门外走去。赵淑萍赶紧向外赶着,要送送他,出了房门人已不见了。
  通信员小宋知道校长走出去了,赶忙跑到外院推上车子就追去,还不住口的呼喊着:“校长等一等,我带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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