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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三次洗劫

作品名称:滹沱河水向东流      作者:沧州子系      发布时间:2018-03-02 16:20:35      字数:4611

  光阴荏苒,不觉进入八月。刚刚下过一场透雨,地潮湿,露水大。这程子,鬼子又安稳了些,人们就懒得往外边去住,麻痹思想又增加了。
  窸窣的秋虫声不时伴随几声蛙鸣。夜显得格外宁静。白天送代表时那人声鼎沸,笑语欢歌的景象,已同梦一样流逝。妇女主任张秋菊一觉醒来,用手支撑着身子看了看窗外,雾雾罩罩,朦朦胧胧,一切景物像隔着一层纱幕,不由得脱口而出:“有时运,代表大会赶上个好天道。”自言自语,眼前又浮现了老伴被邀到欢送会的情景……“不知睡在炕上,还是受着露水的浸湿……”翻了个身又安稳了下来。
  “叭勾儿……叭勾儿……”一串清脆的三八大盖枪声,划破了拂晓的静穆。
  “快跑!”街上随着一声沙哑急促的惊呼、叫喊,就是大门开关撞击声和腾腾的脚步声,片刻间,已满街是人,踉踉跄跄呼应惊促,牵着牲口的,抱着衣物的,被搀扶着的,一起向村外涌去,也有的烟里梦里把孩子抱起来就跑,没来得及穿衣服的,丢了鞋子的,可是孩子们没有一个哭叫的,可见小心灵上的创伤了。
  张秋菊爬起来就叮嘱道:“霞,快去招手赵老师和她做个伴,离乡背井,人生地不熟的……快!不要管我……”顺霞迅速地跑了出去,连头没回的奔素环家去了。
  赵淑萍本来是寒腿,又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心急惊慌腿更加难挪难移。顺霞赶到时,她们才跑到素环家房后正望着那大高的土坡子发愣。顺霞几步跑上前去,架起赵淑萍的胳膊:“快!先下去……”话一出口,她一步迈下坡坎把赵淑萍一拉抱在怀里,随着仨人叽里轱辘的滚下坡去。“叭……勾……”“嗤嗤”的子弹从头上飞过来。“素环,快进交通沟。”她往前抢了一步,身子一弓,手往后一背,把赵淑萍背了起来,腾腾……几步就追上素环也进入了交通沟,掩护在沟里许多人。见枪一响都不敢走了。“不要停,快走!”顺霞一边催促着人们,一面往前挤。赵淑萍还挣扎着不要她背,一个儒弱的姑娘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一股子劲儿,赵淑萍怎样挣扎也摆脱不了那钳起来一样的手臂。素环要接替也无济于事。她只有转到后头,用手托起赵淑萍的两条腿,两人像抬着她一样,大沟串小沟,一直跑出去二里多地。快进入王家坟了,把赵淑萍往地上一放,她才坐在地上累的嘘嘘的喘着粗气笑个不停。
  “嘿呀,太危险了。我听见身后‘哗啦’挂上栓了,一窜我就蹲在了沟里。‘叭……’一枪就响了。要是个上岁数的非打住不行。”谁在诉说着。接着一个老太太的声音:“真吓死人啊。这多日不出来了,人们都大意了。”
  天大亮了,不知为什么人们又挪动起来。一帮一伙的又往北走着。是听到了什么消息,还是觉得这儿不安全,谁也没说,谁也没问,可是说动都动了起来,似乎今天的情况严重了,像往日只要跑到这坟圈子里就成了安全地带,敌人也真还没到过这里。离村已三里多地了,树木蒿草密密麻麻的坟地、沙疙瘩,对狐假虎威、外强中干的敌人也是个威胁。
  人们走了一截地,又慢慢地停了下来,憋闷的不得了,什么消息也听不到,又看不见村干部,人们像没了主心骨,更不知道村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五道庙旁边的老槐树上绑着一个人。两个伪军在那儿看守着,没精打采的坐在板石台上,鬼子汉奸正在西街上发泄兽性,点着了谁家的房子,随着西南风,串来了呛人的烟气味。
  “……你的小孩的……立功大大的……”一阵嘻嘻哈哈的狞笑声夹杂着那拌拌磕磕的协和兽语,一伙鬼子、汉奸从西街过来,坐在庙台上的两个伪军赶忙站起身来,回到老槐树下。
  十多个鬼子、汉奸,戏弄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过来了。一伙强盗像玩弄着一只刚刚打入笼的小鸟,喂点谷粒它受惊,喂点水它就跳、乱飞着往外撞击,那种非常的不驯服,使鬼子、汉奸有点恼羞成怒。
  鬼子们一声声吼叫着,一个穿着黑皮鞋的汉奸说:“皇军生气了,说你不要不识抬举。问什么也不知道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小孩的,死了死了的。”又是一阵鬼嚎。鼻子下边留着一撮屎壳郎胡子的家伙拔出半截洋刀,让孩子看了看,“咔嚓”一声又装进刀鞘里。
  汉奸又问:“刘川到哪儿去了,你不知道?”
  一声斩钉截铁的回答:“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俺村没有叫那个的。”
  “村里人们都叫他刘先生,他在城里教学……”汉奸以极大的耐性解释着,以为他可能不知道刘川这个学名,忍耐的开导、引诱。贪婪的想打听出刘川的下落。又是一阵无言的对峙……见小孩不能让他们满意,鬼子又耍什么花招了。忽然吼叫了一声:“你的……小孩,叫什么的干活……”一把拉住小孩子的手,一看像发现了什么,故作姿态的“噢……你的,儿童团的干活……死了死了的呐……”拉着长音威胁着小孩子,从一个汉奸的手里接过一个马鞭子,疯了似的向孩子抽打起来。
  老槐树上被绑的人听的真切,看得清楚,肺都要气炸了,恨不能上前和鬼子拼个你死我活……一阵疼痛燎过心房,两只手腕子像断裂一样,被倒剪的绳子折磨的难以忍受。
  一阵乱打之后又吼叫起来:“你的村长的……什么什么……不知道?”孩子愤怒地盯着鬼子咯咯的咬紧牙关,一言不发。鬼子又嘀哩咕噜嚎叫了一阵子,汉奸又走上前问道:
  “农会主任是谁知道吗?青救会主任……你们老师叫什么?”孩子早铁了心了,他一声不吭,紧紧地咬着牙关。那充满着生命之光的眼神,不失对这群阴险狡猾的家伙迸发着深恶痛绝的怒火……好像他懊恨身单力薄,手里无镰无镐……更不能像一颗炸弹在他们群里开花……
  老槐树上被绑着的人,心如刀绞,比自己受折磨还难受……一阵昏眩,痛苦的把头低下去了,眼泪像一串珠子扑簌簌掉在地上。多么可爱的孩子啊!一种怜悯、敬佩的心情激励着他。死,早已置之度外。
  “啊!你是成心找死。连老师的名字也不知道。”那汉奸终于撕下假面具,把小孩狠很地一扒拉,让他转向老槐树,嘶哑的嚎叫:“他是谁?”牛蛋一样的眼睛紧紧盯在孩子的脸上。孩子却连眼皮也没翻一下,露着狰狞笑脸的汉奸气急败坏的“啪啪……”狠狠地打了小孩子两个嘴巴。
  鬼子又一阵暴跳起来:“死了死了的……”一脚把孩子踢倒在地。孩子爬起来,张开嘴巴扑向鬼子。那狰狞笑脸的汉奸扯起孩子胳膊拽到庙台前狠狠地往石条上摔去,“啪嚓”一声,鬼子的洋刀砍了下去,孩子的一只手臂掉在了石台下。只听他沙哑的使尽了力气大声喊道:“打倒汉奸卖国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一声震耳的枪响,从老槐树下传出一声嘶哑的呼唤:“不许伤害孩子!”被捆吊的人撕心裂肺的挣扎着浑身在抖动,汗珠子从头上、脸上往下滴淌。
  孩子倒下去了,再没有爬起来。血从他胸膛里流出来,从臂膀上流出来,很快浸湿了一大片洁净的土地。眼睛并没有紧闭,灰白色的眼球,依然像发射着愤怒的寒光。
  “啊!”鬼子狠狠的朝老槐树上被捆绑着的人扑去……
  他一阵昏眩,天旋地转,失去知觉。他尽量使自己镇静着、等待着,像往常有贫血引起的一阵头蒙眼黑那样,使自己镇静着,隐隐约约听见:“人捉不住,让他那巢上天!”
  “不行。没有了巢,鸟儿更难逮了……”
  他忽然觉得脑袋被撞击了一下子,但他清醒地知道这厄运向着自己扑来了。
  眼前站着的还是那个穿着黑皮鞋的汉奸,正使劲踢他的头:“太君问你是干什么的?”
  “老百姓!”被绑着的人似用尽了平生之力回答道。
  “什么,你老百姓,当什么干部?”汉奸逼迫着。
  “什么干部也没当。”
  问话终止了。谁在小声说着什么,他把眼皮轻轻地往上一翻,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王家的三少爷吗?他的心一下子像结成了冰坨。
  “……他不是这村的人。”这句话在他听来非常真切。要吃他的亏了,他忽然一转念……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汉奸仍在追问。
  “是老百姓……”
  王家少爷忍耐不住了。不得不赤膊上阵:
  “……这村的我怎么不认识?”被绑着的人抬起头来斜着眼看了看他,更清楚的认定眼前这个人正是王家的三儿子。他低下头去轻声细语地说:“我是付金志家的长工……”
  “狡猾。一定是八路的工作人员……”那个家伙也歇斯底里的叫嚷开了。
  “死了死了的……通通的……”鬼子在一旁又嚎叫开了。王家那个杂种把点燃的香烟趋到那被绑着的人的嘴巴上,很快泛起几个燎泡,但没听到“哼”一声。
  穿皮鞋的翻译问:“你是长工,那么工会主任是谁?”“没有!”回答干脆。
  “放屁!”假惺惺的翻译露出了原形:“打!”
  “呯呯……啪啪!”一下子上来三四个穿着便衣的家伙,用皮鞭棍棒蒙头盖顶的朝着被绑着的人打了起来。
  他猛地抬头看了一眼抽打他最凶残的家伙。脸上“啪嚓”挨了一鞭,皮开肉绽,鲜血顺着下巴淌了下来,眼前一阵发黑,虚弱的身躯支撑不住,他昏厥了过去,脑袋一下子耷拉了下来……一阵急密的枪声从西南两面传来,惊慌失措的鬼子、汉奸仓皇的点燃了一捆秫秸,劈头扬在他身上,张慌得逃走了。
  村里的烟尘消失了,宁静的再听不到一点声息。只有树上的知了凄凄烦人的焦噪,像一声声的哀鸣。一堆一伙的坐在树凉底下的人们迅速往回走去……
  “天哪!”把个村子给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家家户户的大门敞开着,被子、包袱,撒在地上的麦子满街筒子。
  “闫志明家的房子被烧光了。”“三群被打死了。”人们简直是哭诉着,消息像飞一样传播。
  五道庙上聚集了一帮人。三群他娘发疯似的嚎啕,志明和付金涛正把那孩子的尸体抬到一个大棉花包上。谁惊叫了一声:“哎呀,这不是侦查员老胡吗?快来,还有气!”玉福、计和等几名干部同一伙民兵七手八脚,用刺刀把绳子割断,轻轻地把他放倒在地上。谁把肩上背的一条被子赶忙给垫在身子底下。刘丰年、刘明生赶忙上去,帮着做起人工呼吸,随着摆动的两只手腕洒着血渍,脸上肿起了一条手指粗的鞭痕,龇着鲜血,头发也烧焦了一片,人们谁也顾不得回去照料自己的家,围拢了一层又一层,肃静地等待着,盼望着老胡能苏醒。“咕噜……”从脖子里发出一点点声音,鼻翅活动了几下子,又停止了。人们刚刚松弛了一下的心,又紧紧地锁在一起。终于,从口腔里哼出了声音……醒过来了。
  这边,秋菊、喜竹、顺霞、淑萍她们一帮妇女,把三群他娘劝到了顺霞家里。王银恋又哭得不省人事,谁又把她抱走。
  王树鹏、董素环站在一群人中间围看那小小的尸体指点着。志明、付金涛和着眼泪,用水洗涮着孩子脸上的血迹,王银恋哭得泪人似的又挤了进来,扯着嗓子喊:“三群呀,我那好兄弟!”一声声喊得人们揪心落泪。人们抬来一个旧堂柜,三群他舅、他表哥跟在后面,到了跟前无声的互相照了一面,人们眼里都滚动着泪珠子。他舅看见先生们给孩子擦洗,一个坚强的汉子,“呜呜”的哭出了声音。人们把堂柜放在尸体的一旁,里边还铺上了一个褥子。他舅擦了擦眼泪四下里望了望,人们很快意识到,三群他娘被劝走了。有人赶快去找。王树鹏说:“咱先入殓。他娘愿看也能看见。”三群他舅忙过去抱孩子,付金涛和志明早把孩子抬起来。他们动作是那样的小心翼翼,慢慢把那小尸体仰放在堂柜里,半截手臂也安放好。
  “那边,老胡还迷糊着呢。”人们一说,王树朋和志明又赶忙去照顾老胡。人们要把他抬到谁家的屋里去,王树鹏阻止道:“先不要动,再好好恢复一下。谁离这儿近拿一点水来。”人们的动作迅速,转眼功夫提来了一把壶,王树鹏倒在手上试一试,向志明点了点头,把壶嘴放在他的嘴上,轻轻的倒了一口水,咕噜就咽下去了。一连喝了几口,脸上浮现出笑容,向着王树鹏微微点了点头,把手伸出来想要坐起来。王树鹏把他按下,让四个小伙子把铺着的被子拉紧,轻轻地抬了起来,抬到距这儿最近的银江家的炕上。
  素环如痴如呆,两只眼睛一刻不离的盯在学生蜡黄的脸上。他像在安然的睡着了,醒后还会找她问这问那,寻根究底的探索……直到顺霞把她拉开,才看见人们把堂柜抬了起来……
  三群的棺材没进家,一直抬到了沙疙瘩上,埋到他经常看枣的那块地边上。
  掩埋了三群,安排了老胡,这一切都安置妥当了。志明才回去看那被焚烧成一片灰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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