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演剧

　　麦熟一晌。
　　一连三天南风，小麦熟了个响透。一家家都不遗余力的抢收抢种。出了嫁的闺女们走了，新媳妇来了，都到婆家帮着收打，连常年不干活的老太太也领上小孙子到场院，到地里摘麦根儿，捡麦穗儿，怕糟蹋掉一粒粮食。
　　学校放十天麦假，学生们都组织了起来，由老师们带领投入了优抚活动。
　　赵淑萍分担了编写宣传材料，结合洪水浸袭后的第一个麦收，进一步踏踏实实的贯彻执行“减租减息”政策，以充分调动群众的积极性。
　　她认真地翻阅了边区政府印发的有关小册子，详详细细阅读了《中共中央十大救国纲领》，看了中共中央“关于深入群众工作的决定”，反复琢磨着，领悟着：农民是抗日与生产的基本力量，所以党的政策要扶助农民，减轻地主的封建剥削，实行减租减息，借以改善农民的生活，提高农民抗日与生产的积极性。对待地主如何呢？应看到他们大多数也有抗日要求，尤其一部分开明绅士，是赞成民主改革的，所以党的政策仅是减轻封建剥削，而不是消灭封建剥削。故减租减息后，还要交租交息，借以联合大多数人一致抗日。按文件规定实行“二五减租”（按原租额减去百分之二十五）和“分半减息”（利息最高不得超过一分半），是当前合理合法的措施。应当是宣传的基本点。
　　她把这种想法，找校长和付金涛、闫志明他们讲了一下，都没提出异议。
　　王树鹏说：“这个前提、基调我没意见。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打算写个什么形式的材料。我考虑，最好场面要大些……”他笑了笑诙谐地说：“我们的舞台无边际，什么场面也不受限制。演员嘛，我看也应有尽有……哈哈……是否可搞成活报剧式的。可出现众多大群众。群众是革命党的母亲，是革命队伍发荣滋长，生息力量的唯一寄托。况且‘减租减息’本身就是受到广大群众拥戴的事情。”
　　赵淑萍会心的点着头。难以抑制的笑容和眼神，表达着得到的启迪，和使自己思想的升华。
　　麦假眨眼就过去了，只影对油灯的三个夜晚，赵淑萍没有白熬。她写的“活报剧”式的《合理负担》脱稿了。为了充分利用业余时间排练，开学前赵淑萍就提出了演员名单，参加演出的有新沿村的高级班学生和遴选的初小学生，共八十九人。“好一个壮观的演出阵营。”赵淑萍刚刚把名单一提出，王恩荣脱口而出讲了这么一句。是赞叹？是讽喻？谁都没听出是什么意思。赵淑萍正忙着考虑如何向老师们交代剧情，更没介意，她依然那样从从容容低声诙谐地：“请诸位不要担心害怕，看这个剧本大厚，里边没有一句台词。”人们莫名其妙的听她阐述着，有时讲的高兴了，她好像在舞台上那样进入了角色真的做起戏来。身子往下一坠，两腿稍加弯曲，眉头一皱，手往上一举像扶着肩上的重担，俨然一副受尽压迫剥削，被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老农的形象，脸上素有的那种稚气、文静和那最引人注目的眼神，酒窝都不见了，一瞬间就把大家带入了一个悲怆的生活环境之中。
　　“好！”王树鹏说了个“好”字，咧开嘴笑了。可是眼睛里含着的泪珠儿也咕噜一下子掉了下来。
　　赵淑萍做了一个动作后说：“说没有台词，倒不确切，只不过是演员不讲就是了。除了需要几条标语几个口号而外，都是表演和潜台词。比方我刚才的动作——当然我表演的不好，但是不也可以看出一点意思吗？这就是通过表演和潜台词说话了，是不是八十多个演员都有表演和潜台词呢？都有！但主要的是少数人。”
　　“啊！”王恩荣“啊”了一声点了点头，好像才明白了似的。志明、顺霞、素环他们简直像听迷了。都在啧啧的佩服折，尤其素环越觉得有了这样的一个老师做伴感到十分高兴。
　　为了及时配合麦收季节交租交税征粮活动，挤时间排练准备，没几天就演出了。地点就在南五道庙前水坑边上大柳树底下。为了使观众少晒太阳，场地坐西朝东，绝大部分观众可在树荫凉里。场地后边从北至南在两棵柳树上拴了一根大绳，挂了几个棉花包，为遮挡后台的演员。
　　“完小里要演戏了！”
　　消息一传出，男女老少带着小麦丰收的喜悦，像赶庙会似的都聚集在广场上来了。那些摆摊、提篮、卖黑枣、柿饼、粕糕的小买卖人们也都来趁热闹，不时地还一声声的叫喊吆喝。
　　会场由教育委员会主持。
　　开演前，武委会主任讲了一下麦收后赶紧晾晒，提高警惕，坚壁清野，注意防止敌人抢粮。传达了区上讲的周围敌人的动态，再三嘱咐不要麻痹大意。
　　开演了，首先是合唱。王银恋站在中间，兰欣、琴凤她们十六个女生左右摆开，唱了一支《洪水谣》，一支《生产与抗战》；接着扩大了二十个男生唱了《麦收大合唱》。赵淑萍登台指挥，博得了台下热烈的掌声和议论。接着，是哑剧《合理负担》，王校长、闫志明、付金涛等五六个人坐在前台左边的角落里，操起二胡、月琴、三弦儿演奏着《夜深沉》，顺霞站在后边有节奏的击打着清脆悦耳的银钟。音乐声起，观众安静下来了。随着赵淑萍清晰动听的解说词，场上出现了一个挑着重担的老人，须发皆白，老态龙钟，弓着身躯，弯曲着两条腿，承受不了那副重担似的。和着音乐的节奏一步一颤的往前挪动着脚步。一只手扶着用锄头挑着的重担，一只手不断抹着脸淌下的汗水，使观众不由得为这些老人攥了一把汗。随着老人往前场运动，第一个浅筐里书写在两个方块上的“苛捐”“杂税”展现在观众眼前。前场观众中顿时发出一阵轻声的议论。老汉以换肩的姿态，把两个浅筐慢慢调换了一下位置，观众伸直脖子注视着又出现的两个方块上写的“重租”“高利”，下边又是一阵轻微的躁动。此时，看着老人那种艰难的样子，加上解说的生动，简直使人感到有点不可忍耐了。慢慢的，两个浅筐平倒起来，“苛捐”“杂税”“重租”“高利”八个大字，同时展现在观众面前。随着音乐变成《梅花三弄》，只见一排人走上场来，每人拿着一条红纸黄字的标语牌，第一个牌上写着“实行”两个尺八高的大字，走到前台面向观众站在了右边；第二个牌上写着“减租”，随着站在第一人的左边。依次排列，五个人排列了一条标语：“实行减租减息，合理负担”十个大字，台下顿时响起了一阵热烈口号声。紧接着，扮演那女老少、工农兵学商的一个群众队伍，熙熙攘攘出现了。他们手执彩色小旗，在五个高擎标语的后面，有节奏的举着胳膊，像是在高呼着口号，陆续过场。当群众过去后，擎着标语的人，也按顺序下场，上下场处立即一边出现两个人，左边的两个，一个是工作人员的装束，一个是八路军的打扮；右边的两个，一个是红疙瘩帽盔，长袍马褂，一个是戴礼帽，穿长衫。他们的出现又引起了人们一阵猜测。只见他们同时看了看老人，都给予了同情的样子，每人从老人的担子上拿起了一个象征着压力的字块，分别站在老人的两边，翻过另一面举向前台。台上同时出现了“铲除苛捐”“铲除杂税”“实行减租”“实行减息”十六个大字的四句口号，老人担子轻了，眉开眼笑，十分高兴。和着解说词的喜悦音调，台下又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音乐奏起了《柳青娘》，调子为之一转，台后演员一起上场，有节奏的一下子高举着彩色小旗子，八名男女小学生，扯起了四条横幅的标语出现在台前：“坚持统一战线”、“全民团结抗战”、“实行减租减息”、“实行合理负担”。这时，八十多名演员一起登台。
　　台下忽然有人领着喊起口号，青救会、妇救会、工会、农会、小学生，此起彼伏，把台上标语逐一的喊了几遍，表示拥护。最后，台下台上相互配合，又报以热烈掌声，祝贺演出成功。
　　演出结束后，教室和学生们也非常高兴。尤其是王校长坐在前台，台上的表演台下的情绪，深深地感染了他，难怪胡琴也越拉越有劲儿。到了后台，大家见到赵淑萍又为她表示祝贺。
　　学生们整队要回学校了。颜佐之来到队伍前边，后边还跟着留庄的村长。他向王树鹏作了介绍，留庄村长说：“王校长，你们一定得支援我们了。我已和佐之同志说了，请你们三两天里到我们村演一场，让我们那小村也开开眼界，进行一次宣传教育，端正端正人们对政策的认识。”
　　王树鹏又把赵淑萍和留庄村长分别作了介绍：“留庄刘村长。这是我们赵老师，编剧、导演、解说、演出指导，都是一个人……要求让去留庄演出一场，你看赵老师……”
　　赵淑萍：“谢谢同志们的鼓励……校长安排……”
　　刘村长忙说：“一言为定。我回去做个准备，具体时间学校定。让学生们提前半天捎个信就行。”爽快得很。说完就告别了。
　　颜佐之说：“咱们这宣传队很有希望。我想在咱们村里也组织一伙，到时候也需要请赵老师和校长指导啊……”
　　学生们拉上队伍走开了。颜佐之把王树鹏、闫志明和顺霞留下站在树凉里说：“那个小佛佛的事情有了点头绪，正在追查，区上说那是圣贤道的什么‘宝贝’，你看那东西不大可能起气候儿，那天闹‘圣水’就是这帮人干的……”他非常严肃地说：“这是个反动组织，是被敌人利用了的……咱村的信士们是从石家庄传来的。这些反动的会道门头目们，利用老头老太太们的迷信思想，骗了不少人。”他压低了声音：“已查清的还有两个学生的家长，在处理这个问题以前你们需要做些工作，因为考虑老师们在学生家长中享有威望。他们是非常信任的，这两个又都是一般的受骗者，只要把利害关系一讲，告诉他们赶快摆脱这种束缚就行了……一个是明江他大伯，一个是虎娃他奶奶，改时间让公安员和你们详细说一说，先思想上有个准备，必要时可向他们下点毛毛雨……还得注意一个事儿，据说他们家里人也不知道他们的这事儿……”
　　王树鹏说：“好吧。我们安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