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拉石渭河滩

　　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宝鸡到西安，绵延400余里，宝鸡峡干渠数百万土方，竟然由于人们一镢头一镢头地挖，一锨一锨地铲，一车子一车子地拉，发生了位移，由渠里移动到渠外，硬是在地球上修出来一条又宽又大的新的水渠来。
　　每一次参加修渠劳动，当架子车的绳索套在肩上的时候，德仁便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三四个人一辆车子，沿着陡峭的土坡硬是一点一点地拉了上去。现在，当他站在高高的渠岸上望着这十几米宽、十几米深的渠道时，几乎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了。难道这真是包括自己在内的十万农民依靠镢头、铁锨和架子车一点一点修筑起来的吗？现实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愚公真的可以移山，小蚂蚁真的能啃下大骨头，渭北人民引水上原的千年理想，真的要由我们这一代人用勤劳的双手来实现了。
　　宝鸡峡干渠的衬砌工程进入尾声，分配给安平村50方卵石任务。社员们拉起架子车奔赴三十里外的渭河滩去拉卵石。自强根据以往的经验，把卵石任务分配到各家各户，限期完成，卵石按方计算工分。没有劳力的，在分配中折算扣除。也就是说，完成了任务照样记工分，完不成任务白白地被扣了工分。
　　任务紧迫，男女社员踊跃上阵，三十多辆架子车在公路上排成一条长龙，向着原下的渭河滩奔驰而去。
　　德仁拉着车子，秀兰坐在车厢里喜笑颜开，唠唠叨叨，说个不停；自强拉着车子，玉娥坐在车厢里纵情歌唱，悠扬婉转，暖人心窝；张洪亮拉着车子，车厢里的翠翠梳妆打扮好模样，新编的花儿甜甜蜜蜜地唱起来，洪亮哥听了心里真舒坦......
　　遇到上坡的时候，女人们从车上一跃而下，使劲地推着车子，到了平路上她们又嗖嗖嗖地跳上车子，于是说唱逗乐，女人们的戏剧一幕一幕地开演了。
　　公路两旁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麦穗已经染上黄色，暖风吹来，波涛奔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奏响了丰收的乐章。
　　一片一片的棉花更是色泽鲜亮，盈盈绿波中点缀着几朵粉红的花朵，阳光下升腾着一缕一缕晶莹闪亮的蒸气，朦胧，飘逸，美妙，好像是在酝酿着一个一个温馨的梦，又像是在书写着一篇一篇优美的诗。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一看见棉花，德仁的一颗心啊，便立即飞出了他的躯体，他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棉花融进了他太多的心血，融进了他太多的感情，融进了他太多的诗兴。
　　自强的车子紧紧地跟着德仁的车子。玉娥打扮得美艳夺目，楚楚动人，其中有五成是给自强看的，另有五成倒是给她德仁哥看的。自然，她和自强的生活美满幸福，她和自强的关系也十分融洽，可是她总也不能忘怀她的德仁哥哥。人和人之间的一种缘分原本是不应有男女之分的，这种性别的不同造成了他们之间一道天然的鸿沟，因之她只能极力地约束着自己，不让这种交流和沟通的欲望明显地暴露出来。
　　玉娥坐在车厢里动情地唱着歌儿，她多么希望她的德仁哥哥能够回过头来哪怕是看上一眼也好，但是德仁只是专心地拉车向前向前，一次也没有回头。其实德仁早就听见玉娥动听的歌声在耳旁震响，他的心里也被抓得痒痒的舒坦，早晨出发时他一眼瞥见玉娥美丽动人的容貌，玉娥也迅速地回报他一个妩媚灿烂的笑容，他的心就腾腾腾地跳个不停。他的一颗心啊，再也承受不了众多女性的关爱！他的心，只能是属于秀兰的，只能是属于这个家庭的。
　　德仁不能回头，还是因为他听见了秀兰和玉娥的对话。秀兰说：“玉娥妹妹，你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是给谁看的呀？”
　　德仁心里暗暗埋怨：“秀兰呀，你就不应该这样去问玉娥嘛！”
　　果然，玉娥笑嘻嘻地说：“给姐姐看嘛！”
　　“姐姐和你一样，是个女的，不会欣赏啊！”
　　“那就给我德仁哥看吧！德仁哥有文化，又有欣赏水平。”
　　听了玉娥这样大胆的表白，德仁心跳脸热，心里不住地埋怨着：“玉娥妹妹，你这样信口开河，不是给我制造麻烦吗？你这又是何苦呢！”
　　秀兰笑了：“哈哈，那就看自强同意不同意了。”
　　自强尴尬地笑着：“玉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是让人家看嘛！谁爱咋看就咋看，反正把她也吞不到肚子里去呀！”
　　哈哈哈哈，人们都开心地笑起来。大家这么一说，德仁就更不敢回头看了，他给自强还得留点面子啊！
　　终于遇到一段陡峭的上坡路，车子停了下来。也不知是一种什么力量，促使着玉娥跳下车子，走到德仁的面前，甜甜地叫了一声：“德仁哥！”
　　德仁抬头注目观看，啊，好一朵鲜艳的玫瑰花，好一个靓丽的玉娥妹妹！德仁的眼睛被艳丽的美色征服了，而玉娥的眼光又是这样咄咄逼人，似乎是在说：“德仁哥，你仔细地欣赏欣赏，看妹妹今天打扮得漂亮不漂亮？不等德仁张口，玉娥笑盈盈地说：秀兰姐让我和她换一换位置哩！”
　　玉娥说着就推着德仁的车子上坡，秀兰只好推着自强的车子上坡。等到车子上了坡，玉娥想了想，仍然跳上了自强的车子，嘻嘻地笑着：“秀兰姐，咱们还是各归各位吧！”
　　秀兰上了德仁的车子，心里想着：“这个玉娥妹妹，搞的什么鬼呀？”
　　玉娥心里暗暗笑着：“好你个德仁哥，一本正经的，还不敢回头看我。可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却暴露了你内心的秘密。行了，女为悦己者容，德仁哥已经专心地看了我两眼，也不枉我今天梳妆打扮的一番苦心啊！”于是，玉娥便心满意足地继续哼唱着歌曲，秀兰却和自强絮絮叨叨地谈论起拉石头任务的事情。
　　在张洪亮的车子上，端端正正地坐着翠翠姑娘，瞧，她今天一身好穿戴，好打扮呀！翠翠上身穿着时兴的花格子布衫，下身穿着色泽鲜亮的毛蓝裤子，脚上穿着方口带带鞋，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朝气。她已经剪去了辫子，黑油油的齐耳短发，衬托出白嫩的脖颈，额前整齐的留海，细长的柳眉，水灵的眼睛，红润的小口，显露出学生般的秀气和文雅。翠翠真会打扮呀，美丽而不俗气，俊俏而不土气。她轻启双唇，唱着德仁新改编的花儿，悠扬动听，引人入迷，惹得张洪亮爱之不够，喜之不尽，情意绵绵了。
　　因为找了翠翠这样一个年轻美貌、温柔活泼的媳妇，张洪亮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心情舒畅了，胸怀坦荡了，对翠翠的要求也是百依百顺，从甘县接来了丈母娘，翠翠从此更加安下心来，跟他一心一意地过日子。对于张洪亮的艳遇，村上没有定亲的单身汉眼红得不得了，他们来找张洪亮，希望张洪亮帮帮忙，带上他们去跑一跑，也找一个漂亮的媳妇......
　　拉石队伍到了塬边，远远地望去，宝鸡峡干渠像一条巨蟒，横卧在渭北塬上，干渠衬砌工程已经全面展开，拉运卵石的车子往来穿梭，一片繁忙景象。98公里干渠一直从宝鸡沿着塬边逶迤而来，到了这里才真正地进入渭北平原。德仁知道，他们是第一个享受渭水灌溉效益的县份，而98公里塬边渠道所在县份的人民修筑渠道纯粹是一种奉献，德仁被他们这种无私的奉献精神深深地感动了。当然，在修筑98公里干渠的时候，政府已经做出承诺，冯家山水库即将开工，到时候，这个区域的人民同样可以享受到水利灌溉的好处。其实，安平村已经接到了通知，即将派工去冯家山，参加水利大会战。
　　架子车在下又陡又长的土坡了。小伙子的车子像箭穿一般，一阵风似地飞下坡去了。德仁提醒自强走稳一点，玉娥也有点胆小，不让自强放飞车，于是他们一行稳稳当当地下着长坡。放眼望去，塬下不远处就是陇海铁路，正有一列绿色的客车冒着黑烟呼啸而过。每当看到火车，德仁的心总会动荡数日，不得平静，现在德仁的心情又激动起来了......
　　远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染上黄色的麦田，再远处便是一条银亮闪光的带子，那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渭河。而最远处便是云雾弥漫的巍峨的秦岭，秀兰放眼望去，突然惊喜地喊道：“四嘴山！”
　　德仁一看，可不，四个尖尖的山峰叠印在蔚蓝色的天幕上，十分清晰。玉娥也伸长了脖颈睁大了眼睛搜索着，终于找到了和德仁哥说话的机会，她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喜地喊道：“德仁哥，那白白的高高的山岭是什么山啊！”
　　德仁不假思索地说道：“太白山，海拔3767米，山顶终年积雪，六月不消，关中八景有一条是“太白积雪六月天”啊！”
　　玉娥兴奋地喊着：太白山，太白山啊！海拔3767米，德仁哥，你咱能记得这么准呢？
　　自强嫉妒地说：“只要操心记，谁还记不住呢！不就是海拔3667米吗？”
　　玉娥哈哈大笑：“不是很好记吗？太白山平白无故地低了100米，嘻嘻......”
　　自强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架子车队终于来到渭河滩上。当地的社员已经从河里捞出卵石，堆在岸边卖钱，于是便一车一车地装了卵石，自强付了钱。放好车子，大家一拥儿来到河边，河水不算太清，也不算太浑，姑娘们脱了鞋子嘻嘻哈哈地下到河里，洗着，笑着，闹着。德仁正蹲在河边洗手，玉娥脱掉鞋子，扑里扑腾地走下河去，河水溅了德仁一脸，玉娥却格格地笑了。
　　社员们拉着装满卵石的车子来到火车站，各取方便，或到食堂买碗面条，就着干粮吃了，要碗面汤喝了；或取出干粮吃了，找个单位的水龙头趴着喝饱了，这就拉着车子上路了。车子走到塬下公路坡口，仰望塬顶，足足有30多米高程，这面大坡也有二里多长。他们知道，要把一车子卵石拉到村里，必须攀登两面大坡，这就是第一道关口。按照常规，拉这一车石头上坡，至少需要三个人，两个人就非常吃力了。所以，他们是两个车子一搭帮，四个人拉一辆车子，一段一段往上倒腾，足足用了一个钟头，流了一身汗水，累得腰酸腿痛，大队人马总算把车子拉上塬顶。德仁和自强搭帮，玉娥也愿意和德仁挤在一块推车子，当车子上到塬顶的时候，玉娥面带桃花，背过别人，冲着德仁偷偷一笑，妩媚之极，德仁也只好回报以淡淡一笑，而这个人面桃花的妩媚形象也就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了。
　　车子上塬，眼前展开一片辽阔的田野，社员们鼓起干劲，虎虎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