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九）

　　“什么事？”
　　“还记得上次我说有重要的事要办，不能马上离开公馆……”
　　“是的，你说答应了云珠不能告诉我。”
　　“明轩……我也不知是否应该告诉你，可事到如今，我觉得不能再隐瞒了。”苏梅转身走到窗前，“你知道我是被苏家抱来的，我亲生父母家姓沈，那次和云珠教堂相见后我才知道我们的父亲……是被李云天害死的。”
　　“你说什么？！”
　　“是的，他为了帮日本人霸占沈家的地，将我父亲抓进了牢里，父亲在里面受尽折磨，出来就去世了。”
　　“怎么会这样！”李明轩震惊地看着苏梅。
　　“当初云珠就是知道了这些才义无反顾地嫁进李家，一方面为了救我，一方面为了复仇。”
　　“所以她给父亲下了毒，却没想被父亲发现，反而害了自己。”
　　“是的，不过她还发现了你父亲的秘密，就是他和日本人私下里做着军火买卖。”
　　“军火买卖？！”
　　“是的，军火买卖。云珠发现了一个账本，从账本的记录来看，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一开始我和云珠怀疑你知道这件事，可后来我看出你并不知情。”
　　李明轩沉吟道，“我只知道他与日本人关系密切，可没想到竟会走私军火。”
　　“明轩，”苏梅看着李明轩，“我知道对你来说这很难接受，但是你父亲的行为就是不折不扣的汉奸行径，你也知道现在国内的局势，全国都在抗日，他却给日本人输送子弹！”
　　李明轩想起之前李云天带他去拜见日本领事，说要和日本人搞好关系，还说对抗日前景并不看好，原来他早上了日本人的船！发生了这么多事，如今的李云天愈加让李明轩觉得陌生。母亲离奇的惨死，对自己判若两人的冷漠无情，现在又是迫害沈家和走私军火，这一桩桩一件件刺激着李明轩的神经，他早已不是李明轩心中那个既和蔼又严厉的父亲，撕去了面具的李云天让李明轩觉得既可怕又恶心。
　　“明轩，你不觉得你父亲的行为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吗？”
　　“他不是我的父亲，”李明轩冷冷地道，“自从我母亲死后，他就不再是我父亲了。”
　　“明轩，”苏梅上前拉着李明轩的手，“不管你和李云天是怎样的关系，现在我们知道他做了这种卖国的事，难道就这么袖手旁观吗？”
　　李明轩注视着苏梅，“梅，你想说什么？”
　　“明轩，我觉得我们应该把他走私军火的证据交给政府，让法律来审判他！”
　　“哼！”李明轩冷笑一声，“难道不是你们想给沈家报仇吗？”
　　李明轩的态度让苏梅一怔，她顿了顿又道，“明轩，我知道你会有想法，毕竟你们也是父子一场，这也是我一直犹豫着不敢告诉你的原因。可是明轩，家里人做了不法的事，只要有正义感的人都会大义灭亲，何况李云天他做的还是叛国的大事，难道你就这么无动于衷吗？”
　　李明轩皱了皱眉头，“梅，老实跟你说，现在这个家里的一切我都没有兴趣，无论谁是谁非，我都不想再参与。”
　　李明轩的话如同一把铁锤，实实地捶打在苏梅心上，让她痛到窒息。她没想到李明轩会变成这样，那个意气奋发的少年去哪了？那个富有正义感的明轩去哪了？
　　苏梅失望地朝后退去，颤抖的嘴唇吐出一句话，“所以你只对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感兴趣，所以你只对离开这里过小日子感兴趣，什么国破家亡，什么保家卫国，你都不感兴趣是不是？”苏梅激动地提高了嗓门。
　　“梅，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厌烦了这些争斗，厌烦了算计来算计去的生活。”李明轩也有些不悦起来。
　　“可这不是无谓的争斗，这也不是算计谁，现在是国难当头，难道我们对发生在身边的这种卖国行径就视而不见吗？”苏梅逼视着李明轩。
　　李明轩沉默着，苏梅又道，“还记得那个晚上，你在我家里对我说，你在英国跟着老贵族学到了怎样爱这个世界，怎样承担责任，怎样做一个真正的男人。可是你看看现在的你，你连自己的国家都不爱你怎么敢说去爱这个世界？你连自己的国家都不去捍卫，你怎么敢说承担责任？你还说要做一个真正的男人，哈，可是我看到的只是逃避。你不喜欢争斗的生活想要逃避，你知道了身世失去了光环想要逃避，你无法查清母亲的死因只好逃避，现在你害怕与李云天抗衡又要逃避。明轩，你告诉我，这就是你所谓的做一个真正的男人吗？逃避就是你作为男人处理事情的方式吗？”苏梅望着李明轩，失望的泪水滴落眼眶。
　　李明轩被苏梅说得无地自容，像被人揭去了遮羞布，懦弱的躯体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丑陋而刺眼，但男人的自尊心让他不肯低头。
　　“梅，你要怎么与李云天抗衡？你觉得你能与他抗衡吗？我理解你的心情，无论你是要报国仇还是报家恨，现在的局面你也看到了，云珠的悲剧你也看到了，你觉得我们能有胜算吗？很多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有一颗无畏的心就可以了，当初我就不同意你来李家，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不后悔来李家！”苏梅气愤地低声喊道，“至少我把云珠救了出去……”
　　“可云珠的情况并不好你知道吗？”
　　“云珠？她怎么了？”苏梅听李明轩提云珠，心立即吊到了嗓子眼。
　　李明轩顿了顿说道，“梅……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云珠她……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不可能！”苏梅激动地叫了起来，“云珠她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明轩，你赶紧叫父亲想办法，或者从上海请个大夫过去，一定要救救云珠，一定要救她……”苏梅抓住李明轩哭泣道。
　　“梅，你别激动，你听我说……”
　　俩人正说着话，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大少奶奶，大少奶奶……”
　　“是张妈！不好，怕是她醒了……”苏梅惊道。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开开门……”张妈拼命转着门把手，想要进来。
　　苏梅迅速扫视了一眼房间，指着衣橱对李明轩说道，“明轩，你赶紧去躲躲。”
　　李明轩一个箭步跨到衣橱前，闪身钻了进去，苏梅抹了眼泪刚要开门，却见窗帘还开着，阳台柱子上的床单显眼地躺在那，苏梅赶紧拉了窗帘，然后又将床上的被子打开，这才去开了门。
　　“张妈，干什么呀，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苏梅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埋怨道。
　　张妈贼眉鼠眼地朝屋内张望了几下，赔笑道，“大少奶奶莫怪，刚才我一泡尿憋急了起来上厕所，好像听见您屋里有声音，怕您有事，这才来看看！”
　　“哦，我刚才正好做了个梦，在说梦话呢，然后就被你叫醒了。”
　　“大少奶奶发梦哪！”
　　“是啊，梦到我父亲，正和他说话呢。”
　　“哦……”张妈又鬼鬼祟祟地朝屋内窥视着，苏梅把着门，她也无法进去。
　　张妈没瞧见什么异样也只好作罢，“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我就去睡了。”
　　苏梅又打了个哈欠，“嗯，去吧，我也困着呢！”
　　“好好，大少奶奶，您休息！”张妈欠身出去，苏梅立即锁上了门，待门外没了声响，苏梅这才叫李明轩出来。
　　“没事了吧。”李明轩低声问道。
　　“没事了。”
　　李明轩上前抱住苏梅叹道，“梅，我们还是不要吵了，我不想和你吵架。其实……我的脑子也很乱，母亲走后发生了太多的事，这个家越来越让我看不懂也越来越陌生。有时候我也感觉好迷茫好无助，希望有一个人给我指点迷津认清方向，而在这之前选择远离或许是我唯一能做的。所以梅，你让我再想想好吗？”
　　苏梅此刻也平静了下来，默默地点了点头。
　　“天色不早了，那你休息吧，我也该走了。”
　　苏梅又想起明豪的事，“明轩，明天周探长估计会找你的，你自己当心点。”
　　“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梅，你不用担心。”
　　李明轩在苏梅脸颊上轻吻告别便下了阳台，消失在夜幕中。苏梅站在阳台上发了一会呆，一阵冷风吹来，她这才从臆想中惊醒，赶忙收了床单，退回屋内。
　　本来苏梅已做好无功而返的准备，但想想又心有不甘。云珠为了替沈家复仇不惜一切，现在更是生死未卜，苏梅不想让云珠几乎付出生命代价拿到的证据毁在自己手里。更何况李云天的卖国行径人人得而诛之，就这么白白放过了他苏梅心里实在不能罢休。只是现在孤身一人作战已不可能，目前唯一能帮自己的也只有李明轩了，可明轩会帮自己吗？
　　虽然苏梅知道明轩深爱自己，但这也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明豪的案子又牵扯到了明轩，苏梅越来越有种预感李云天会拿这件事为难李明轩，二姨太的事让他颜面尽失怒不可遏，借机除掉明轩出口恶气也不是不可能。
　　苏梅又想起书房里与李云天的谈话，想起李云天说自己是他的女儿。虽然苏梅百般抗拒李云天的说法，不愿意也不想相信这件事，但她知道自己内心深处还是心虚的。李云天说的会不会是真的？如果自己真是他的女儿怎么办？明轩会怎么看待自己？苏梅不敢再想下去，拼命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这些念头赶出去。她坐在床头祷告起来，主啊！请你指引我方向吧！让我走出这个迷局，也让云珠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