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自强新婚礼

　　腊月二十九日，在德仁一手张罗下，自强和玉娥的新式婚礼隆重举行了。
　　德仁担任司仪，农村叫喝礼。德仁完全抛弃了农村旧式喝礼的那一套陈词滥调和拜天地的形式，重新编写了一套新词。婚礼就在自强家的院子里举行。墙上张贴者红纸，上面写着“张自强、王玉娥结婚典礼程序”。
　　德仁穿着秀兰连夜赶做的崭新的蓝色中式罩衣，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他声音洪亮地朗诵诗歌似地宣读着：
　　日出东海放光彩，
　　一对新人笑颜开。
　　不用背来不用抬，
　　新郎新娘走上台。
　　在一片哄笑声中，自强和玉娥喜气洋洋地走到台子前面。人群中立即传出一阵喧哗声，啧啧称赞声，窃窃议论声，德仁知道那是玉娥的美丽引起的小小的骚动，他甚至都听见了“你看那眉那眼那鼻子那小嘴简直和画张里的七仙女一模一样”的赞美词了......他一眼瞥见，在人群里秀兰的旁边站着他可爱的妹妹鸳鸯，她比过去更白皙更俊俏了，她的一双亮晶晶会说话的眼睛正瞅着他，似乎要讲出千言万语千思万念来，他的心头一热，千条江万条河就奔涌过去了......
　　人群还在喧嚣着，人们面对着这么漂亮的玉娥在欣赏，总是欣赏不够，所以对于德仁暂时的停顿和空场，也就理解为有意地延长欣赏时间了。
　　德仁继续宣读着：
　　结婚证书红通通，
　　新郎新娘喜盈盈。
　　政府发了结婚证，
　　才敢把新娘领进门。
　　在一片笑声中，证婚人大队长马德柱上台宣读结婚证书，并且讲话。讲话稿是德仁事先写好的，马德柱有声有色地朗读着，并且随时加进自己的语句：“破四旧，立四新，婚事新办，破除一切陈规陋习。闹洞房也要讲文明，不要胡搞乱来，像北乡那样闹洞房，乱哄哄，压摞摞，压死了新娘......”
　　讲到这里，有人吃吃地笑着，但是大部分群众对这事还是深感痛心，笑不出来。马德柱声色俱厉地说道：“这是犯法的，是坚决不允许的。当然，结婚是一件大喜事嘛，闹洞房还是要闹的，不过，我们新事新办，就在院子里闹洞房，让大家都看一看，笑一笑，热闹热闹，不能让少数几个小伙子钻在黑角角里胡闹八闹。”
　　又是一片笑声。
　　“我们还要请植棉组的姑娘唱唱歌，助助兴，让革命文化占领一切阵地。”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马德柱结束了讲话。
　　德仁继续宣读着：
　　羊羔跪乳通人性，
　　养育之恩记在心，
　　面对父母表深情，
　　恭恭敬敬三鞠躬。
　　自强、玉娥向双方老人恭恭敬敬三鞠躬。
　　生产队是个大家庭，
　　团结互助像亲人，
　　叫爷叫婆叫姨的，
　　叫叔叫婶叫娘的，
　　叫哥叫嫂叫姑的，
　　叫弟叫妹叫侄的，
　　恭恭敬敬三鞠躬。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自强、玉娥面对群众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人们嘻嘻哈哈，说说笑笑，有撩起衣襟收礼的，有端着帽子收礼的，有捧着双手收礼的，不停地有人嚷嚷着“这儿，这儿，给这儿的人还没鞠躬呢”，自强、玉娥就转过来、转过去、笑嘻嘻地不停地鞠躬......
　　德仁在闹嚷嚷的人群中，还是一眼就看见了秀兰和鸳鸯，秀兰在专心地盯着自强、玉娥看，而鸳鸯却在静静地瞅着自己，希望心爱的德仁哥能够多给她一些关注，而德仁的目光却总是躲躲闪闪，游移不定，他生怕两人的目光在对视中会碰撞，会纠缠，甚至使对方受到伤害....所以他还是把目光收束在新婚典礼上了。
　　一根藤上两个瓜，
　　一条蔓上两朵花，
　　两姓人家成一家，
　　亲亲热热笑哈哈。
　　在德仁“向右转，向左转”的指令声中，在德仁“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的口令声中，自强、玉娥喜眉笑眼地恭恭敬敬地互相鞠躬。
　　树上鸟儿成双对，
　　青山绿水带笑颜。
　　自由恋爱结硕果，
　　幸福生活比蜜甜。
　　自强和玉娥介绍恋爱经过。他们在“你说”、“你说”的推让声中，终于扭扭捏捏地说出了几个重要情节：
　　逛青龙庙会的时候，我碰上了她，只看了一眼就把我迷住啦！
　　我也是。我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一个好小伙。
　　人群哄笑起来。有人喊道：“你俩坦白，你们亲过嘴没有？亲过......亲过几回？......”
　　下边是娱乐助兴。植棉组的姑娘上来了，鸳鸯也夹在中间，玉娥也被拉了进来，大家便兴高采烈地唱着歌曲，悠扬响亮的歌声在院子里旋转几圈以后，便直冲云天飞去了。
　　最后一项是闹洞房，就在院子里进行，这完全成了小伙子的世事了。他们先是用一根细绳吊起苹果，让自强、玉娥从两边去咬，苹果圆滑，咬不住，逗得人们哈哈大笑。再用细绳吊起一个剥了纸的水果糖，让二人去咬，两人的嘴唇便挨在一起了，“亲嘴了，亲嘴了”，人们便拍手哄笑起来......
　　德仁不失时机地把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晚上，德仁、秀兰和红梅、红玉正坐在热炕上享受天伦之乐，鸳鸯来了。秀兰赶忙让鸳鸯脱掉鞋子，上炕坐下，盖上被子暖和暖和。秀兰伸手摸摸鸳鸯的脸蛋，冰得像石头一样，再摸摸她的手，也是冷冰冰的，鸳鸯也连连说道：“好冷啊，好冷！德仁哥，你坐在那儿冷冰冰的，也不知道关心关心妹妹。你摸摸我的手，冰不冰？你再摸摸我的脸，冰不冰？”
　　鸳鸯说着抓住德仁的手让摸自己的手，再把德仁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上下移动着让他摸，德仁不好意思拒绝，也不好意思说话，只是跟着鸳鸯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光滑、柔腻的脸蛋，似乎有一种静电麻酥酥地传遍了他的全身......
　　对于鸳鸯这样的举动秀兰自然不好说什么，她知道她是一个任性的小妹妹，何况人家是一个才从西安回到村上的客人。鸳鸯掏出一包水果糖，递给红梅，红梅说“谢谢阿姨”。鸳鸯说她感冒了，怕给小孩传染，下炕就要走，有些话改日再谈。鸳鸯说：“姐姐，我看哥哥这罩衣上有一个小洞，我拿回去织一织。”
　　德仁脱下罩衣交给鸳鸯。鸳鸯从口袋里掏出50块钱说：“姐姐，别嫌少，给孩子添件衣服吧！”
　　秀兰贵贱不收：“妹妹，我不能要你的钱，你挣两个钱可真不容易啊！”
　　鸳鸯硬把钱塞在秀兰手里，秀兰的眼睛已经湿润了。鸳鸯转身走了出去，德仁去送她，刚刚拐过厨房，鸳鸯就抱住德仁亲吻起来，眼泪一串一串地滚落下来.....
　　直到这时，德仁才知道鸳鸯说的当模特儿是为了他的真正原因。
　　第三天，自强、玉娥提着礼品来看德仁、秀兰。进门以后，自强抱起红玉到旁边的房间去了。玉娥喜盈盈地张开樱桃小口说道：“感谢秀兰姐，感谢德仁哥，你们张罗了这么好的新式婚礼，保护了我的安全，维护了我的尊严，今天，我来感谢你们。德仁哥，你不是说想亲亲我吗？我上门来了。”
　　德仁面红耳赤，连连摆手：“那是你姐姐开玩笑呢？”
　　玉娥还是笑盈盈的：“开玩笑就算开玩笑！我也是开玩笑嘛！”
　　玉娥说着猛不防抱住德仁，来了一个热烈的三亲嘴。德仁羞得满面通红，玉娥说：“新婚三天无大小，我这不算数，哥哥也别有啥想法。”
　　秀兰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境，看着玉娥抱住德仁热吻，不但没有嫉妒，而且进一步鼓励德仁说：“既然玉娥说了，新婚三天无大小，现在干的事情都不算数，那么你就抱住玉娥妹妹亲上三口，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啦！”
　　玉娥说：“德仁哥，这件事自强也知道，就是他叫我这样做的。今天不管你亲不亲，他都认为你亲了我。再者，你看苏联电影，兄妹亲吻也是很常见的事情哇！德仁哥，我都把你叫哥哥呢？还有啥不好意思的嘛？”
　　玉娥说着，抱住德仁，扬起桃花似的鲜艳的脸庞，撅起红润润的乖巧的小嘴，不由德仁不动心啊！德仁喊了一声：“你们这是逼上梁山呀！”
　　说毕，他也就勇敢地搂住玉娥，朝着她温热的嘴唇使劲地亲吻着，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当他忘情地还想继续亲吻下去的时候，秀兰上前阻拦了，把他们活生生地分开了：“嗨嗨，这是玩笑呢？还是当真哪？”
　　德仁和玉娥都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但是玉娥转身就朝隔壁房间喊道：“自强，自强！试验成功了！”
　　自强抱着红玉走过来，秀兰也就接过红玉给她喂奶。自强问道：“玉娥，试验结果，是你输了？还是我赢了？”
　　玉娥笑嘻嘻地：“当然是你输了！”
　　自强吃惊地说：“啊，那不是让德仁哥占了便宜吗？”
　　秀兰疑惑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呀？把我都叫你们给搞糊涂了。”
　　玉娥笑笑地说：“我和自强在拿德仁哥搞实验哩！如果他贪恋女色来亲我，他就是一个平凡的男人；如果他不爱女色不吻我，他就是一个英雄好汉。现在，看起来德仁哥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的男人啊！”
　　秀兰格格地笑了：“看样子，我的试验也成功了。”
　　自强、玉娥急忙问道：“秀兰姐，你也在搞实验？”
　　秀兰说：“是啊！你德仁哥平常总是对我说他只爱我一个，对我的爱情是如何如何的专一不二，为了试验他对爱情的忠贞程度，我有意地对自强说你哥哥想吻玉娥，刚才当着玉娥的面我又有意地鼓励他去吻玉娥，结果他竟然也就吻了......唉唉，你们男人们哪，全是用假话骗人的！
　　德仁听了他们的一番议论，先是吃惊地愣了一愣，后来就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的试验也成功了！”
　　众人吃惊地问道：“德仁哥，你也在搞实验？”
　　德仁说道：“我十年寒窗，九载遨游，苦读圣贤，勤学马列，提高修养，加强锻炼，自以为练就了一身抗拒女色的过硬本领。过去看《封神》，妲己美貌，便说是妖精，是祸水，我还不以为然。今天经过试验，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不过，经过再三思索，我突然醒悟过来，明白了一个道理－－”
　　众人问道：“你明白什么啦？”
　　德仁笑了：“我恍然大悟，新婚三天无大小，我刚才这一切，都是开玩笑，都是演戏，都是假的，都不算数！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众人全都笑了。
　　不过在这笑声里面，玉娥还隐藏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原来，玉娥姑娘早就对德仁抱有一片爱慕之心，自然不好意思说出口来，今天就借着这个天赐良机，自由自在地毫不拘束地表达出来，结果竟然得到了德仁真诚的回报，也算了却了她的一桩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