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第二次打铃
作品名称:渭北上门女婿中传 作者:海上明月生 发布时间:2018-02-23 20:15:56 字数:3256
数九寒天,北风凛冽,正是麦田送粪的关键时刻。饲养室粪场上的粪土堆积得像一座座小山丘似的,社员家家门口都堆着从后院里拉出来的粪土。农村有个习俗,喜欢在春节前把所有的粪土都送到麦田里,给小麦盖上一层被子,如果再遇上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慢慢地把粪土中的养料溶解着,渗透到小麦根部,让千丝万缕的根系逐渐吸收,再输送给小麦茎叶。来年,当春风送暖,桃红柳绿的时候,麦苗返青,呈现给渭北大地的将是一幅青翠油绿的令人心醉的美丽画卷。
再者,春节期间走亲戚,你来我往,家家户户都喜欢把自家门前的粪土清理得干干净净,街道扫得白白光光,给客人一个爽心悦目的印象。谁愿意门前堆得满满登登,街道塞得肮里肮脏,给客人一个晦气懒蛋的感觉?
早上起来,村口站满了社员,等待着队长打铃,好去送粪。可是等了半天,却不见张洪亮闪面,消息灵通的人士说:“队长之间闹矛盾,张洪亮又撂挑子啦!”
德仁站在人群中,正打算走上前去问个究竟,秀兰急急地走过来说:“爹叫你呢,拽着他的胳膊就拉回去了。在屋里,秀兰爹黑着脸说,德仁啊,你往世上看,出檐的椽头先烂!你长了这么大,经过多少风雨?见过多少世面?队上的能人多着呢,就缺你一个打铃的?队里几百号人,就你扑得凶!你今天就呆在家里别出去,咱等着,事情总有一个下场处。”
德仁耐心地劝说着:“爹!生产队的事情就是大家的事情,大家的事情办砸了,我们也要受损失呀!你不出头,我不出头,难道让事情打住不成?”
秀兰爹生气了,手在腿上使劲地一拍:“事情打住就打住,事情打住了你也不要管!”
德仁一看,爹正在气头上,也不好再说什么。正在这时,自强急急地跑进来,见秀兰爹铁青着脸,德仁低头纳闷,就猜出了七八分。自强满面笑容地说:“五叔,社员让我叫德仁哥来了。五叔是个明白人,总不能看着车陷进泥坑里不管吧?这事情非我德仁哥去管才行,别人还真的没法办呀!”
秀兰爹说:“自强,别给我戴高帽子了!哪个巷子有狗就叫他去哪个巷子,为什么非他打铃不可?你倒说说看。”
秀兰说:“铃是不能再打了,前几年打了一回铃,深更半夜的,病马都拴到我家门口了。”
自强说:“秀兰姐,那只是偶然事件嘛,大部分社员们还是支持德仁哥打铃哇!五叔,你看一看,比一比,一个生产队,谁有我德仁哥的胆量?谁有我德仁哥的威望?现在是十冬腊月,年尽无日,送粪是头等大事,五叔总不能看着偌大的粪堆冻在粪场、冻在门口、冻到过年吧?何况前几年,我德仁哥也打过铃,派过活,现在打铃是轻车熟路,顺顺当当的事情啊!”
秀兰爹也无话可说了,挥了挥手:“去吧!”
德仁铃是打了,活儿也派了,男女社员一齐出动,打粪的打粪,套车的套车,拉粪的拉粪。德仁也拉着架子车,和秀兰一块儿,挤在拉粪的人群里,一天三晌,拉一样的次数,流一样的汗水,受一样的劳累,记一样的工分,晚上还要加班去尽记分员的义务。秀兰说:“哥哥呀,你和社员一样地干活,一样地出力,打铃究竟图了啥?”
德仁笑了:“图个热闹呗!有人打铃的时候,咱不凑热闹;没人打铃的时候,咱才打铃添热闹啊!”
可是,麻烦的事情还是来了。在粪场上,有几个打粪的老农冲他嚷嚷开了:“德仁啊,你只知道打铃派活,可你没有检查一下干活的质量咋样?大车拉粪,装半车,运回回;架子车拉粪,铲半车,跑趟趟;有些人没拉够次数就回家了,农业社工分就那么好混?没有金刚钻,你别揽破瓷器!你敢打铃,就敢批评他;你怕得罪人,就别打铃!”
几句话说得德仁面红耳赤,难以张口。秀兰说:“别理他,这几个人就是意见筒子,他们干轻活,净给别人瞅麻答。架子车拉粪,走的上坡路,踩的松软地,拉的次数多,两人一辆架子车,够吃力的了,他们还嫌装得不满,这些人的心够黑的了。”
德仁说:“哎,人家说的话也有点道理,就是有个别人车子装粪太少,没拉够次数就回家了;有的大车粪土也装得太少。好了,下午我在粪场上当众把这事说一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咱把这钟还要撞得响亮一些。兰兰,你给你另找对象吧--”
秀兰说:“德仁哥,你不要我啦?”
“嗨,你另找人搭帮拉粪吧!我到地里去登记回数,省得有人投机取巧。”
就这样,德仁每天天不明就起床,到厨房热点油馍,端进来和秀兰吃,有时候红梅醒来了,嚷嚷着要吃油馍,于是大家便一块吃着。吃了馍,德仁打了铃,拿着手电筒,夹着本子,到麦地里去登记拉粪回数。秀兰找人搭帮拉粪。
德仁站在麦地里登记回数,别人看来是个最轻省的事情,可黎明时分的冷冻却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北风呼啸而来,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随意地在冻僵的脸颊上耳朵上乱砍乱划,乱划乱砍。满地的白霜携带着一夜间积累的严寒,穿透了厚厚的棉鞋--那可是心爱的秀兰熬了几个晚上给他赶做出来的棉鞋呀,像一根根尖锐的钢针刺向蜷缩着的脚趾,刺向失去知觉的脚后跟,两只脚便“麻木不仁”了。双手虽然戴着绒手套,但是手指头冻得全都伸不直了,由于要不停地用钢笔写字,手指尖冻得疼的会让他哭出声来。两只手捅在袖筒里暖一暖自然会好一些,但是他没有这个时间,拉粪的车子不停地你来我往,他只能不停地登记着。他现在唯一取暖的法子就是蹦蹦跳跳,不断地蹦蹦跳跳,让运动产生的热量去冲击寒冷的威胁。
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他想到了鸳鸯。在严寒的冬天,他穿着棉衣、棉鞋,戴着棉帽,不断地蹦蹦跳跳,尚感到冷冻难忍。但是,鸳鸯却要光着身子,静静地坐着、躺着、站着,等待人家慢慢地观察、欣赏、描摹。不知道教室大不大?有没有暖气?有没有火炉?唉,即使有暖气,有火炉,不穿衣服还会感到寒冷的。鸳鸯哪,好妹妹,不知道你能不能顺利地度过冬天这一关?千万可不敢冻得感冒了。翠仙是个好同志,一定会把鸳鸯照顾好的。哎哎,他真后悔,真不该支持鸳鸯去美院,可现在说啥也没有用了。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鸳鸯说当模特儿是为了他,“难道当模特儿真的是为了我吗?”德仁真是越想越糊涂了。
正在这时,水莲和秀兰拉着一车粪过来了,水莲喊着:“德仁,德仁,给我俩登记上一回!”
喊了两声,德仁没吭气,水莲大声喊道:“德仁,你想啥呢?你想谁了?”
德仁才回过神来。秀兰走到德仁跟前,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你坦白,是不是想鸳鸯了?”
苦战了一个月,粪土全部运完,年关已近,德仁就趁势扔下不管了。而张洪亮却自己跳出来,顺理成章地管理着队里的各项事务。
自强要结婚了,忧心忡忡地找德仁来了。秀兰格格地笑着:“自强,结婚是大喜事啊!你怎么愁眉苦脸的?是不是钱不够用了?”
自强摇摇头。
“是不是粮不够吃了?”
“自强摇摇头。”
“是不是结婚用品没有准备齐全?”
自强摇摇头。
“那么,你为什么愁眉不展呢?”
自强吞吞吐吐地说:“玉娥长得太漂亮啦!”
德仁和秀兰都乐得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怪了,人家都嫌媳妇长得不好看,你倒嫌媳妇长得太漂亮了。”
自强为难地说:“不是嫌媳妇长得太漂亮,是怕闹洞房玉娥受欺负。”
“哈哈哈哈,你把玉娥保护起来嘛!”
自强嗫嚅道:“德仁哥,我怕保护不好,我怕保护不了!”
德仁说:“是啊,闹洞房的小伙子疯的很,他们早就把新郎官赶到大门外去了,你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哪里还顾得上保护玉娥呢?来来来,咱们商量一下,我给你们张罗一下,举办一个新式婚礼。保证玉娥平平安安,少不了一根毫毛。”
自强高兴地说:“太好了!只要事情办得好,我得好好地谢谢德仁哥。”
秀兰笑嘻嘻地说:“咋谢你哥哥呀?”
自强说:“我请哥哥、姐姐坐上席,我和玉娥给你端饭,敬酒!”
秀兰说:“那还不行,玉娥得单独谢谢你哥哥。”
德仁说:“别胡说了,都是自己人,不必谢了!”
秀兰格格地笑了:“自强,看你舍得舍不得?你哥哥给我说了,他想亲亲玉娥。”
德仁着急了,大声喊道:“再别给我栽赃了!你想亲玉娥了,反而说成是我啦?”
秀兰仍然笑盈盈的:“自强,你听听,你哥哥的话明显地有漏洞,两个女人家有亲的啥呢?只有男人才会起这样的心思。自强,你说对不对?”
自强笑了:“对呀!按道理分析是对的。可是,我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德仁也笑了:“还是自强理解哥哥啊!”
自强嘻嘻地笑着:“不过,哥哥要是真的有这个心思的话,我让玉娥来找你。”
德仁惊讶地喊出了声:“啊!”
哈哈哈哈,自强、秀兰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