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请问，你是孙鹤吗？”那边传来一阵柔和甜美、娇滴滴的声音，不用猜也知道是个女的。
　　“是啊，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回道。
　　“哦，是这样的。我是赵敏，你可能记不住我了，但我却对你的印象特别深刻哟。”
　　“你……你对我印象特别深刻？我们有见过面吗？”我拼了命地在想，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能略表歉意地回了句，“实在抱歉啊，我确实想不起来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想不起来啦。”停了一小会儿，那边的声音又传到我耳朵里，“我呢，叫赵敏，现在跟你在一起上课呢。”
　　“跟我一起上课？什么课？我怎么不知道呢。”我不免惊讶。
　　“还能什么课呀，当然是泰康保险公司的课呀。怎么，难不成你还学习别的课程了？那你可真了不起，这么爱学习。”
　　“爱学习？我这要是也算爱学习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也就这个样啦。”我自嘲地在心里面嘟囔着。“赵敏是吧，你好你好，你可千万别这么夸我，我呢，根本就不爱学习，真的，实话。我呢，就泰康保险公司这么一个课，再没有其它课程啦。”
　　“就保险公司一个课，作为同学，你却不认识我？”听得出来，那边是在埋怨我。
　　“这个嘛……主要是同学多，还有不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我根本就记不住啊。”
　　“你就辩解吧。不过呢，我不生气，因为我就属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伙的。”说到这里，她畅笑两声，复又说道，“我在高湾酒店的时候就关注你了，特别是你在唱那首《大海》的时候。”
　　“《大海》？”不得不说，那可是我这一生之中为数不多的风光时刻之一啊。毕竟台下观众很多，我呢，也没有任何紧张或怯场的表现，并且自觉除了一句高调断了音之外，其它地方发挥得非常之完美。
　　“难道她当时也是观众之一？”我不免狐疑，但却没有发问。
　　“怎么不说话了呢？在想什么呢？”她说。
　　“没……没想什么。”我磕磕巴巴地说。
　　“我也不逗你了，当时我就在台下，而且你还主动跟我握手了呢。我这么说，你应该有印象了吧。”
　　“啊，印象很饱满。不过呢，我还是记不起来你是谁了。”
　　我说的是实话，因为我但凡唱歌，总会把自己当成不可一世的歌星，无论是在歌厅，还是在台上，总会跟坐在沙发上的，或者台下的人互动，握手、击掌，经常性的，谁让我音乐界的偶像是弗雷迪•墨丘利呢。我喜欢他的台风。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可懒得继续这样看似别有趣味，实则遮遮掩掩的谈话。
　　“明天周六，保险公司不是休息吗。我呢，希望你能陪我去个地方，时间方便吗？”她开始阐述正题了。
　　“时间倒是很充裕，可是你让我陪你去什么地方啊？”
　　“我们公司。”
　　“你们公司？做什么的。”
　　“保健。”
　　“保健？”保健这个词现在已经烂大街了，而且意义广泛，晦涩复杂。“什么保健？”
　　“你可别想歪了，我儿子都快二十岁了。我呢，是权健公司的，我打算把你介绍过去，因为你的条件很好，很适合干保健。”
　　“权健？没听说过。”
　　“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嘛。”
　　“那好吧，既然你都给我打电话聊这么长时间了，我要是不去的话，说不过去是不。不过呢，我只能上午去，因为中午没准儿朋友找我出去玩呢。”
　　“那好，就这么定了。明天早上九点，三道街公交站，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挂断电话的我，思绪难平。权健？是个什么玩意？我回家之后一定得好好查一查。
　　当我把手机放在桌上，却看见热汤面早就已经由服务员摆放在我面前了。我呆了呆：“妈呀，唠这么长时间吗？”
　　陈醋、辣椒油、蒜瓣，往面条里一放，拿筷子那么一扒拉，我了个去，都快坨了。赶紧吃吧，再不吃的话，热汤面都变作凉拌面了，既不热，汤也干了。
　　简单的一顿饭，令我大快朵颐。难怪我家老太太从我记事开始，就整天夸我好养活呢，果然好养活，既不挑食，也不好慕虚荣，知冷热，系温饱，足矣。
　　结账回家，先是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趴在床上，打开笔记本电脑查找权健公司。仔细一看网上的介绍，嚯！蛮厉害的嘛。既然是这样，我对明天上午一行，还是很期待的。
　　由于今天祝贺上夜班，我总算能消停一天啦，免得他给我打电话，让我陪他上网吧玩游戏，安安静静躲在家里创造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岂不美哉。
　　翌日早上，洗漱、更衣，乘坐公交车，我在八点四十就来到三道街公交站了。
　　车站，等车、下车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女性主动跟我打招呼，我就知道，她还没到。
　　我来到垃圾箱旁边，抽起烟来，静心等待着。一根烟抽得只剩下最后两口了，忽然有人唤我：“孙鹤兄弟，你来得可真早啊。”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瞧去，见一位年约四十，体态妖娆、风韵不减的女人正在笑嘻嘻地看着我。
　　“邀约嘛，怎么能让女人等着呢。”我笑着说，并将最后一口烟吸进肺中，遂将烟头扔进垃圾箱里的烟灰缸。
　　“想不到，你还挺有绅士风度的嘛。”赵敏赞许说。
　　“只是长得没有绅士风度罢了。”我微笑着自嘲说，“你准备带我去哪儿啊？”
　　“我们公司。”
　　“权健？”
　　“是啊。”
　　“可权健公司不是在天津嘛。”
　　“哎哟，你说的那是总公司，总公司我倒是去过一回，不过就一回。咱今天不上总公司，就这附近。”
　　“哦。”
　　说着，她领着我来到一家位于六层的住宅。住宅并未锁门，而是敞开着房门。
　　我心里合计着，“不是说公司吗？怎么变成住宅了”。但出于礼貌，我并没有发问。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可能是我伪装得很好，表情淡然，丝毫没有怀疑的神色。她微微一笑，对我说:“咱们进去吧。”
　　“进去？直接进去，这样好吗？”
　　“哎呀，没事，我几乎天天来，这里的员工我都认识。”她一边说着，一边拽着我的胳膊，拉我进去房间。
　　不用脱鞋，径直来到客厅。我四下一扫，这里根本就不是住宅，偌大的客厅的一头，挨着摆放了好几张床，每张床之间还都用帘子遮住，冲门口的方向也被帘子挡住了。
　　除此之外，另一边还有两个大柜子，柜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保健品。不消说，定是权健公司的保健药。
　　再有，我能闻到一股浓烈的中药味，似煮似薰，好不刺鼻。
　　再来说说所谓员工吧，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家伙，不停地穿梭于床铺与柜架之间，游走于大厅与里屋之间。
　　我对此场景，十分熟悉。我记得以前为了逃避炼钢炉前的工作，不得不找大夫花医保卡里的钱歇病假，那个医院里的中医针灸的大夫的诊室跟这里差不了多少，也有一股刺鼻的中药味，而且床铺之间也挡着帘子，毕竟男女有别嘛。
　　“这里是公司？”我低声询问赵敏。
　　“啊，对呀。”赵敏说。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公司呢。”
　　“别这么说，弟弟。这里呢，其实是权健公司的下属分店，主要是为了服务于一些需要保养、需要治病的人。你既然知道权健总部在天津，那么就说明你查了不少关于我们权健公司的资料。那么权健的宗旨和理念你应该知道吧。”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网上看的，可能也看到了，但是很抱歉，我记不住。”
　　“没事，我告诉你，我们权健的宗旨是，‘弘扬中华传统自然医学，促进全民健康’。我们权健的理念是，‘遵循中华自然医学慈悲济世的传统精神，以专业至上，服务至上的敬业态度，服务于人民，贡献于社会’。现在你知道了吧？”
　　“啊。”我没精打采地敷衍了一句，因为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她。
　　但她却很想触动我的神经，拉我坐在沙发上之后，便开始跟我讲权健的好，权健产品的好，权健老总束昱辉的好；又什么自然科学，又什么营养保健，又什么火罐，又什么本草女人香，又什么基础养生。而且还讲到束昱辉对中国足球的贡献，说什么现在天津足球俱乐部就是由权健冠名的。
　　她一边妙语连珠、声情并茂、口若悬河地说着，一边从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掏出各种各样的营养冲剂，一样一样向我展示。这一小袋是补糖的，那一小袋是补血的，那一小袋是促进排便的，并且还用细长的手指弹了弹自己那还算紧致柔嫩的脸颊，跟我来这么一句：“你看我的脸，像不像四十岁的人？你呢，别有顾及，只管实话实说就行。”
　　“不像，看上去三十岁不到。”我确实说了实话。
　　“你看吧，这就是营养，这就是保养，这就是权健带给我的美。你再看看你，其实你长得也蛮帅的，就是太胖啦，体内的垃圾和脂肪无法排出去，所以才会这样。想不想瘦身？想不想拥有一张帅气的、干净的脸？想的话，跟我一起做吧。”
　　我万万没想到，我的诚实居然成了她对付我的工具：“不是，姐姐，我只想问一句，你手上拿着的这些东西真的能够帮我减肥，帮我瘦身，帮我变帅吗？”
　　“当然啦，不仅能让你瘦，能让你帅，还能确保你身体上的健康，满足你身体上的营养需求。你知不知道，很多人在减肥的同时忽略了营养方面的吸收，从而导致瘦是瘦了，但是呢，体质也变差了，有的甚至还因为过度减肥得了病。服用我们权健的产品，一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我们是遵循自然科学原理的，可不是市面上那些个害人不浅、专门让人跑肚拉稀的减肥药能够比拟的。”
　　她讲了好多，我呢，似乎也被她说得心里面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