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郭小泉看戏

　　公社文艺汇演，安平村宣传队的对口词一炮打响，特别是鸳鸯的精彩表演和美丽形象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剧场里就有了一种热烈的气氛。
　　
　　郭小泉自然也闻风而来，他嫌后边的座位太远，看不清楚，就挤到前边，虽然有点偏，站得人两腿酸困，可舞台上的人物、动作却看得一清二楚。鸳鸯的对口词表演得生动活泼，鸳鸯的形象更加楚楚动人，郭小泉目不转睛地瞅着，心潮翻滚，难以自持，甚至于有点想入非非了。
　　
　　郭小泉蓦然觉得，鸳鸯和德仁的关系不同一般，鸳鸯看德仁时的眼神，鸳鸯叫“哥哥”时的表情，鸳鸯和德仁表演时的心情，似乎都流露出一种淡淡的亲昵、爱恋、柔情，甚至于还有一点轻佻的样子。但是，人家扮演的是哥哥和妹妹，表现出一点亲情也是很正常的啊！
　　
　　再看德仁，朴实端正，落落大方，表演时和鸳鸯珠联璧合，配合得体，不即不离，看不出一点问题。郭小泉怀疑起自己的感觉来，是不是自己对鸳鸯过于痴迷，过于喜爱，过于钟情，有了强烈的占有欲，有了理所当然的支配权，以至于不允许人家对其他男人有任何亲近的表示呢？
　　
　　郭小泉不由得责备起自己来：郭小泉哪郭小泉，你是鸳鸯的什么人哪？八字还没见一撇，你就想管起人家来了。
　　
　　舞台上，六个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出来了，一个一个明艳秀丽，美若天仙，剧场里立刻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郭小泉最使劲，掌声最响亮，他的手掌都拍疼了，他是给他的鸳鸯拍的。他一眼盯住了鸳鸯，鸳鸯站在姑娘中间，如一朵出水芙蓉，俏丽婀娜，亭亭玉立。郭小泉一见如故，爱慕之心，油然而生。看看看，姑娘们张嘴唱了，别胡思乱想了，专心看节目吧！
　　
　　演唱的是《歌唱十六条》，右边的三个姑娘问，左边的三个姑娘答，鸳鸯站在左边三人的右边，也就是靠近中间的那一个啊！
　　
　　你说那十六条为什么订得好？
　　
　　什么人听了心欢笑？
　　
　　什么人听了心欢笑？
　　
　　我说那十六条就是订得好，
　　
　　革命群众听了心欢笑，
　　
　　革命群众听了心欢笑！
　　
　　你说那十六条为什么订得好？
　　
　　什么样思想金光照？
　　
　　什么样思想金光照？
　　
　　我说那十六条就是订得好，
　　
　　毛泽东思想金光照，
　　
　　毛泽东思想金光照。
　　......
　　说来也怪，那么多人唱歌，郭小泉偏偏就能听出鸳鸯的声音来。她的声音甜润迷人，悠扬婉转，当她的歌声在剧场里旋转三圈之后，不偏不倚，正好深深地落入他的心田，就再也出不来了。
　　
　　六位姑娘没有退场，接着演唱歌曲《敢叫日月换新天》。德仁的安排比较特殊，有意让鸳鸯表现一下美妙的歌喉，让她领唱前三句，然后大家齐唱。果然，当鸳鸯的歌声徐徐展开、悠悠飞旋的时候，已赢得一片喝彩声：
　　
　　一道清河水，
　　
　　一座虎头山，
　　
　　大寨那个就在这山下边......
　　
　　郭小泉弄不明白，鸳鸯为什么那么得到观众的喜爱，那么受到观众的欢迎？可他转念一想，自己难道不是热心观众中的一员吗？自己为什么会情不自禁地喜欢上鸳鸯呢？噢，原来是一个道理！
　　
　　德仁站在舞台侧面观看演唱，他早就发现了郭小泉。他很佩服郭小泉这种精神，他知道郭小泉现在正沉浸在追求爱情的幸福和痛苦之中，郭小泉的一颗心已被鸳鸯迷醉了，俘虏了。这也很正常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郭小泉和鸳鸯之间，还有过那一段故事。从辣椒烤房一天的接触中，德仁已经感觉到郭小泉是一个朴实忠诚的好小伙，这个小伙子也许应该成为鸳鸯最后的归宿吧。我应该想法成全他们，说合一对好姻缘，也算是一种善举。
　　
　　袁金贵出来说快板了。这个小伙子口才流利，记忆熟练，说起快板来，就像是“毛帘口袋倒胡桃－－瓜达达的”。一段快板说完，姑娘们已经化妆完成，《五朵红花寄回家》开演了。
　　
　　还是那六个姑娘一同上场，不过其中有三个人已经改了装扮：鸳鸯嘴巴上面粘了两撇胡子，额头上画了几道皱纹，头上扎了条羊肚毛巾，腰里缠了条蓝色腰带，身上披了件棒棒棉袄，手里拿着一杆烟锅，烟锅上拴着一个烟袋，烟袋滴流达拉地摆动着。一个老年农民的形象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观众面前。
　　
　　郭小泉一眼就看出来，老农是鸳鸯装扮的，他感到有点可笑，但并不滑稽，他觉得鸳鸯这么一装扮，反而更加可爱了。他既欣赏她的才能，又佩服她的胆量，他对她的追求更是欲罢不能了。
　　
　　德仁自然是了解情况的，但也没有想到鸳鸯的老农扮相这样得体，这样好看，因而更加令人喜欢了。他本来是为了让她进行一次锻炼，实际上也是剧情的要求，没想到她一出场就这样吸引观众，观众已经在小声议论着，猜测着，指手画脚地嚷嚷着：这个老头是个女的......
　　
　　红桃额头上画了几道皱纹，头上戴了一条蓝色头巾，上身是蓝色对襟套衫，下身是蓝裤子，活绰绰一个新式农村老婆。小麻雀扎两条羊角辫子，上身是红花套衫，下身是毛蓝裤子，花头巾往肩上一披，好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
　　
　　先是一段齐唱，歌颂农村新气象。接着是老两口的唱段，收到部队儿子的来信。第三段是女儿独唱，编谎话，说是哥哥犯了错误，部队来信批评。第四段是父亲独唱，叫女儿快写信，教育儿子。当鸳鸯唱完这段唱词，抬起左脚磕烟锅的时候，露出了大红鞋子，引得观众哄堂大笑，噢噢，原来是个女老头。
　　
　　笑声中，女儿的第五段独唱说明了真情，原来是哥哥贴有五朵红花的立功喜报寄回家来了。第六段是齐唱，表现了全家欢乐的心情。这个小演唱，生动活泼，趣味盎然，每段后边都有两个“得儿那么呀呼嗨”的唱句，更增加了生活情趣。特别是父亲的红鞋点缀，节目表演完了，剧场里还乱哄哄地笑了好一阵子。
　　
　　因为《劝爹妈》一场戏鸳鸯饰演女儿，所以她必须迅速地把老头装扮改为少女，这时便插入了一段快板。德仁上场了，他说的是《大寨英雄谱》。快板是他编的，采用的都是群众喜欢的口语，再加上中间巧妙地穿插了白句和长句，熟练流畅，生动活泼，因而赢得了观众热烈的掌声。你听，竹板一打，德仁就不紧不慢、娓娓动听地说起来：
　　
　　说英雄，道英雄，
　　
　　表一表大寨众英雄。
　　
　　支部书记陈永贵，
　　
　　身先士卒的好领队，
　　
　　背上干粮山里睡，
　　
　　战天斗地不觉累。
　　
　　老石匠，贾进才，
　　
　　年过五旬还把石头抬，
　　
　　垒成石堰一排排，
　　
　　修成梯田一台台，
　　
　　有一天，他把儿子叫到跟前，面对着七沟八梁一面坡，面对着一台台平展展的水平梯田，他放声大笑，说了一句气壮山河的话：
　　
　　有朝一日我双腿一蹬两眼一闭起不来，
　　
　　狼窝掌里把我埋，
　　
　　我要看幸福花儿朵朵开，
　　
　　我要看共产主义的好未来！
　　
　　铁姑娘，郭凤莲，
　　
　　十九岁，上山岩，
　　
　　如花青春做奉献，
　　
　　新时代的花木兰！
　　
　　在热烈的掌声中，郭小泉在想：这个德仁倒是一个人才，听说好多节目都是他编写的。看样子也是一个热心人，他和鸳鸯熟悉，这事要是请他帮忙，也许会有好处。郭小泉正在胡思乱想着，眉户小剧《劝爹妈》开演了，郭小泉立即全神贯注地观看着，搜寻着。
　　
　　在悠扬动听的眉户曲调里，红桃扮演的父亲和小麻雀扮演的母亲先行上场，唱了几句以后，鸳鸯扮演的女儿桂花甩着手绢，边舞边唱地上场了，她的唱腔刚刚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掌声就起来了。郭小泉也是恰到好处地热烈拍手，大概是由于他的掌声震疼了旁边一位老人的耳朵，老人回头把他瞪了两眼。
　　
　　桂花对妈妈说她要报名参加宣传队，不等妈妈表态，爸爸首先激烈反对。经过一番争论、劝说，爸爸和妈妈终于高高兴兴地同意女儿参加宣传队了。戏里有几段唱腔，非常动听，特别是女儿的两大段唱腔，被鸳鸯声情并茂地演唱得淋漓尽致，动人心弦，赢得了观众无数的喝彩声。
　　
　　安平村宣传队的演唱圆满地落下帷幕，观众还久久地议论着，赞叹着......
　　
　　走在回村的路上，马德柱、袁金贵对这次演出做了充分的肯定，对鸳鸯的表演特别加以表扬，一提起红鞋大家便嘻嘻哈哈地笑个不住，鸳鸯也感到自己的脸蛋火辣辣地发烫。
　　
　　四野黑洞洞的，鸳鸯瞅了个空子，悄悄地拉住德仁的手说：哥哥，我得感谢你，还得埋怨你，你让我出尽了风头，也让我丢了脸面。
　　
　　德仁笑着说：“妹妹你好大胆，竟然敢在舞台上面公开地叫哥哥，多亏我机动灵活，随机应变地叫妹妹，要不的话，我非得当场出丑不可！”
　　
　　鸳鸯抿着嘴儿吃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