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回到家，趴在床上，从上衣口袋里将那张续费清单铺在面前，静静地看了好长时间。右手拿起手机，输入那上面头一个电话号码，并拨通了电话。但只是响了一声，我就把电话挂断了。可能我还没有做好跟陌生人打电话的心理准备，况且，那一段正式且客套的开场白我还没背下来呢。
　　我又忙不迭地拿出保险手册，找出那一章节，看看该如何进行电话问候。
　　某某先生（女士），您好，我是某某保险公司的业务员，我叫某某，您所投保的保单号为某某的某某保单，应于本月续费，还望您及时将保费打到指定的银行卡上，以免逾期，损害您的保单权益。
　　就这么一段话，我练了能有三四遍，感觉还可以，可就是没有勇气拨通对方的电话，照着手册上的指示，把这段话念给对方听。
　　哎呀，一向自以为妙语连珠、口若悬河的我，当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居然羞怯腼腆地打起了退堂鼓，真是可笑至极。
　　既然没有勇气给清单上的人挨个打电话，那么也只能是面对着笔记本电脑闭门造车了。还好，我的思绪并没有受到长时间的麻将局子的影响，脑子里面想的东西与眼前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那些我也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写下的，却还没有写完的文章；我找了其中的一两篇从头读之，很快就发现了它们的意图，它们之所以能够存在，且并未被我抛弃的意义和价值之所在。由此，校雠、删改，而后续写之，也便顺理成章了。
　　趴在床上安安静静写文章，这种惬意舒然的事，我已经很久没做了。究其原因，不是不爱，而是难以割舍。说得直白点儿，这玩意不挣钱，根本养活不了自己，所以总得找些能够养活自己的事情做。久而久之，也便对它疏远了。
　　还好，它并没有疏远我，这一点，我挺欣慰的。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写下了一些自觉颇有意义的文字。看了看表，快下午四点钟了。我有点儿饿了，毕竟一天没吃饭了，我打算出去买点儿什么，可还没等穿上衣服呢，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我一看，金子，赶忙接通电话。
　　“你干啥呢？”金子问。
　　“在家呆着呢。啥事？”我回道。
　　“呆着没意思，想找你打会儿麻将。”
　　“你不是说你不玩了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打麻将的有几个有脸的。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是没脸。你呢，别跟我装啊，你也没脸。”
　　我情不自禁地，坦诚地笑了笑，而且我也把我的笑声传递给了金子听：“你找人吧。”
　　听了我的回复，金子自然而然地也笑了，只是他并没有捅破我俩之间那层心照不宣的、薄薄的窗户纸——作为赌棍，我俩都没脸。
　　我挂断电话，穿衣穿裤，静待金子找人。可等我穿戴完毕之后，再度拿起手机，却发现那上面居然来了一通未接电话。难道是骚扰电话不成？仔细一看，不是，是祝贺打来的。不用问，定是找我去网吧上网。
　　我没有立即给祝贺回话，因为相比较上网，我更喜欢打麻将。按照我自己常说的话，上网属于干赔钱，而打麻将则有机会赚钱，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一个稳赔，一个输赢不定，一贯潇洒并喜欢刺激的我，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啦。
　　过了差不多能有五分钟吧，金子又给我打来了电话。我一接，听金子的口气很是平静：“‘怪哥’啊，今儿不行啦，游哥有事儿，忙呢，玩不了。”
　　“玩不了就不玩呗。改哪天的吧，歇两天。对了，后天，后天行，后天礼拜六，我们休息，相信你们也休息吧？正好，可以大干一场。”我说。
　　“那好吧，我就不再找别人了，后天咱们四个接着干。”
　　说完这话，金子挂断了电话。我呢，则立即给祝贺打去电话。
　　“找兄弟啥事啊？贺哥。”我笑呵呵地明知故问。
　　“你能不能唠点儿有用的。我找你还能干啥呀，上网呗。”祝贺说。
　　“也是，你也就能找我上网。有小姑娘的时候你从来就没想过我，一个人呆着没事了，就想起哥们我来了。”
　　“滚犊子，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行，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哥们之间关系还不错。”
　　“少废话，赶紧的吧，出来！”
　　“好的。不过呢，麻烦贺哥点儿事呗。”
　　“说吧，啥事？”
　　我刚想说，可那边祝贺却极其敏锐，极其迅速地加了一句：“只要不提钱，哥们一定满足你。”
　　我半晌无语，能让我半晌无语的人可真不多。我心说：这小子变聪明了，把我的道儿堵得严严实实啊。
　　“咋不说话了呢？”祝贺笑问。
　　“废话，除了钱我能找你干啥？我还能管你要妹子啊，真是的。”我气哼哼地说。
　　“钱，没有。妹子呢，也没有。有妹子的话，我还找你上屁网啊。”
　　“终于说实话了，是不。好吧，好吧，你等着我，我这就下楼。我他妈一天没吃饭了，饿了，得买点儿卷饼啥地吃一口。”
　　“干啥呀，减肥呀，一天不吃饭。”
　　“我乐意，你管不着！”
　　一手卷饼，一手饮料，与祝贺坐在一起上网。网吧的管理总算是比前几天宽松了些，起码允许在里面抽烟了，省着这大冷的天还得跑到大门口抽烟。
　　在此，不得不稍微调侃一下一些政策。所谓的管理也好，严查也好，如风如雨，如雷如电，只一阵子，便过去了。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种风气，而非政策。
　　不管那么多，让抽烟就是好事，也好给像我和祝贺这样的人一个忆苦思甜的契机，感受一番毛泽东时代的社会风气。
　　嗜赌好玩的特点，是很难彻底改变啦。我就是我，小赌过了，快意过了，晚上回到家，便是一阵子对自己的唏嘘、悔恨和责骂。是出于真心也好，还是出于敷衍也罢，总而言之，有想过，想过该怎么改。可当空虚无聊时，却还是需要小赌与玩乐来充实自己，真他妈是无尽的煎熬。
　　想了想，睡了睡，第二天了。照常，洗漱、更衣、乘坐公家车上班。刷脸、大会、小会、课堂，当看到孙雅芳等一些美女，以及感受到了保险公司的热闹与喧嚣，心情大好，懒洋洋起床时的难受劲也都一扫而光了。
　　今天孙雅芳加了我们的微信，并把我们拽进她所创立的新兵群里。我问她这是干什么？她跟我说，大家相识一场，彼此间也好有个平台交流交流。我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更何况她还加了我的微信好友。
　　只是我这个人对女人的感觉只是欣赏，而非肉欲，所以我从来不主动借助微信或ＱＱ跟她们聊一些例如空虚啊、难过啊、爱恋啊、想你啊、想入非非呀、望眼欲穿啊之类的东西，仅限于问候。可能这也是我为人的态度，或自卑，或自傲的态度。也可能，我还没真正遇到一个令我魂牵梦萦、不得不放下身段，犯贱一般穷追不舍的女人吧。
　　言归正传，今天孙雅芳请来的主讲老师我很满意，不错，就是孙昊老师。他今天为我们讲解的，正是泰康人寿近期隆重推出的，准备在元旦凌晨整点开门红时正式出售的，并希望能大卖热卖的鑫享人生分红型年金保险。
　　老实说，我来保险公司还不到十天呢，可在这短短的十天里，就已经听到不少人讲这款保险了，甚至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行动了，为开门红期间的大卖做足了各项准备。寻找影响力中心、准客户资源、邀约、面谈，一系列的举措都在悄无声息下各自盘算，各自进行着。
　　很难想象，一款保险居然能够有如此巨大的反响。就像前两天金子跟我说的一样，保险行业最最重要的就是开门红，所谓开门红三天，收入大半年。这句话在其它行业的工作岗位上简直就是胡说八道、痴人说梦，但在保险行业确是实打实的铁律！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开门红的主旨就是为了迎合并回馈广大新老客户，出台的新产品一定是经过保险公司保险开发部门的深思熟虑、缜密计算过的，是有利于客户利益最大化的全新型理财险种。
　　为什么是理财型险种，而不是重疾或意外保险呢？原因很简单，没有人愿意在新年之际听到重疾或意外。所有人都喜欢钱，所有人都喜欢财源滚滚、财运亨通，那么理财型险种也便应运而生了。
　　其实不光是泰康人寿，其它很多保险公司也是一样，新年的开门红，元旦凌晨整点的新的理财险中的高调推出，势必将引领一段时间炙热的高潮。
　　以往不曾在保险公司干过的我，根本不晓得敢情保险公司里面还有这么一种预销方式。难怪无论张晓光还是管红，都希望大家能够好好把握住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完成新一年里的，为自己设计的既定计划。
　　我很奇怪，“什么叫作既定计划”？但我却没敢问，我怕遭到冷嘲热讽，讲我无知。直到从收展二部的会议室里出来，我这才悄声询问耿英华。
　　耿英华微笑着附耳对我说：“你今年想挣多少钱，这就是既定计划。”
　　“这就是既定计划？”我瞠目结舌，愣然半晌。
　　“没错。如果你干得好，在开门红这一个月里，足以让你挣够一年的工资。”
　　“这么厉害？”
　　“你现在还什么不清楚呢，等到时候，你就全知道了。”
　　撂这句话，耿英华再没跟我多说一个字，而是牵着杨雪的手，率先来到孙雅芳老师的课堂。
　　我呢，也只能是紧随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