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小河叮咚曲

　　第二天，天还不明，秀兰就起来了。她走到瓦缸前，拔掉塞竹筒的棉花，醋液就顺着竹筒汩汩地流出来。
　　
　　她来到厨房，揭开蒸笼看看，馍还不少，就取出几个馍来，一个馍切成三片，放在锅里加热，等馍片两面上了火色时，把油盐调和水均匀地洒在馍片两面，一阵滋啦声响过后，盖上锅板焖一下就好了。
　　
　　这样做出来的油馍酥软可口，而且省油，省事，快当。
　　
　　油馍做好了，秀兰这才叫起德仁：“仁仁，吃饭了！你下地干活，给咱挣工分，我到医院去看红梅。你还得操心把醋淋好，你来，我给你说一说，咋样操作......吃了饭，把猪先喂上，你研究的这个法子还真灵，早上起床就喂猪，咱这两头猪长得快多了。我给你和了点面，等一会我再揉一揉，你中午回来，好赖擀开吃了，别把人饿瘦了。正经说，昨天鸳鸯请你吃了好的，你三天也不饿，可今天还得我来操心你。你看我，只顾和你说话，差一点把正事忘了，玉娥爹叫我捎话，让自强吃了早饭去他家呢！”
　　
　　秀兰急急地跑出去，又走回来：“看看，把我都倒糊涂了，天还黑着，还没打上工铃呢！”
　　
　　德仁过去，奖励秀兰一个三亲嘴：“来，兰兰，看把你忙的，你也来吃点！中午，自强和玉娥要去医院看红梅呢！”
　　
　　“噢噢，还是仁仁脑筋灵活，我咋把这一茬忘了？”
　　
　　吃了饭，上工铃声响了，德仁和秀兰各忙各的事情去了......
　　
　　自强走进玉娥院子，玉娥先迎出来，自强急急地拉住了她的小手，玉娥说：“自强，干啥呢？小心妈看见了。”
　　
　　玉娥妈从屋里走出来，笑着说：“小心啥呢？妈已经看见了。不就是拉个手嘛！”
　　
　　玉娥撒娇的：“妈！”
　　
　　自强也笑了：“妈，城里人见面兴握手哩！”
　　
　　说着，三个人都嘻嘻地笑了。
　　
　　自强专门挑了一条通往县城的小路，宁肯多绕二里路，也要延长一下谈情说爱的时间。走着走着，玉娥说话了：“自强，路走错了！这里，荒郊野外的，没有一个人影，我有点害怕。”
　　
　　你怕我不怕，有哥哥来保护你。这条路我走了十几年，还能走错？这是到县上最近的一条小路，要比大路近二里路哩！
　　
　　玉娥抿着嘴笑了：“骗人！恐怕比大路要远二里路呢！”
　　
　　自强拉住玉娥的手，使劲一拽，玉娥就扑到他的怀里，两张嘴便亲到了一块儿。自强就势抱着玉娥坐在田埂上，两张嘴还不分开，好久好久......
　　
　　“好妹妹，哥哥想你想死了！”
　　
　　“亲哥哥，妹妹想你想活了！”
　　
　　“你骗人！哥哥想妹妹，白天想得吃不下饭，晚上想得睡不着觉，哥哥得了相思病，差一点点就想死了。妹妹既然想哥哥，咋么想得欢欢乐乐、高高兴兴的？”
　　
　　“我不哭，我高兴！妹妹想哥哥，白天想得多吃一碗饭，晚上想得多睡两个钟头觉，今天咱们见了面，就满足了我的心愿。”
　　
　　玉娥躺在自强的怀里撒娇：“自强哥，我叫你哥哥呢，咱俩就在这儿多呆一会吧！”
　　
　　自强笑嘻嘻地说：“我举双手赞成，咱们就在这儿呆一中午，呆一下午，呆一晚上，明天早上再回家！”
　　
　　玉娥举起拳头便打，自强就势抓住她的小拳头，两张嘴又沾在一起了。自强腾出一只手，悄悄地从玉娥的衣服里伸进去摸着，而玉娥也闭了眼睛，尽情地享受着爱人的温存，陶醉在这阳光下的情爱里......
　　随着太阳的移动，自强和玉娥的身体也慢慢地向县城移动着。没人的地方，他们拉着手；有人的时候，他们松开手。没人的时候，他们亲亲吻；有人的地方，他们分开了。他们一路上说说笑笑，笑笑说说，终于在12点准时地到达县城。
　　
　　自强和玉娥走进商店，自强掏钱买了一包蛋糕，玉娥提在手里说：“自强，这是我的礼品，你的呢？”
　　
　　自强嘻嘻一笑：“咱俩是一个人，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这一包蛋糕，一半是我的，一半是你的。”
　　
　　玉娥说：“现在你出钱，等一会，该我花钱的时候，我再掏钱。”
　　
　　他俩走进病房，秀兰接过礼品，却嘿嘿地笑了。玉娥不好意思地说：“秀兰姐，笑啥吗？”
　　
　　“我不笑了，其中的意思你们自己知道。五六里路，你们能走两三个钟头，就是丈量土地也早就到了。”
　　
　　“秀兰姐，你不知道，我们走的是小路，小路可难走啦！”
　　
　　秀兰笑咪咪的：“我知道，不走五十走一百，你们安的什么心？”
　　
　　玉娥说：“秀兰姐，你不知道，我在小路上碰见一个－－”
　　
　　碰见一个大狼狗，你还被狼狗咬了几口！
　　
　　秀兰边说边指点着自强：“自强，你坦白，你到底把我玉娥妹妹咬了几口？”
　　
　　一句话说得自强、玉娥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红梅醒来了，自强、玉娥逗着她玩，孩子还虚弱，玩不起来。秀兰说：“吊针已经停止了，明天红梅就出院了。”
　　
　　开饭时间到了，自强和玉娥去食堂帮着买来饭菜，玉娥给红梅喂挂面，秀兰端起面条谦让了一下说：“天天都是糊涂面，把人都吃糊涂了，今天初几啦？”
　　
　　自强调皮地说：“今天初十三了，后天就是中秋节。”
　　
　　秀兰说：“红梅，咱们明天回家了，回家过中秋节啦！”
　　
　　告别了秀兰，自强、玉娥走出医院。自强说：“赶快回，还能赶上下午上工。”
　　
　　玉娥嘿嘿一笑：“自强，你说老实话，你想回去上工，还是想陪我转一转？”
　　
　　自强故作严肃地说：“当然是回去上工啦！”
　　
　　玉娥在自强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叫你说假话，叫你说假话！”
　　
　　“饶命，饶命，我不敢啦！”
　　
　　自强一喊，惹得人们纷纷驻足朝这边观望，于是自强的胳膊又被玉娥拧了两把......
　　
　　玉娥妩媚地一笑：“自强，今天有两个秘密活动，你想不想知道？”
　　
　　自强有心说“不想知道”，又怕玉娥拧胳膊，就说：“乖妹妹，亲哥哥当然想知道哇！妹妹快说嘛，把哥哥都急死了！”
　　
　　玉娥嘴一撇：“看把你轻的，二百钱成了百八啦！我偏不说，我偏不说！”
　　
　　自强转过身，洋洋得意地说：“不说也罢，我回家挣工分去了！”
　　
　　可是，不等自强把话说完，胳膊上又被玉娥拧了一把。自强说：“还没过门，就这么厉害，打男人，骂男人，到时候真有我受的罪哩！”
　　
　　玉娥笑嘻嘻地说：“你没听人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要变坏”吗？”
　　
　　“那是教育孩子的，我成小孩子啦！”
　　
　　自强边说边偷偷摸摸地在玉娥圆圆的屁股上拧了一把，惹得玉娥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走到服务楼食堂门口，玉娥说：“现在，我宣布今天的第一个秘密，我请自强哥吃一顿！”
　　
　　自强连声说道：“好好，我正好饿了，咱们快进去吧！”
　　
　　“我爹在里面当厨师，你可得小心哇！”
　　
　　自强喊道：“我的妈呀！”
　　
　　“害怕啥呢？我爹挺喜欢你的。进吧，放礼貌点！”
　　
　　进了食堂，自强选了个座位坐下，玉娥买了票，叫自强去端菜。自强走到卖饭窗口一看，果然见玉娥爹在里面炒菜，玉娥爹一转身也瞧见了自强，自强便对他笑了笑。自强把票交给服务员，一会儿菜炒好了，自强端过两盘菜来，再去端米饭，看起来好像是自强掏钱买的。自强心想：这个玉娥妹妹可真精啊，自己花了钱，一盘回锅肉，肉片比菜还多，一盘木须肉，也是盛得满满的。玉娥爹要我落人情哩。
　　
　　两人拿起筷子，不用客气就吃起来。玉娥爹在买饭窗口里朝他们这儿望了望，他们笑着打打招呼。在这种场合，玉娥爹不让他们称爹喊爸的，嫌影响不好。吃完饭，他们也是远远地招招手就走了出去。
　　
　　他们出了东门，走下马道，自强往东走去，玉娥向西走去，玉娥故意越走越快，走进了体育场。自强一看，咦，两人怎么分道扬镳了，赶快跑过去拉住玉娥：妹妹，你吃饭吃糊涂了，咱们回家去呀，你怎么跑到体育场来了？是跑步，还是打拳？
　　
　　玉娥不吭气，一个劲儿往前走，自强只好跟着走，一直走到小河边，柳荫下，静悄悄地空无一人，玉娥才张口说话：傻瓜，这是我要给你说的第二个秘密。今天下午，我给咱俩放假，咱们要像城里人一样，手拉着手，悠闲散步，谈情说爱，享受一下爱情的甜蜜味道。
　　
　　难道你不怕别人看见，就不怕你爸知道？
　　
　　自从上次我的斗争取得胜利，我爸对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得也不很严了。咱们已经正式订婚了，还怕谁呀？
　　
　　自强佩服玉娥的大胆，勇敢，敢想敢干，他更想度过一个甜蜜蜜的下午，这真是一个难得的绝好机会！
　　
　　于是，他们两人，拉着手儿，并着肩儿，说着话儿，唱着歌儿，亲着嘴儿，调着情儿，沐浴着八月杨柳风，欣赏着小河叮咚曲，乘着兴儿，散着步儿，慢慢地咀嚼着爱情的甜蜜味儿......
　　
　　亲爱的朋友，你也许会说，这种谈情说爱的方式在城市里是非常平常的呀！可是，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在中国渭北的农村里，青年男女在订婚时见上一面，平常就极少交流思想、密切关系、加深感情的机会，直到进入洞房时，他们还是一对陌生的夫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