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巧度阴雨关

　　阴雨连绵中，一些棉桃开始霉烂了。县上、公社层层发出通知，要求利用雨水停歇的空隙，采摘棉桃，或翻晾，或烘烤，尽量减少损失。还可以采用扳老叶、打群尖、豁棉行等方法，增强通风透光，减少棉桃霉烂。扳去担子下边的叶子叫打老叶，掐去担子的顶尖叫打群尖，把棉株推向两边就是豁棉行。
　　
　　德仁找张洪亮商量，张洪亮还没有从一系列事件的阴影中走出来，他烦躁地说：“湿天湿地的，采摘下的棉桃往哪儿放呀？与其堆在仓库里霉烂，还不如就让它霉烂在地里算啦，还费人费劳的！”
　　
　　德仁只好以守为攻地说：“队长，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先采摘一些棉桃再说，省得马老师来批评你不执行上级的指示。”
　　
　　张洪亮心烦意乱地说：“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不管你把棉桃往哪儿放，有啥麻烦别来找我！”
　　
　　正好中午雨停了，一人拿一把剪刀，提一个篮子，全体女社员一齐到棉田采摘棉桃。下了七八天雨，闷在家里，人也快发霉了，正好借这机会出来透透气，散缓散缓。一路之上，妇女队伍浩浩荡荡，说说笑笑，吵吵闹闹，把村里这几天的晦气一扫而光。
　　
　　鸳鸯慢慢地走到德仁身边，关切地说：“德仁哥，这几天把你都累瘦了，脸色也不太好，你可要注意休息啊！”
　　
　　德仁四周一看，发现秀兰正朝这儿望着，就悄悄地说：“鸳鸯，你前边走吧！”
　　
　　鸳鸯一看，嘻嘻地笑了：“怕我秀兰姐呀！我提个建议，各人采摘的棉桃拿回各家，把炕烧热烘干，给人家记十分工......”
　　
　　德仁连连说道：“很好，很好。”
　　
　　转眼工夫，鸳鸯已跑得不见影了。德仁看时，鸳鸯正跑过去搂着秀兰又说又笑哩。
　　
　　鸳鸯说：“秀兰姐，我给德仁哥建议把炕烧热烘烤棉桃呢！”
　　
　　秀兰说：“鸳鸯妹子，你尽出些馊主意，把炕弄得湿济济的，叫人睡觉也不得安稳！”
　　
　　鸳鸯说：“五叔一个人睡一个大炕，腾出半个炕烘烤棉桃不就行了。”
　　
　　秀兰拍了鸳鸯一巴掌：“小妹子，就你心眼多！”
　　
　　鸳鸯笑嘻嘻地跑远了。
　　
　　女社员开始采摘霉烂的棉桃，德仁告诉大家：“只能采摘霉烂的，千万不敢把绿棉桃剪下来了！”
　　
　　妇女笑了：“谁大睁着双眼，剪好棉桃啊？”
　　
　　可是，过了一会儿，问题还是出现了，有的妇女在喊：“技术员，发黑的棉桃要剪，可这半黑半绿的呢？黑了少半个的呢？还有黑了一点点的呢？”
　　
　　德仁也被难住了，谁知道还能下几天雨呢？可是，他还是果断地回答道：“先采摘全部发黑的棉桃！”
　　
　　中午收工的时候，妇女的篮子里都装满了乌黑的棉桃，一个个的手也乌黑乌黑。小麻雀悄悄地走到鸳鸯的背后，迅速地在鸳鸯的脸上抹了一把，待鸳鸯转过身时，她嘻嘻地笑着：谁叫你长得那么白，那么嫩，那么美，把我们都比没了！也叫你尝尝长得黑的滋味！
　　
　　水莲在一旁笑了：“小麻雀，谁让你不往白里长呢？把人家抹黑了你就变白了？下边的石灰窑刚出了一窑好石灰，抓一把石灰把你脸抹一抹不就变白了？”
　　
　　人们一阵哈哈大笑，反把小麻雀羞得满面通红。
　　
　　这时候，鸳鸯跑到秀兰跟前，委曲地说：“秀兰姐，你看！”
　　
　　秀兰笑着说：“看看，这个小麻雀，把我们这么漂亮个妹妹，抹成丑八怪了！”
　　
　　秀兰掏出手绢，把鸳鸯擦得白白净净。她凑近鸳鸯的耳边，悄悄地说道：“看来看去，还是妹妹长得最美又最白！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一个漂漂亮亮、英俊潇洒、称心如意的好女婿！”
　　
　　一句话说得鸳鸯脸颊红如桃花。
　　
　　德仁让大家把棉桃提回家去，把炕烧热烘烤，烘干了交回队里记工分。又让鸳鸯把女社员一一登记下来。虽然女社员说三道四，埋怨声声，还是把霉桃提了回去，一回家就把炕烧热，把湿桃倒上去烘烤。
　　
　　下午，一个人刚采摘了一篮子霉桃，就被来势凶猛的雨点把人们赶回家去了。晚上，又是一夜可以接几桶房檐水的中雨。
　　
　　德仁和秀兰两个人采摘了四篮子棉桃，在秀兰爹的半个炕上舖了厚厚的一层，炕热得烫手，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棉桃外面的大水分已经去掉了一部分。
　　
　　秀兰爹笑着说：“多亏下雨天凉，你烧这热炕人还能受得住，要是大晴天，可就有罪受了！”
　　
　　德仁说：“看爹说的，要是出太阳，还需要在炕上烘烤吗？”
　　
　　秀兰爹也笑了：“哈哈，那倒也是......”
　　
　　伴着窗外沙沙的雨声，叮咚的房檐水声，和着红梅嘻嘻的笑声，学叫“妈妈、爸爸”的稚嫩的奶声，德仁和秀兰开心的甜蜜的笑声，一支农家乐拉开了序幕。
　　
　　秀兰凑近德仁说：“哎，仁仁，我给你说一件事，你听了可能不高兴，可是你千万别难过，你要是难过了我心里也不好受，与其大家都难过，都不好受，还不如不给你说这件事呢！”
　　
　　德仁看秀兰故弄玄虚地绕了个大圈子，又回到原地踏步，就淡淡地说：“兰兰，你不想说就不说，咱们还是先－－”
　　
　　“看看，你又着急了。我告诉过你多少次，干这种事，先要冷静下来。”
　　
　　“好好好，我先背过身子冷静冷静。”
　　
　　“仁仁，你转过来，我还要和你说说话嘛！”
　　
　　“想说就说呗，我听着！”
　　
　　“仁仁，你转不转，你不转过来，我胳肢你了！”
　　
　　“别别，我转过来还不行吗？”
　　
　　“好好，乖乖的，听话。我给你说，我想给咱的干妹子鸳鸯介绍一个对象，你同意不同意？”
　　
　　“好事情，当然同意嘛！”
　　
　　“你说的是真心话？”
　　
　　“当然是真心话。”
　　
　　“你不难过？”
　　
　　“难过啥呀？我还高兴呢。”
　　
　　“你舍得吗？”
　　
　　“看你说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家有她爸她妈，人家舍得，咱为啥舍不得呀？”
　　
　　“好你个仁仁，我在问你呢，你怎么反倒质问起我来了？我是说，鸳鸯出脱得越来越标致了，你天天看，看习惯了，看高兴了，人家猛一下走了，看不见了，心里会不会觉得空空荡荡的，感觉到挺难过的，挺伤心的，挺舍不得的......”
　　
　　秀兰正说得兴高采烈，冷不防德仁的手伸到她的腋下，猛一胳肢，便咯咯咯地笑个不住：“嘻嘻嘻......好我的德仁哥呢，我求求你了，别胳肢我啦，把你这妹妹笑傻了，谁和你亲热呀？”
　　
　　“好，我饶了你这一次，要是下次再犯，我就把你－－”
　　
　　“你把我怎么样？”
　　
　　“我把你，我把你，我把你不咋一下（哈）下（哈)呀！”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开心的笑声。
　　
　　第二天，沙沙的雨声响了一天。第三天早晨，雨住了。德仁催张洪亮打铃，叫女社员去棉田打老叶，豁行子。张洪亮只好打了铃，可是出来的妇女不多，就连秀兰也没有来，植棉组组员倒是都来了。德仁一看，就生气了，喊了一声“出发”，就噌噌噌地往前面走去。
　　
　　走在路上，鸳鸯看德仁有点不大高兴，就鼓动姑娘们唱一首歌儿振作振作精神，她起了个头儿，大家就兴高采烈地唱起来。德仁的心情渐渐恢复，也跟着她们唱了几句。他感谢鸳鸯善解人意，是一个得力的好助手。他突然想起秀兰要给鸳鸯介绍对象的事，她要是走了，出嫁了，他心里怕真的会感到空空荡荡的。难道让秀兰说中了，自己真的舍不得鸳鸯走吗？唉，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儿女情长起来？德仁正在胡思乱想，姑娘们唱到了棉花地头。她们往棉田里一看，可就愣住了。原来，棉株上沾满露水，湿溜溜的。
　　
　　德仁说：“进了菜子地，不怕穿黄衣；进了棉花地，不怕湿衣衫。不就是打湿衣服吗？趁这机会，咱们还能凉爽凉爽呢！”
　　
　　德仁带头走进棉田，蹲下来，伸手把两边的棉株摇了摇，露水唰唰地落在地上。然后扳去下面几个老叶，再把棉株往两边豁开，在根部压一压。果然，经过这样作务，棉株枝叶稀疏了，棉行中间的通风透光渠道拓宽了，棉桃霉烂的肯定会减少许多。德仁说：“时间紧促，今天我们先打老叶，豁棉行，下一次再打群尖吧！”
　　
　　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走进棉田，其他的女社员也走进棉田，她们像德仁那样先摇摇棉株再作务棉花，衣服也没有沾上多少露水，干活的劲头也来了。
　　
　　到了收工的时候，作务过的棉花已经干朗朗的了，而没作务的棉花还湿济济的，大家这才体会到增加通风透光对棉花实在太重要了。
　　
　　回到家里，秀兰尴尬地笑着：“早上搂着红梅喂奶，一迷糊就睡着了，你也没有叫我，爹也没有叫我......”
　　德仁说：“哥哥心疼妹妹呗，哥哥叫妹妹多睡一会儿，妹妹你咋样感谢哥哥呀？”
　　
　　秀兰瞪了德仁一眼：“小心爹听见了！哥哥长，妹妹短的，还孩子气呢！孩子都快学会走路了。果然，红梅啊啊地喊着要下炕了，德仁把她抱下来，拎着她的双手，她竟然能够一下一下地挪动步子啦！德仁一高兴，抱起红梅，就在秀兰的脸蛋上热吻三下，以资奖励：感谢兰兰，培养了这样灵巧的好女儿！”
　　
　　中午，天还是阴沉沉的，好在没有下雨，妇女们全出来干活了，秀兰也来了。到了棉花地里，德仁对她们实行包工，一人作务两行棉花，就是中午的任务。妇女们干得很卖劲，德仁也加强了督促检查。
　　
　　植棉组的姑娘还是业务熟练，手脚麻利，提前干完自己的又来帮助其他妇女。鸳鸯瞅准秀兰的棉花行子，就从对面作务过来。一会儿功夫，植棉组的姑娘和其他女社员胜利大会师，大家都欢呼起来。秀兰搂住鸳鸯说：好妹妹，姐姐还说给你找个对象呢。你要是出嫁了，谁来帮助姐姐呀？
　　
　　鸳鸯羞红了脸：看姐姐说的。你认了我这干妹子，我还没给你干一点活儿。姐姐有啥做不完的针线活，要是不嫌妹子活儿做得粗糙，我给你帮帮忙吧！
　　
　　哎，刚好有一点针线活儿。给你哥裁了一件中式罩衣，我忙得还没顾上捉针呢！哪一天下雨了，你来帮我缝一下。
　　
　　正说话间，雨点唰唰地落下来，鸳鸯说：“秀兰姐，我明天就来！人们紧走慢走，回到家里，衣服也被雨淋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