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十年之前

　　周末A方博正在上班，张淑雅的电话来了：“你现在有时间吗？‘光华’的赵老师来了，在‘深闺梦里’呢。”
　　她接下来说：“我和她无意中说起了你姑姑的事，她说她和你姑姑打过交道，关系处的不错，没准知道些事情。”
　　方博来了精神：“我还有三个小时下班，你帮我留住她，等我回去。”
　　“今天是周末，你怎么还上班啊？”
　　“王姐（彩票站老板）有事，让我顶一天。”
　　“赵老师一个小时后就走了，你现在出不来吗？”
　　“这样吧，你和她说我请你们俩个吃饭，火锅、烤肉还是中餐随便选、随便吃，务必帮我留住她。”
　　“这个，我问问她吧……赵老师说行，不过你要快点。”
　　“放心，三个小时一过，百米冲刺的速度赶过去。”
　　方博跑回“深闺梦里”时，上气不接下气。
　　“你当真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来的？”张淑雅吓了一跳。
　　“说到做到。”方博平复着呼吸，抓起饭桌上的一瓶饮料往嘴里灌。
　　“赵老师说，不去饭店了，怪麻烦的还浪费，就在家里吃吧。我和春莲说了，弄几个菜——这是账单，你可是要付钱的。”
　　“没问题。”
　　待他平稳下来，张淑雅给他们彼此做了介绍。
　　赵福娟老师接近1米8的身高，体形壮硕，一看就是练体育的。红红的四方脸，面带微笑，一双眼睛明亮温和。
　　“你是婉华的侄子啊？”赵老师问方博，婉华是姑姑的名字。
　　赵福娟仔细打量后，很是赞赏：“这孩子像婉华，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我今天来‘玫瑰花’参加一个同学孩子的婚礼，正好来小张这里坐坐，听她说起了你姑姑。我留下来可不是为了这一桌子菜，主要是看你是婉华的侄子，我也想听你说说她的事。”
　　客套过后，方博说起了来桃源的原因和经历，赵老师听后，点点头：“我和你姑姑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敢说你的想法是对的，你姑姑一定有没了结的心事。你能在大海里捞到这根针，说明你和这里有缘，也是天意。”
　　“那您知道是什么事吗？”方博急切地问。
　　赵老师摇头，“你姑姑在‘光华’呆了差不多四个月，我和她接触，她都是乐观向上的。你也知道，你姑姑为人坦荡，藏不住心事。我最后一次接触她已经学期末、还有半个月就放暑假了。我当时阑尾炎手术住院，在家休养，就再也没见过她。她走的时候挺匆忙，听说是家里出了事情。”
　　方博“哦”了一声，十年前的夏天，家里的确出了事，一件大事，但他却不能说出来，不是不够坦诚，而是……羞于启齿。
　　“她回去后，你没察觉她有什么变化？”赵老师问。
　　方博挠挠头：“我那时还小，没怎么注意，您认为会是什么事？”
　　“这个，真不好说。如果当时我能和她接触，兴许能看出点什么，可惜……”
　　饭桌上沉默下来。
　　“十年前，‘光华’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或者传闻什么的？”张淑雅想到了，说了一句。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
　　方博又来了精神：“想起什么来了？”
　　赵老师脸色转为凝重，但还是说了：“十年前的夏天，有个小姑娘被一帮混子给……祸害了。”
　　“吭啷——”走廊里传来水杯落地的声音，但此时没人出去看是马春莲还是周思彤。
　　方博和张淑雅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的？”张淑雅问。
　　“我也是听说，真假不知道。但我敢说消息还是比较可靠的。”
　　“和‘光华’有关吗？”方博问。
　　“不知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公开。”
　　“不会吧。”张淑雅不认同新闻的真实性：“如果是真的，这完全是一起恶性案件了，小姑娘受了那么大的伤害，即便不报警抓坏人也会采取一些行动的，谁能咽下这口气？桃源这么小，不可能听不到一点风声，应该不是真的。”
　　有道理，三人的内心好受了一些。
　　“事情肯定有，可能没那么夸张。说是一帮，没准是一个呢，反正不可能像你说的。”张淑雅说“你”的时候，对着赵老师。
　　也就是说，十年前的七月初，姑姑遭遇了一件让她至死都放不下、抱憾终生的事，知道了这点，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啊。
　　话题暂时告一段落。想到故友，赵老师忍不住伤感：“婉华真是个好人，可这好人怎就不长命呢，才58岁呀，太可惜了。”
　　方博心里明白：姑姑是被他们活活气死的，他那混蛋老爹、不守妇道的妈还有那无法无天的野种妹妹，是她们害死了姑姑，不是因为他们，姑姑不会早死。
　　恨意在他心中又加重了一分。
　　三个人吃着喝着聊着，赵老师对方博的印象极好：“你是不是你姑姑教出来的？和婉华一个品性，对谁都是一样好，从来不狗眼看人低。”
　　胡晓从楼上下来，呼吸了几口清新空气。老爸带他来串亲戚，满屋的烟草味道呛得他喘不过气来，只好下楼躲躲。
　　他在小区里闲逛。他是第一次来“玫瑰花园”，小区的整体设计和建造算得上良心之作了，花草绿树、假山凉亭、健身器材、游乐设施一样不少，环境清幽雅致。但毕竟远离市区，周围的日常设施不完备，生活在这里应该挺糟心吧。
　　凉亭的木椅上躺着一只猫。咦，这猫……不是在好多美超市遇见的那只吗？他记得，它的左耳朵上有一撮灰。胡晓走近了，是它，它怎么在这里？难道说，她在这里？
　　“妞妞、妞妞。”
　　小猫听到了叫声，醒了，冲着声音的方向“喵呜”叫了两声。
　　是她、真的是她，他记得她的声音。这么说，她的家在“玫瑰花园”。
　　她一步步走近他，错身而过时，看了他一眼，然后，抱起了小猫。
　　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是巧合，那么第四次呢？是缘分、是天意、是天注定。
　　她抱着小猫正要离开，一个肥头大耳的猥琐男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妹啊，闲着没事出来遛啊，这猫真好看。”
　　果然来者不善。她想离开，被他几次拦住。
　　看他那副嘴脸，傻子都明白想干什么，这可怎么办？胡晓四下看看，无人，就算她喊破喉咙也是白搭。
　　可她没有喊。
　　“妹啊，别再一次次拒绝我了，好歹给个机会，咱俩谈谈。”
　　这男的长得恶心，说话更令人作呕。
　　“谈谈，行啊，先给我背一段莎翁的戏剧台词。”
　　“莎翁？没听说过，演过啥电影？”
　　“莎士比亚，英国人，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剧作家。”
　　“我爱国，不崇洋媚外，要来就来中国的。”
　　“行啊，给我背首李白的唐诗。”
　　“这个我会：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何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这是杨万里的《小池》，不是李白的。而且杨万里是南宋诗人，不是唐朝的，差好几百年呢。”
　　“谈这些有啥用？当不了饭吃、钱花，要谈，咱谈点实际的。”
　　“实际的，谈什么？”
　　“谈……”猥琐男卡壳了，“打游戏，我游戏打得可好了。”
　　“打游戏不光当不了饭吃，更浪费钱花。想和我谈，先回小学读六年书吧。”
　　张淑雅说完，抱着猫，昂首阔步地走了。
　　一旁的胡晓终于可以放心了。猥琐男愣了几秒钟后又转头盯住了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这时，他注意到了胡晓。
　　“你瞅啥，没见过谈恋爱啊？再瞅把你眼珠子抠出来。”接着，笑声地骂了一句下流话。
　　胡晓的手机正好响了，老爸叫他回去吃饭，胡晓赶紧上楼。
　　孙埋汰回到了保安室。小赵不在，小屋里只有他一个人。点开电脑，平时看得如痴如醉、废寝忘食的电影今天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索性关了，闭上眼睛，点开了十年前那一晚的记忆……
　　“淑雅。”
　　马路对面有个女人叫她，她朝那女人走去。
　　“猎艳”行动失败，癞子好不失落。谁想她和那女子说了几句话后居然分开了，还是一个人继续前行。
　　还有门！癞子赶紧走过去，和她并肩而行，嘴里不干不净地念叨着。
　　终于，他把她堵在了一处僻静的巷子，街上的行人本就不多，就算她喊破喉咙也没人来坏他的好事了。
　　她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看不清她的脸。他听到了她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此情此景，还等什么？癞子大张开双臂扑了上去……
　　对面的她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低下头向他冲过来。癞子的胸口被狠狠撞了一下。没等他做出反应，下一秒，他“嗷”的一声跳将起来，抱着脚原地转圈。
　　趁他分神之际，她快速绕到他背后踹了他一脚，他倒在了地上，一把雪淋了下来，满头满脸都是雪粒。
　　她跑了，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十年前，他在一个冬夜邂逅了一个叫“淑雅”的女子。谁想到，十年后，她竟然奇迹般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中午，她来物业交费。第一眼，他没反应。第二眼，他被吸引住了。尽管她的穿衣打扮不招摇拉风、浓妆艳抹，但只要稍微细看一下就会发现：她是个美女，不一样的美女，尤其在阳光下显得仙气十足。后来他知道了专门有个词语来形容概括，叫气质。
　　当看到她写在缴费单上的名字时，他呆了、愣了、傻了……缘分哪？
　　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运，谁也逃不离。
　　这是上天有意要成全他再续当年，圆他的愿望、弥补遗憾啊。他不会再让她从身边溜走了。
　　于是，他跟踪、偷窥、打听她。他在等待机会，她早晚是他的，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方博下班回到住处，周思彤已经在房里等他了，他面露不悦。
　　“你别误会，我和你说别的事。”
　　别的？她还能和他说什么。
　　“你在调查你姑姑十年前的事吧？我劝你别调查了。”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手了。”
　　“我是好心提醒你，你姑姑瞒了你们十年之久，到死也不愿意说出来的会是什么事？”
　　方博听出她话里藏话：“你什么意思？”
　　周思彤咽了一下口水：“我知道你很敬重你姑姑，所以劝你还是别调查了，万一结果不是你想的那样……”
　　方博明白了：“不准侮辱我姑姑！”
　　“我没有。”周思彤赶紧解释：“我是好心提醒你。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有什么事能让一个人宁肯带到地下也不愿意吐露半个字？既然她不说，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你非要去调查，让所有人知道，不是让她走得不安生吗？如果真的调查出来是一个不好的结果，你、能承受得了吗？你姑姑的一世英名不要了？”
　　方博心颤了一下，她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话，我只能说到这里了，我是好心。都过去十年的事了，该放下就放下吧，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