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美丽的日子

　　今天，难得的好天气，头顶的乌云散了，出太阳了。早上一睁眼，满室的温暖柔和，亮亮堂堂。打开窗、推开门，到处都是清新光亮，阳光普照着之前被雨水浸透湿润的万物，空气中一股泥土绿草的清香。
　　方博的心情也跟着阳光明媚起来。小小的旅馆似乎也充满了生机，焕然一新。马春莲忙里忙外地张罗完后，开始梳妆打扮。还别说，经过一番捯饬后，虽说相貌仍旧平凡无奇，但整个人多了几分神采和味道。周思彤和张淑雅也光彩照人地赶了过来。
　　“今天什么日子啊？”方博问道。
　　今天无论是阳历还是阴历，都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了。可看他们，像是去参加一场盛大的集会一样。
　　“今天好多美超市店庆日，搞促销，会员双倍积分。”马春莲解释说。
　　原来如此。方博心想：到底是小城市的人，没见识呢还是她们实在有些……无聊呢。
　　“买完东西，我们还要去看电影、吃饭、玩呢，你去吗？”周思彤邀请他。
　　“去。”方博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来这里将近半个月了，天天困在这世外桃源里与世隔绝，都快发霉长毛了。
　　听到他的答复，三位女士露出了偷笑的表情。不多时，赶过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看样子是个学生，眉宇间和马春莲有几分相似，“这是我弟弟马春风。”
　　准备完毕，只待出发了。
　　“店里生意不做了？”方博问。
　　“留电话了，有事再说。”
　　关了店门，贴上“通知单”，一行人走出小区，站到了公路边等车。方博想起来时向出租车司机要的名片，还好一直躺在钱夹里，于是拨打了电话。五个人挤上了一辆车向市区开进，一路的风景掠过眼前。和方博想象得不太一样，桃源只有5000多平方公里的面积，50多万人口的小县城，并不是很落后、贫困。对比大城市来说，车辆少点、楼房少点、人流少点，城市建筑也算说得过去，街道不是很宽阔，还算整洁干净，市民的衣着打扮也还行，说得过去。总之，既不繁华美丽也不落后寒酸。
　　到了。
　　站在超市门口，方博想起小时候写作文时描写人多热闹场景臭了大街的一些固定词语：摩肩接踵、人山人海、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时隔多年，他终于有了直观、切身的体会和感受。向上，只看见一颗颗蜂巢似的或黑色或白色好彩色的蠕动的脑袋。连绵不断的人被入口吞进去。出来时，手上拎着、肩上扛着、背上背着无数的大包小包、大袋小袋、大箱小箱。一拨拨进去、一拨拨出来，循环往复，从不间断。人群中，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摞小山似的衣服，完全没过了头顶。这是怎么了？就是过年采购年货也没没有这么多的人啊。
　　“愣着干什么？进去啊。”周思彤捅了捅他，五个人汇入了流动大军中，被吞没了。
　　进到里面，黑压压、乌泱泱的全是人，头连头、脚连脚，耳边只有哗啦啦的声响。
　　“分头行动。”马春莲推过一辆购物车，与另外两位女士隐没在了人流中。
　　方博和马春风一起推起了另一辆，“知道为什么把你和我分为一组吗？”马春风笑问。
　　方博摇头。
　　马春风走到粮油区，熟练地扛起一袋大米，“有人陪我干力气活了。”
　　方博恍然大悟，怪不得三位女士偷笑，敢情是拿自己当免费劳动力了。一共买了两袋大米白面，四桶植物油，先坐公交送回家，再坐车回到超市。同样的货品再买同等数量送回去，再坐车回到超市。
　　“重量级大件硬货”采购完毕，接着就是轻工业的生活用品了。方博生活比较简单随意，也杂七杂八地装满了两个购物袋。再看马春莲等三位女士也是包包袋袋、瓶瓶罐罐、大盒小盒地像是把超市搬空了。结账的队伍排的老长，方博听见马春莲和排在前面的一个大婶聊天，她们说的是：
　　“来回跑了两趟了，终于跑完了。”
　　“你不如我，我最少还得再跑两趟。”
　　……
　　“我家里一直吃这牌子的油，本地产的，吃着放心。”
　　“十块钱的衬衫没抢到，悔死我了，谁想卖的这么快。”
　　出来时，方博问她：“你和那大婶认识？”
　　“不认识，第一次见面。”
　　“你和一个陌生人聊得这么欢？”
　　“这有什么？”张淑雅在一旁说：“我和一个陌生阿姨聊天，还要给我介绍对象呢。”
　　等公交，上车，送回去再回来，来回折腾到了中午。肚子早就在唱空城计了，马春莲领着一行人去吃路边摊。街上各式车辆来来去去，几路交织的尾气混合着路边的油烟、青菜肉馅的味道。再看看烙饼大妈那双劳动人民本色的双手。方博下意识地挑起了嘴角。马春莲像没看见似的，拉着他在凳子上坐下。　两块钱一张馅饼，倒是很便宜，可这卫生状况，会不会拉肚子？不过看马春莲姐弟和张淑雅却吃得津津有味。周思彤比较顾及形象，吃得很勉强。
　　“你怎么吃这么少？”张淑雅问她：“平时都是三四张的饭量。”
　　“哪有，我才没有呢，我不饿。”周思彤剩下了半张饼，从包里掏出纸巾来擦拭唇角。
　　看看周围来吃的人不少。方博一闭眼咬了一口，舌尖被烫了一下，韭菜的清香，酥软的外皮，还别说滋味挺不错，乡土气息、柴火饭的味道。
　　这一口，打开了饥饿的魔盒，方博顾不得太多了，甩开嘴巴吃了起来。肚子填饱了，几个人到电影院看电影。正赶上一部大片上映，观影的人很多，放映厅里乱哄哄的。入场等待的间隙，方博邻座和后座说着聊着，不知怎的谈崩了。后座威胁前座：“你信不信，电影开演时我把放映口堵上，让你看不成。”
　　前座“嘿嘿”一笑：“那你就试试看，是我一个人揍你还是全影院的人揍你。”
　　“哈、哈、哈——”
　　听到的人都笑了。
　　开眼了，影厅静下来。电影不错，笑点频频，不时夹着几句简短评论。方博看的很开心很爽，不单单是影片内容，观影的气氛带给他久违的温馨感受。
　　看完电影，方博提出请诸位找个饭店搓一顿，众人婉拒。“饭是当然要吃的，不过不用去饭店，老姐的手艺比饭店的还精。”马春风说。
　　回到家，三位女士将所有的采购品一股脑倒在了接待室的大床上，堆出一座五颜六色的小山丘。周思彤和张淑雅开始分门别类，马春莲对着一米多长的收银小票，一手握笔，一手按着计算器开始对账分钱：
　　“老母鸡汤面五连包，谁的？——十元整；健齿牙膏两管，谁的？——11块6；蚕丝蛋白面膜10片，谁的？——20块；睛睛亮眼贴膜，谁的？——23块8；某品牌酸牛奶，谁的？——23块7；骨胶原洗面奶三瓶，谁的？——64块8；丽洁牙刷，谁的？——7块9；小麦强韧洗护套，谁的？——35块2；酸辣粉5袋，谁的？——11块5；植物凝萃保湿霜，谁的？——43块8；护手霜5支，谁的？——20元整6……完毕，张淑雅一共是348块8；周思彤，203块7，掏钱上交。”
　　说完，两位女士找钱包、放手机，掏钱转账。
　　看着她们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的快乐、满足的表情，方博内心的温度升高。整理好各自的购物，三位女士大包小裹，满载而归。马春莲和张淑雅到厨房准备晚饭了。剩下的方博、马春风和周思彤打起了扑克，厮杀激烈，纸条贴满脸。伴随着第九道菜肴飘香，开饭了！八菜一汤，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晕素搭配，有红有绿，不用尝，光看卖相就直流口水了。张淑雅为两位男士准备了美酒，倒上。不得不说，马春莲的手艺果真比饭店还精，马春风没夸口。美食在前，心情大好，几杯酒下肚，脑袋变轻了，身体放松了，嘴里也就海阔天空了。山南海北，古今中外，东拉西扯，不时爆出笑声，好不热闹。
　　一顿饭，每个人都吃得开心舒畅。
　　饭局散去，马春莲和张淑雅负责收拾桌子，洗刷碗筷。周思彤靠在床边摆弄手机。两位男士喝得满脸通红，找了一间客房躺下歇息、醒酒。方博递了根烟给马春风，两人聊了起来。虽然仅是一天的接触，但很谈得来。方博知道他在省城的一所大学就读，于是问他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回来，考公务员，现在已经在准备了。”
　　方博很意外：“不打算到外面去闯闯？好歹也是大学生，年轻一回，回来不觉得委屈自己吗？”
　　他承认，他的家乡、这里很好。但是，不适合年轻人，尤其是热血青年，太小了，不足以打开拳脚，施展抱负。
　　马春风吸了口烟：“以前我也想过，离开家乡到大城市去打拼、生活。于是我拼命、努力地学习。上大学后，想着能留在省城也不错。后来，看到身边的人，想法改变了。我问你，你是愿意在北上广扫厕所，还是愿意在小县城当‘人上人’？”
　　被他这一问，方博倒不知怎么回答了。
　　“在家乡，公务员、医生、教师这些职业工作稳定，说出去人人羡慕、有面子。比起大城市，工资虽然不算高，但足够可以维持相当不错的生活。节省几年，买车买房不是难事。上班轻松，没多大压力。你是大城市来的吧，知道生活不容易吧？我在外面苦天苦地地熬什么啊，还不如回来当个‘土地佬’逍遥自在、再说，我也不是什么特优秀、了不起的人才、精英，只有在大城市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抱负。我没那么高的才学、野心，何必非要攀那个高枝呢？最终苦的是自己。”
　　马春风接着点燃了一根：“我的一个学长毕业后去了大城市，整天劳碌奔波，一天中的三个小时要花在路上。工作强度大，经常加班，天天过得战战兢兢，生怕哪点做的不好被淘汰辞退，身后还有一长串的贷款可怎么还？职场上勾心斗角的，心累。一辈子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了奴隶，房奴、车奴、卡奴、孩奴……何苦呢？我家亲戚有一个表姐在外地上班，感觉特孤独。身边都是陌生人，没有依靠，有心里话、有委屈也不能和周围人说，谁知道能不能信任。病了，也没人信息照顾。现在也正准备考公务员，回家来。再说，我要是留在外边，老妈是不回去的。老人家吗，故土难离。我在这小县城呆久了，习惯了。况且，城市在发展，小县城也会变成大城市啊。”
　　他的话，触动了方博，想到自己毕业后的窘境，也认同了。
　　活得简单一点未必不快乐。
　　暮色降临，一地的烟灰烟蒂。
　　今天，真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