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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新窑酿祸事

作品名称:渭北上门女婿中传      作者:海上明月生      发布时间:2018-02-20 13:26:50      字数:3656

  由于棉花这次花蕾水浇得及时、深透,事前又上了花肥,棉花长得枝繁叶茂,罩严土地,形成苫墒,所以往后虽然持续干旱了一个多月,对他们的棉花生长不但没有影响,反而长势更加喜人。在这个棉花生长的关键时期,植棉组加强了棉田管理。
  
  面对着蕾多桃大的棉花,鸳鸯诗兴大发,随口吟道:
  
  今年棉花长得好,
  
  芽子蚜虫除掉了。
  
  外观个子不算高,
  
  近看长满蕾和桃。
  
  小麻雀拍手笑道:“好,好!技术员,咱这棉花长得可够标准啦,
  
  远看就喜人,
  
  近看更喜人,
  
  这可不像王大宝务的棉花:
  
  远看喜死人,
  
  近看气死人。
  
  远看长得像棵树,
  
  近看里头没结啥。
  
  鸳鸯笑得直岔气:“好了,好了,别讽刺人啦!”
  
  小麻雀不服气了:“这咋是讽刺人呢?实事求是嘛!”
  
  德仁态度严肃地说:“长在地里不算,打到包里再看,丰产还要丰收,才是真正丰产。”
  
  小麻雀乐了:“技术员,咱们都成诗人啦!”
  
  德仁说:“小麻雀,别高兴得太早。听中央台天气预报,最近一段时间,关中地区有连阴雨,棉花容易烂桃,到时候咱们淋了雨,可真成了“湿人”啦!”
  
  小麻雀撅起了嘴巴:“技术员,那可咋办呀?”
  
  德仁冷静地说:“边走边看嘛!咱们有办法战胜干旱,就一定有办法战胜连阴雨!”
  
  收工回来,路过土场,德仁看到四孔窑洞已经基本打成,正在进行修整。
  
  回到家里,妻美女俊,乐意陶陶,虽是家常便饭,倒也丰衣足食,比起缺衣少食的穷队,比起村头逃荒讨饭的难民,他们也算是生活在天堂里了。
  
  晚上睡在热炕上,怀里搂着娇妻,德仁在想:秀兰也挺有见识,我是不是可以和她探讨一下辩证法,增加一点生活的乐趣呢?
  
  德仁于是热吻着秀兰的脸颊,频频地呼唤着:“醒来,醒来!”
  
  秀兰睡眼惺忪地说:“干啥呀?打搅人的瞌睡!”
  
  “探讨一下辩证法的问题,说得好了有奖励。”
  
  “哄人!奖励啥呀?又是三亲嘴吗?太没意思啦!”
  
  “别急,有新的奖励!开始!兰兰,你听着,我出题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这样的说法对吗?”
  
  “吹牛!你想一亩地打10000斤小麦,就能打10000斤吗?”
  
  “人定胜天,这样的说法对吗?”
  
  “也对也不对。”
  
  “此话怎讲?”
  
  “从精神上讲是对的,人类一定要有战胜自然的信心。可从内容上讲,就有点夸大其词了。天旱时,你能命令老天下雨吗?雨涝时,你能命令老天别下雨吗?“
  
  德仁笑了:“在我的教育下,兰兰还是进步了。你说得有点道理。可是,人类虽然不能完全支配自然,但人在自然面前也不是无能为力的。自然就是客观,而客观是有规律的,人们可以研究规律,认识规律,掌握规律,利用规律,取得农业丰收。去年咱队50亩棉花大丰收,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事在人为,这句话说得就很深刻,很有科学道理。一样的事情,十个人就会干出十种结果来......”
  
  德仁讲课的瘾又犯了,面对秀兰这个“学生”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可是不等他的课程讲完,秀兰已经发出了轻轻的鼾声,她实在太疲倦了。尽管德仁又对她进行了三亲嘴的奖励,可是秀兰已经进入沉沉的梦乡,他也不忍心再打搅她了......
  
  果然,连阴雨来了。先是下了两天中雨,第三天雨住了。下午,队长张洪亮把男社员叫到新打的窑洞里,能工巧匠们进行了最后的修整,其中一个叫吉祥的男社员,人高马大,手脚麻利,把窑洞的墙面修得平平整整,纹路分明。其他社员便把窑洞里外的积土用架子车拉运出去。由于活儿不太多,雨又下大了,便早早地收了工。
  
  德仁正打算拉着车子回家,一个老社员叫住了他,德仁一看原来是马大叔。马大叔解放前是县上地下党的负责人,解放后担任新华书店的经理,因为遭手下的店员造假账陷害,被开除公职遣返回农村劳动。现在,他神秘地叫过德仁,到新打的窑洞里四下察看,他指一指窑洞的根部,已经出现了横向的裂纹。德仁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岂止是裂纹,简直就是上部土层向下发生位移的明证,他顿时心惊肉跳,似乎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他拉着马大叔急急地走出了窑洞。
  
  站在土场上,马大叔指着新打的四孔窑洞说了一番很内行、很专业的话,可惜当时张洪亮没有把他聘成顾问,现在说啥也来不及了。
  
  马大叔说:“首先你看窑顶上,倒了很多虚土,却没有一层层地铲平夯实,以利排水;下了两天中雨,雨水全都吸收到土堆里,渗透下去了。这样,就增加了顶部土层的重量,影响了窑洞整体的坚固性。再者,这四孔窑洞不能同时开挖,可以先挖第一孔和第三孔,过上一年,等土崖干透了,再挖第二孔和第四孔,这样才能保证坚固安全,万无一失。再者,咱们没有聘请老窑工来进行技术指导,窑洞上部挖得太平,不利于分散压力。”
  
  听了马大叔一番言论,德仁恍然大悟,原来干什么事情,都有它的科学道理,都应该遵循它的客观规律,张洪亮不请教内行专家,只凭一时热情出发,盲目蛮干,哪能不出问题?而且这些人也特别执拗,独断专行,听不进别人的建议,他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什么时候碰得鼻青面肿,才能回头。
  
  最使德仁感到揪心的是,窑洞出现了这么多的裂缝,马大叔都看见了,难道张洪亮一点不知情,还领着社员去整修,万一窑洞坍塌,岂不......想到这里,德仁胆战心惊,毛骨悚然,两腿酥软,连脚也抬不起来了......
  
  而且,最大的悲剧还在于,在这种情况下,德仁和马大叔还不敢声张,不敢大喊大叫,不敢去找张洪亮谈论,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来引起社员对这些存在隐患的窑洞的警惕和防范,他们只能悄悄地各回各家,静静地躺在各自的热炕上,暗暗地祈祷着千万别发生什么事情。
  
  回到家里,雨越下越大,德仁在檐下放了两个铁桶,房檐水便叮咚叮咚地响起来。
  
  坐在热炕上,德仁和秀兰逗着红梅玩,红梅已经会叫“妈妈”。任凭德仁“爸爸”、“爸爸”的引导,红梅就是不喊“爸爸”,惹得秀兰格格格地笑个不停。红梅不但会坐,还会短时间地站立--本地人叫“楞楞”,小两口就饶有兴趣地和红梅玩笑着,对红梅训练着,好久好久......
  
  雨声继续着,早晨不下地,正是庄稼汉休息的好时机,德仁、秀兰一觉就睡到中午11点钟,被村里的哭叫声、呐喊声吵醒了。德仁一骨碌爬起来,穿上衣服就往外跑,跑到门口,只见吉祥媳妇掩面啼哭,嘴里还不停地抱怨着:“呜呜......你这死鬼,下雨天人家都在屋里睡觉,你个闲不住的,天刚明就偷偷地爬起来,偏偏跑到新打的窑洞去编席......呜呜......”
  
  人们杂杂沓沓地往土场乱跑,德仁的心猛地提升到了胸口,突突突地狂跳不止,难道新窑真的出事儿了?
  
  果然,到了土场一看,新打的一、二、三孔窑洞全面坍塌,塌下来的泥土把窑前的巷道都堆满了。德仁一看,心惊肉跳......昨天下午他们还在这里铲土、拉土,马大叔和他观察着、议论着,要是这些窑洞当时就坍塌的话,他恐怕也在劫难逃呀!
  
  人们七手八脚地扒拉着土块,用铁锨铲着上面的泥土,德仁也参加进去,一直翻动了三四方泥土,终于看见了一个男人的双脚,人群乱吼起来。吉祥媳妇疯狂地哭着,嚎着,往前扑着,被几个妇女死死地拉住了。一会儿,尸体被抬了出来,正是吉祥,他双目紧闭,表情安详,这个可怜的30多岁勤劳朴实的庄稼汉,正低着头专心地编席,窑洞突然坍塌,以至于连一个惊恐的表情也没有留下来,就永远地离开了人间,成为这一窑洞工程的牺牲品。
  
  吉祥媳妇还在呜呜地哭泣着,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按照当地农村的风俗,这种非正常死亡者的遗体,不能在家里安放。所以,吉祥媳妇在妇女们的劝说下,护送下,哭哭啼啼地回家去了。
  
  人们找来一块门板,把吉祥的尸体放在上面,打算抬到村后的灵官庙里去。这时,德仁发现小伙子纷纷向后退去,只有三个50多岁的男社员走上前去,还差一个人,德仁就主动地站出来,四个人抬着门板向灵官庙走去。
  
  德仁看着吉祥沾满泥土的尸体,一种悲凉的情绪涌上心头,昨天这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还在生产队的土地上劳动着,奔忙着,今天他却撇下了四个年幼的孩子,去了另一个没有声音的自由世界。他的身躯是那么高大,健壮,结实,锄耙犁耱样样精通,播种收割事事能干,在农业社里宽阔的脊背能扛起七口之家,但是在几十方泥土的压榨下,他却变得那么脆弱,倒下去再也站不起来了。
  
  走进小庙,放下吉祥的尸体。德仁一抬头便看见了三个神像,威风凛凛手执黑鞭坐在高台中央的是黑虎灵官,他就是在《封神榜》中被姜子牙封为财神爷的公明元帅,台下两边站着他的两个护卫神,吹胡子瞪眼,龇牙咧嘴,狰狞可怖。德仁心中暗暗思忖:有三个神仙保护,吉祥的遗体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走出庙门,他却哑然失声了:“谁保护谁呀?这三个神像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呀!果然,过了两年,在“文革”中,这三个神像被红卫兵砸得粉身碎骨,清扫到垃圾堆里去了。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德仁在村口碰见了自强,自强一脸严肃地说:“德仁哥,你好大的胆子!这些在事故中凶死的都是黑煞神,是恶鬼,年轻人要离得远远的,你反而去抬他,黑煞神扑上身子不得了,对你,对家里人都不好!”
  
  德仁乍听了自强的话,浑身发冷,毛骨悚然,可冷静一想,却淡淡地笑了:“谁怕谁呀?活人还怕死人不成?黑煞神能把我怎么样?”
  
  自强却说:“就算你不怕,还有我秀兰姐,还有红梅呢!”
  
  德仁说:“我不怕,就都不怕。不过,我回家去,不提这事就行了。”
  
  果然,德仁回到家里,悄悄地用肥皂洗净了手,一句没提吉祥的事,秀兰也一句没问吉祥的事,这事就这么平平稳稳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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