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扳芽子大战

　　在棉花现蕾开花的关键时期，浇了这茬及时水，那可真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棉花很快地就长成了一个蕾多、桃多、花繁的丰收态势。
　　
　　可是，天旱时蛰伏在棉花主干和担子间的腋芽，这时却钻了出来疯狂地和花蕾争抢养料，一天就窜出一寸多。蚜虫和棉铃虫也活跃起来，危害棉花。植棉组组员既要打药防治虫害，又要作务棉花扳芽子，忙不过来了，就发动女社员都来帮忙。
　　
　　这样就热闹了，妇女们把家常话都搬到了棉花地里，叽叽喳喳的，好像谁捅了麻雀窝似的。德仁和鸳鸯一商量，就把妇女分配到11个作业区里去作务棉花，同时把爱说话的人分散开来，果然，说话的声音马上低了下来。
　　
　　德仁、鸳鸯和其他组员加强了对妇女的技术指导，并不断地督促和检查。这样以来，妇女作务棉花的质量提高了，劳动的自觉性也提高了，她们看德仁和组员们对作务棉花这样认真，这样经心，也就不好意思叽叽喳喳地说闲话了。
　　
　　德仁一个一个仔细地检查着，当他走到水莲后面时，发现漏扳的芽子很多，他顺手一个一个地扳下来，攥了满满的一大把。他走到水莲跟前，严肃地说：“水莲嫂子，你作务得太粗糙了，你看，漏扳的芽子有多少？”
　　
　　水莲看着德仁伸到她面前的一大把芽子，就冲德仁妩媚地笑笑：“哟！吃馍还掉个渣渣呢，打渔还有几个漏网的鱼儿，谁扳芽子能扳个干干净净、一个不剩呢？德仁，你也太认真了！你前日发生外事情，嫂子还为你掉了几滴眼泪呢！”
　　
　　德仁遇到这种嬉皮笑脸、胡搅蛮缠的人，也只好耐心地和她讲着道理：“水莲嫂子，谢谢你的关心。你既然关心我，也关心关心我的棉花吧。现在漏掉一把芽子，将来要少拾几两棉花，咱们费心费力地给棉花施肥浇水，都让这贼娃子从半路上把养料给抢走了。水莲嫂子，咱们的要求是“芽不过寸”，你别小看这一寸长的小芽子，趁着这水足肥饱、日照充分的大好时机，要不了几天，就长成一尺多长的大贼蔓了。”
　　
　　水莲只好低头认理：“哎哟，你既然说得这样严重，说得这样有道理，嫂子服你了。你看，我现在作务的这些棉花，质量咋样？”
　　
　　德仁一看，水莲刚才作务的一些棉花果然是芽子扳得干干净净，一个未剩，就高兴地说：作务得不错嘛，我就说水莲嫂子这样心灵手巧的人，干活咋能那么粗糙呢？
　　
　　水莲顺水推舟地说：“我看你在后边检查，就故意漏掉一些芽子，嫂子想考验你呢！嘻嘻......”
　　
　　德仁也哈哈地笑着，作为对水莲的回答。
　　
　　那边厢，平时很少干活的冯姨也来扳芽子，听说棉花地活路轻省，她想来混点工分。本来，她男人老冯在公社综合厂上班，拿的是保险工资，农忙时还可以回生产队劳动挣工分，人家这是双保险，双丰收，日子过得十分优越，村子里谁不羡慕？冯姨身体肥胖，蹲在地里就很难起来，往前挪动也十分吃力，作务棉花很慢很慢。德仁近前检查，看她扳芽子倒也干净，就是效率太低，可人家已经尽心尽力了，还能说什么呢？再看看，她吃力地往前挪动的样子，白皙的脸颊上挂满了汗珠，德仁也无话可说了。
　　
　　冯姨艰难地转过身子，见德仁在默默地注视着她，尴尬地笑着说：“你看，冯姨太胖了，挪不动。不过，我这可是蔫工出细活啊！德仁，你说，我干的活质量咋样？”
　　
　　质量倒可以，就是－－
　　
　　就是什么？别不好意思说，就是速度太慢，效率太低，冯姨替你说了。本来嘛，我听人家说棉花地活路轻，想来混点工分。可一干，不是那回事儿，说老实话，蹲着干活，简直就是要人命，比干啥都难受。冯姨给你说，即使混工分，也就这一晌，中午我就不来了。
　　
　　冯姨心直口快，把德仁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话都替他说了，他倒真有几分感动。现在，他看见冯姨红润润的嘴唇在翕动着，一字一句说得那样娓娓动听：“德仁哪，你前天发生的危险事儿，确实让冯姨心里难过了好一阵儿；也算你的命大，逃过了这一劫难。今天中午，姨做好面皮等你，给你压压惊，你可一定要来呀！”
　　
　　面对着这么真诚的冯姨，德仁还能拒绝么？他只好勉强地答应了。
　　
　　早晨收工回家，走到饲养室粪场旁边，德仁看见生产队里一项浩大的工程开工了。原来，由于队里穷，没钱盖饲养室，一直利用解放前一户薛姓人家遗留下来的几孔窑洞饲养牲口，现在这几孔窑洞因为年久失修，已不适宜再喂养牲口。队长张洪亮突发奇想：在土场五、六米高的土崖上挖开一个五米宽的槽子，再纵深掘进30米，向下挖深二米，然后在北面七、八米高的崖面上一并排掘开四孔宽敞的窑洞，这样就可以喂养队里所有的牲口啦。
　　
　　这个计划一经提出就得到队委会其他人员的响应，这样大的工程，一没有聘请内行、专家进行论证，二没有报请上级审核批准，就盲目动工了。
　　
　　德仁回家对秀兰说了队里打窑的事，秀兰吃惊地说：我看这事有点悬乎，前几年天波寺上的窑洞塌了，把几户人家都掩埋在里面了，县上发动了一次日夜大营救。可是，张洪亮办事说啥是啥，咱们管不了，也没法管，以后多注意些就是了。
　　
　　德仁又把冯姨中午请他吃凉皮的事对秀兰说了，秀兰笑了：“这是第二次请你吃凉皮了，又是什么原因呀？”
　　
　　正在这时，小红梅直直地坐在了炕上，德仁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喊了起来：“兰兰，你看，红梅会坐了！”
　　
　　秀兰把嘴一撇：“红梅会坐几天了，你才发现？你说正事！”
　　
　　德仁被懵住了：“正事，这就是正事么！”
　　
　　秀兰笑了笑：“嘿嘿，别打乱话。冯姨为啥又请你吃凉皮啦？”
　　
　　德仁轻描淡写地说：“慰问呗！她说我大难不死，值得庆贺。”
　　
　　秀兰较起真来：“不行！要慰问也该我先慰问嘛！”
　　
　　德仁用恳求的口气说：“兰兰，别任性了，我已经答应人家了。”
　　
　　秀兰让步了：“行啊！既然她家粮食多，要请就请两个人。我在石灰窑上干活，你中午收了工，叫上我，咱俩一块儿去吃凉皮！”
　　
　　德仁一想，凭秀兰这脾气是不可能主动去冯姨家吃饭的，就答应了：“行，行！咱俩一块儿去。”
　　
　　中午收了工，德仁顺路去叫秀兰，她格格地笑了：“我才不像你没脸没皮的到女人家里去吃饭，既然冯姨凉皮做得好，你给我捎一碗回来尝一尝。”
　　
　　秀兰虽然没去冯姨家吃饭，却给德仁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有了第一次吃饭的经验，德仁这一次就没有那么拘谨，态度也自然多了。在吃饭中间，他顺便到厨房去转了转，看剩下的凉皮还不少，心中就有数了。
　　
　　吃了饭，德仁笑着说：“冯姨，感谢你了。我这真是无功受禄，于心不安。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有啥要求，尽管说！
　　
　　凉皮我吃了，很好吃。我想带一碗回去，叫红梅也尝一尝。
　　
　　冯姨惊讶地说：“红梅会吃饭啦？”
　　
　　“啊，不是不是，是红梅她妈！”
　　
　　“嗨，你就明说呗，秀兰想吃凉皮啦！多亏你还惦记着她，你们真是亲密的小两口啊！”
　　德仁红着脸，端着满满的一大洋瓷碗凉皮，走出了冯姨的窑门，很久很久，他脸部的温度才降了下来......
　　
　　秀兰爹坐在门口哄红梅，德仁端着凉皮进去，叫秀兰调了，他给秀兰爹端了一碗，顺便把红梅抱了回去。红梅在德仁的怀里乐呵呵地笑着，她似乎在笑她的傻爸爸不知道整天忙什么，很少有空闲来抱她，来哄她。德仁愧疚似地对红梅笑笑，红梅竟然也回报他一个甜蜜的微笑。
　　
　　秀兰笑嘻嘻地吃着凉皮，想象着德仁向冯姨讨要凉皮时的窘态，就追根究底地问道：“哎，仁仁！我不过和你说了一句玩笑话，你就当真了。你自己吃饱了，怎么好意思再厚着脸皮向冯姨讨要凉皮呢？你那句话究竟是怎么说的？万一人家没有凉皮了怎么办？你是不是提到了我的名字？嗨，多丢人呀！”
　　
　　任凭秀兰百般羞辱自己，德仁一边逗着红梅玩耍，一边淡淡地笑着：“我没有向冯姨讨要凉皮。这是给我盛的一碗，我实在吃不下去，就端回来了。”
　　
　　“骗人，骗人！假话编得太假了，谁信呢？”
　　
　　不管秀兰相信不相信，这次追根究底就这么不了了之......
　　
　　七月流火，水足肥饱，棉花的芽子长得飞快，全体女社员一齐出动，扳了两次芽子，才抑制住养料的流失，保证了棉桃和花蕾生长的营养需要。
　　
　　收工回来，路过土场，德仁发现打窑工程进展迅速，30米长的土槽已经完成，北边的土崖上四个窑洞同时开挖，没有聘请专业的窑工指导，而由队里的能工巧匠自行开挖。据说今年冬天就想在新窑里饲养牲口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