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离离红薯苗

　　俗话说，笨人做不完，能人做不够。还说，能者多劳。德仁作务棉花出了名，在棉花技术员的头衔上又加上一顶红薯技术员的帽子。张洪亮还好说歹说地又让他担任了义务记分员，－－这个两天一次、晚上记工分的活儿，既繁琐麻烦，又耽误休息时间，还负有一定的责任心，社员愿意他们按时服务，却又不愿意给他们一点报酬，为人民服务嘛，小事一桩！要什么报酬呢？时间一长，就没人愿意当记分员了。
　　
　　记分员需要两个人，德仁接了这个差事，免不了动员自强也来干。自强给他爹一说，他爹也支持：德仁愿意干，就是好事情，叫你干你就去，没错！不就是耽误一会儿休息时间嘛？为社员服务，还长本事呢！
　　
　　德仁和自强一块当记分员，认真负责，任劳任怨，没想到这一干竟然干了好多年。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德仁早上收工回来，看见几个老人在太阳地晒暖暖，口里还念念有词：
　　
　　九九八十一，
　　
　　老汉顺墙立，
　　
　　冷起不冷了，
　　
　　只害肚子饥。
　　
　　德仁自然知道，这段歌谣说的是旧社会穷人的生活，冬天害冷，春天害肚子饥。德仁也知道，一九一阳生，九九过尽，天气转暖。二月二，龙抬头，百虫蠕动，百草发芽。再过一个月就是清明，清明前后，点瓜种豆，春播逐渐开始，而距本地最后一次晚霜还有半个月。因之，本县春播要比清明适当晚几天才合适。
　　
　　即使如此，德仁已感到红薯育苗的时间日益迫近了。他在村口地里选择了一块向阳地方挖红薯育苗坑，队里派人已经按要求完成四个。这里距涝池近，便于浇水。
　　
　　德仁定期检查红薯种，红薯已经安全越冬。最近，当他进入红薯储存窑进行育种前最后一次检查时，突然发现堵在窑洞里面的包谷杆被人从栅栏外面撕出去好多，洞口有30多斤红薯腐烂了，他吓了一跳，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赶快走进去继续检查，看到里面的红薯光洁鲜亮，如同刚挖出来的一样，这才放下心来。
　　
　　德仁把腐烂了的红薯倒了出去，却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不知道是谁传播出去的话，说是2000斤红薯种全部烂掉了，德仁气得钻在窑里哇哇直哭呢。
　　
　　德仁检查完毕，走出窑洞，准备再抱些包谷杆堵窑洞的时候，忽然看到窑门口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喊喊叫叫的，他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秀兰抱着红梅也来了，着急地说：“都议论你呢！说是2000斤红薯烂完了，你哭死了。”
　　
　　秀兰伸手摸了摸德仁的眼睛：“你没哭！咋回事儿呢？”
　　
　　德仁明白了，大声地对乡亲们说：“没事没事，不就是烂了30多斤红薯嘛！其他的好着哩！”
　　
　　社员们半信半疑，有的还想进窑洞看看，被德仁拦住了。正在这时，队长张洪亮来了，他也是听到传言才跑来的。德仁和张洪亮一同走进窑洞查看，德仁顺手闭了栅门。
　　
　　人们还在小声议论着，秀兰也有点忐忑不安。社员们收工了，鸳鸯和姑娘们走了过来，鸳鸯一眼就看见了秀兰和红梅，她赶忙走过来，亲热地打着招呼：“秀兰姐，多日不见，你变白了，变俊了，变得更漂亮了。”
　　
　　秀兰嘴一撇：哪有鸳鸯妹妹长得俊俏，越来越吸引人了！”
　　
　　鸳鸯脸微微一红，知道秀兰指的是什么，也不和她计较，笑嘻嘻地抱过红梅，招呼小麻雀和其他姑娘一块欣赏着：“你们看，红梅长得多俊样，多像秀兰姐！”
　　
　　姑娘们也都嘻嘻哈哈地说着，笑着......
　　
　　这时候，张洪亮和德仁从窑洞里走出来，张洪亮满面笑容地说：“大家放心，2000斤红薯种子保存完好，就像刚从地里挖出来的一样！”
　　
　　于是，人们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大家都开心地笑了，植棉组的姑娘还拍起手来，红薯窖的红薯是我们在地里一个一个挑选，然后一个一个摆放在窖里的，这里面的功劳还有我们一份哩！
　　
　　晚上，钻进被窝里，秀兰的心还有点忐忑不安，德仁的心也刚刚平静下来。秀兰偎依在德仁温暖的怀抱里，可怜巴巴地说：“仁，别干了，操不尽的心。”你看，万一2000斤红薯瞎了，你就是把我卖了，也赔不起呀！
　　
　　德仁亲一亲秀兰温热的嘴唇，笑着说：“我秀兰是千金哪，千金也难买一根头发。拿红薯换，别说是2000斤，就是20000斤，二十万斤，就是二百万斤，我也舍不得换呀！”
　　
　　德仁把秀兰搂得更紧了，好像真的有人要把她抢走似的。
　　
　　秀兰笑了：“你骗人。你真正舍不得的是另外一个人......”
　　
　　“哎，又来了！”
　　
　　“做贼心虚。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先不耐烦了。我说的是红梅呀！”
　　
　　秀兰故弄玄虚，闹得德仁哭笑不得：“我就说嘛，谁还比你更值钱？红梅呀！红梅是我的心尖尖，也是你的心尖尖，是我们家的心尖尖呀！”
　　
　　秀兰单刀直入地说：“我看你另外还有心尖尖。”
　　
　　德仁只好不懂装懂地问道：“谁呀，我咋不知道呢？”
　　
　　秀兰摊牌了：“鸳鸯呀！不是鸳鸯还有谁呀？”
　　
　　德仁这次不和秀兰辩论了，而是直接伸手去胳肢她，弄得她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秀兰只好哀求道：“德仁哥，饶了我吧！我再也不说了！”
　　
　　德仁停止了胳肢，秀兰一本正经地说：“仁仁，我还是得提醒你，鸳鸯姑娘可是越长越水灵，越长越漂亮啦！”
　　
　　德仁的手又去胳肢她，秀兰却早有准备地把他紧紧地搂住了。
　　
　　红薯育苗开始了。植棉组的姑娘一齐上阵，从窑洞里拉来红薯，从粪场上把晾晒好的牛粪拉过来，又用背篓背来麦颖。德仁指挥她们把牛粪和麦颖按照一定比例混合起来，在苗床底部铺上一层，均匀地摆上薯种，再在上面覆盖上一层混合物。
　　
　　正在这时，王大宝转悠过来了。小麻雀心直口快地说：王技术员，你给我们介绍一下红薯育苗经验，我们也好学习学习呀！
　　
　　王大宝客气地说：“说啥呀？”
　　
　　小麻雀言语刻薄地说：“就说一说1000斤红薯种子如何育出99棵红薯苗的经验呗！”
　　
　　王大宝满脸绯红，尴尬地走开了，姑娘们的笑声紧紧地追了上去。
　　
　　德仁也笑了：“小麻雀，你说话也太尖刻啦！”
　　
　　“谁让他自己没本事，偏偏跑到植棉组里来挑刺？”
　　
　　德仁倒严肃起来：“挑刺有什么不好？对我们也是一个警惕，也是一个促进啊！去年，王大宝关于施苗肥的一些建议还是值得我们参考的嘛！”
　　
　　鸳鸯笑着说：“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们还是虚心一些好。”
　　
　　小麻雀笑嘻嘻地说：“鸳鸯，你啥时候和技术员一个鼻孔出气了？”
　　
　　鸳鸯伸手去打小麻雀，小麻雀敏捷地躲开了。
　　
　　德仁说：“姑娘们，都过来，我给大家讲一讲红薯育苗技术。关键在于掌握温度。温度太低，红薯不出苗；温度太高，薯种会烂掉。王大宝育苗可能就是温度太高，烧烂了薯种，那99棵红薯苗大概都是苗床边温度低的地方长出来的。”
　　
　　小麻雀拍手笑道：“技术员真神，王大宝那99棵红薯苗正是在苗床边生出来的。”
　　
　　鸳鸯和姑娘们全都哄笑起来。
　　德仁接着讲下去：“温度怎样掌握呢？全靠酿热物混合的比例来控制。牛粪发热慢，温度低；麦颖发热快，温度高；二者适当混合起来就能达到发热速度均匀、温度适宜的效果。如果牛粪少而麦颖过多，温度会达到40度以上，红薯如何能受得了？”
　　
　　鸳鸯笑着说：“就是人也烧糊涂了。”
　　
　　小麻雀行了个不规则的举手礼：“报告技术员，去年王大宝放的麦颖实在太多，白花花的一片。王大宝说这样温度高，红薯几天就出苗了。没想到，不到三天，薯种就烂完了。”
　　
　　又是一阵哄笑声......
　　
　　德仁和姑娘们把细竹子弯成弓形插在苗床两边，上面蒙上塑料薄膜，薄膜四边用土压实。
　　
　　德仁说：“塑料薄膜棚作用不小，防风、防雨、防晚上低温，白天太阳照射，可以提高苗床温度，促进红薯早出苗，多出苗。关键在于控制温度，一个苗床里至少要插两个地温计，随时观察温度，温度高时，要揭开塑料棚两头薄膜通风。”
　　
　　小麻雀感兴趣的倒是另外一个问题：“技术员，你从来没有干过这活儿，你咋知道得那么多？”
　　
　　德仁笑笑说：“学呗！活到老，学到老，学到手都成了我们自己的。”
　　
　　德仁和姑娘们一鼓作气，一天之内就完成了四个苗床的红薯下种任务。
　　
　　温度适宜，一切顺利，十几天以后，四个苗床里已经是一片绿葱葱了。
　　
　　德仁和姑娘们自然是喜之不尽，鸳鸯更是诗性大发，她随口朗诵道：“离离红薯苗，摇啊摇啊摇，社员喜不尽，春风吹又高。
　　
　　在一片笑声中，小麻雀发言了：“白居易的诗被你篡改得不像样子了，你听我的，离离原上草，变成红薯苗，就是烧不死，气死王大宝。
　　
　　一片开朗的笑声，随着阵阵春风，向四面八方飘散开去......